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 App 改变约会模式，人们能共享进退裕如的关系吗？

公众号新闻

2023-06-04 13:06

转载：WSJ中文版

【写在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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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 年 4 月，作家荞麦第一次在微博私信里收到来自读者的情感倾诉。此后，越来越多的人，隐去社会、家庭的身份，点开荞麦微博私信按钮，朝这个网络树洞讲述情感生活中的真实处境。

信件最多时，这位作家每天会收到近百封，三年便是数万封。国内知名媒体曾写道，这几万封信“提供了当代人婚姻爱情真实而复杂的样本”。或许更大的价值，还在于它们所反映的真实社会心理：到了 2023 年，我们依赖怎样的情感生活？

国际上，约会软件 Tinder 伴随了人们 11 年。除此之外，流行的软件还有OkCupid，Bumble，eHarmony，Match，WooPlus，Coffee Meets Bagel 和 Hinge。在国内，相似的 App 则有探探、陌陌、Soul 等等。

十年前，我们曾希望社交网络拓展自己有限的现实生活圈。在 2013 年的电影《Her》中，主角西奥多，将自己的硬盘数据和自己的情感世界，向操作系统里的人工智能开放。

十年后，我们发现自己的现实情感需求已经被大数据改变了。社交网络和移动互联网以我们未曾想象到的速度迅速膨胀并渗透进我们的现实世界。我们的性格画像、日常踪迹、兴趣爱好、人际关系，散落在各个 App 甚至云盘里，云盘上的数据组成的电子范本又反向影响我们的情感选择。

今年 3 月，《纽约时报》采访了这些软件的多年资深用户。他们说，过去 10 年里，这些 App 不但没缓解自己的情感饥渴，反而让自己更焦虑，更害怕找不到挚爱，从而更控制不住地左滑、右滑。

2023 年，越来越多的人过着原子化的单身生活，同时面临着青年失业率上升，出生率和结婚率放缓的社会现状。在采访中，《WSJ.》和荞麦谈到当代人在情感关系中的忠诚、耐受力，以及其中的性别权力不对等。

也许，网络让我们对

关系复杂性的耐受力变低了

荞麦观察到，网络时代的情感关系，似乎有游戏化的趋势。“网络时代使情感关系变得复杂。如果在游戏中与一个男生发展了爱情，但后来退出游戏，他又与另一个伙伴有了新的关系，我们之间和他与新伙伴之间有何不同？很多男性也只是在模仿，他不是真的关心，他只觉得我此时应该关心你，我此时应该给你送礼物，我此时应该给你送花，我此时应该给你打钱，我此时应该说什么话，充满了模式化行为。”

2020 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发布的《95 后社交观念与社交关系调查报告》显示，超过八成的“95 后”青年人，已经用社交软件拓展社会关系及人脉圈。年轻用户在社交软件上更愿意通过兴趣标签、共同爱好等形式，快速搭建朋友圈。

但在这之中，有多少关系，可以真正地从线上的虚拟空间，转化到线下的现实世界？

实际上，5G 网络时代的情感生活，与发端于现实生活的传统交往模式迥异。曾经因活动范围狭窄，所以需要借助亲友、同学、兴趣爱好等的线下接触的约会方式，正在被社交网络的改写。事实上，情感关系在线上、线下的界限，也开始变得不那么清晰。

荞麦也留意到，青年人开始在网络游戏中假装情侣，实现网络约会了。她认为，人们越来越难以区分真实恋爱和在线模拟恋爱。

“只有真实经历恋爱，才能了解区别。模式化恋爱充满模式化行为，男性也会模仿关心和付出。区分真实和在线模拟恋爱很困难，需真实经历才能明了。”荞麦说。

但现实却让年轻一代难以相信真实。他们的时间，被工作高压和网络消遣蚕食。现实中缺少真实的情感满足，便只有在网络上寻找。有人因为打游戏线上语聊投缘而在一起，有人因为刷抖音点赞评论开始一段关系。或许对方是否真实，并不是第一位需要考虑的，那个头像和声音带给的那段时光，已经带给自己一种愉悦的感觉。

