考研上岸后,我却怀疑爸妈不爱我
文|读者:Karen
在得知我考研上岸的消息以后,父母欢呼声之大超出了我的预期。前些天一句话都不和我讲的母亲突然提议全家旅游,父亲则打算买一堆进口水果给我补补。相反,能与高考完撕卷子相类比的狂喜和激动并没有在我身上出现,我只是心情平静,微笑不语。
奶奶接到我的报喜也很高兴,通话时的最后几句似乎还带着哭腔。作为一个生活极为精打细算的老人,她罕见地主动提出要带我下馆子,“你想吃什么都行,一顿不够就再来一顿。”我笑着应允这熟悉的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内心却觉得有些事情好像在发生变化。
《小欢喜》剧照
第二天一早,我在餐桌上看到了好几种水果,它们被洗好放在不同的盘子里,颜色鲜艳,表皮光滑,水珠正往下滑落。父亲用一声热情的招呼打破了我的惺忪,和我讲起买水果时的趣事,还问我中午和晚上想吃什么。母亲的声音随后传来,“我同学家孩子今年又没考上,她还问我情况呢,我该怎么回她比较合适啊?”她盯着手机屏幕,不知道如何把控低调和炫耀之间的尺度。
我看着他们,怯怯问道:“如果我没考上,是不是这一切就不存在了?”可没有人回复我。
我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坐在我过去每一天从早到晚都与之相伴的书桌前。在家脱产备考的这一年,我几乎把所有的压力、焦虑和愤懑等负面情绪都放在心里自己消化,家人从不过问,也不知晓,遑论安慰、鼓励和加油打气。即便我有物质上的支持和后盾,但在精神上,我只能独自一人熬过那些艰难的日子,而现今他们对我在态度和行为上的转变如同从天而降的大礼,让我受宠若惊。虽然这一年的努力如愿以偿,却让我不禁怀疑,我现在得到的所有好处是因为他们爱我,还是因为慕强?
《二十不惑》剧照
我也好奇如果我落榜会是怎样——我会陷入自我怀疑和否定,会听见家人的叹气和埋怨,甚至被剥夺自我决定和规划的自由。我得不到温暖、夸奖和肯定,那是成功者的应得。我因此想起《马男波杰克》的一句台词:“周围的人都爱你,但却没人喜欢你。”所以他们真的是因为我考上了才喜欢我吗?这比“不爱我”更让我难过。据说“爱是慕强的反义词”,我想慕强也是对爱的背叛。
若只看学校本身,似乎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小时候,主张“学而优则仕”的爷爷奶奶总是在我耳边念叨镇上高中围栏上贴着的横幅内容——“祝贺xxx考取清华大学”,但他们会把我的名字换上去。我自知没那个能力,但这种高频率的碎碎念却让我产生条件反射般的抗拒和厌烦。颇有拔苗助长之感。而这次考研上岸让一位长辈亲戚在每次对外介绍我时都会提一下学校名称,随即对方会像等价交换般回一句“真厉害”,这让我哭笑不得。我把此事告诉母亲,她说,“你打扮得漂亮点,这位长辈喜欢学习好的、有正能量的孩子,毕竟她女儿那么优秀。”
我从而分外清楚,那些称赞只是由于学校的高知名度,而我要做的,也不只是读书而已。我的竞争者比比皆是,不仅要和海外精英比能力,还要和三岁儿童比可爱。光努力是不行的,要看成果;光一方面好是不够的,要全方面发展。“只要你还在这场竞速中,掉下轮去的焦虑便永远不会消失。”尽管家人常把“不用太优秀,平安幸福就好了”“一个女孩子,那么累干嘛”挂在嘴边,可实际上,这是深深渗透进三观且难以自知的大型双标。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毕竟世俗的标准总会驱逐自我的标准,或是在悄无声息中,前者实现了对后者的吞并。
“等级与排名总与选拔性考试相伴而生,一场考试就能影响一个人此后多年的人生境遇,人从此被打上了价码分明的标签。985,211,双一流,一本,二本,像磁铁一样吸附着各自的方阵。”我当然也希望自己和名校牢牢绑定,这样当别人问起我的学校时,我能微笑着自信回答,找工作时也不担心难过简历关。在社交媒体的个人信息里,我不会空着“学校”那栏,而是会让它的名称像徽章一样带着闪耀和自豪,成为固定在我身上的标签之一。学历歧视也好,状元崇拜也罢,我承认我也是它的参与者和受害者,但又难以放下和摆脱。可见,慕强和恐弱在我的身上同样体现得淋漓尽致,我对自己的爱也是有限度的。
《平凡的荣耀》剧照
我打开门,已去上班的父母留给我一个寂静的家。我来到桌边,在果盘里选了一个最有可能好吃的桃子,一口下去,发现它确实鲜嫩多汁和酸甜可口。神奇的是,每一次咀嚼都在削弱我心里的疑惑和不解,产生了治愈的作用。不纠结那些复杂问题了,家庭内部也总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若剪不断理还乱,就把这些美食、喜悦和庆祝看作是爱和亲情的体现吧,我仍然能选择做个幸福的孩子。
排版:瓶子 / 审核: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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