如今，根据用户心理特征进行工作的人工智能男友模擬器，也不再是科幻。换句话说，我们每个人都在成为电影《Her》的男主角西奥多。

电影《Her》

“我个人觉得，所有人对这种关系复杂性的耐受力都变得很低”，荞麦说。“我们在年轻时候看的电影充满了情感的复杂性，我可能爱你，但是我对他可能也有一些别的感情，我们那个时候看的电影往往给出的答案是你要等时间给出答案，你要看清楚你们关系里面的问题，两个人都要渐渐意识到你们这段关系值不值得继续。”

社交网络还让人们对情感认知简单化、标签化。根据约会软件 Bumble 的统计，当下年轻人对于情感关系的定义扩大了许多。《纽约时报》在今年 2 月的报道中写道，“将自己描述为‘单身正在寻找一段关系’未免过于简单”。人们将情感生活托付给网络，网络自然地改变人们的行为和语言，情感生活也不例外。

加利福尼亚研究人际关系和自恋问题的心理治疗师娜塔莉·琼斯（Natalie Jones）认为，“越来越多的人在网上‘见面’，这一事实创造了‘丰富的选择’。这可能会使建立真正的联系变得困难，或者可能导致有害的约会习惯。”

“我认为这就是这些术语的来源，因为现在人们有大量的人可供选择，因此不同种类的行为词迎来了他们的高光时刻，”琼斯博士说。“你有这么多人可供选择时，你可以‘放鸽子’（Ghosting），你不能通电话，你可以通过网恋隐藏你的真实身份（Catfishing）。”

一方面，人们仿佛和任何人建立联系从未如此容易，另一方面又好像无法得到任何人真实意义上的陪伴和关心。情感关系本身就充满未知，互相试探，对伴侣、对自己都难以做到坦诚。

社交网络上的标签和选项，一方面方便人们选中描述自己当前情感状态的表述，另一方面也限制了人们的真实感受力。网络为每一个关系的细分创造了便利性的词语，但真实情感的复杂性在于，它几乎不可能是社交网络里个人标签的匹配。相反，它经常令人困惑。

在当代多元化关系的语境里，‍

男女为什么不平等?

现实中，人们在情感中时常有“不平等”的感受。有的人在关系里是自由人，有的人却为此让步太多，并没有享受到对等的自由，生出上升到“忠诚”问题的想象。

我在和荞麦聊到这一现象的过程中，荞麦察觉到这一系列现象背后，不仅仅是关系无处不在导致人们无法界定产生的迷惑，更多的是女性在关系中不被平等地对待。

荞麦偶尔会看到这样的案例，女性会要求男方把和前任的一切联系方式、合照都删干净，不许随便给别的女生短视频点赞评论，至少别让自己看到；女性会警惕男方在社交网络上认识的异性朋友，怀疑是不是出轨前兆。

“不允许你挑战秩序，只允许你在秩序里面斗，分出谁是主要的位置，我觉得这完全是个陷阱。”她说。

解决方法并不复杂。当女性可以像男性一样自由社交，有自己的独立精神生活，社交时有一起出去玩的兴趣伙伴，有个社交网络上的游戏玩伴，她会很自然理解男性的一些正常“关系”，而不是上升到对于“忠诚”的怀疑。

但在现实中，这恰恰是男女关系里最难实现的权力公平。荞麦收到的来信，主要来自女性。她曾在媒体采访时反问：难道男性都在谈论世界局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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荞麦举了一个例子，“我收到过一个私信，女生要他男友把他的床给扔掉，因为他有前任他们肯定一起睡过那张床。她男朋友一直没扔，他们就为这个吵架。你为什么不能为我把这个床换掉？网友评论说，但你这个男人他也是被用过的。”

“女性想找证据证明男性和前任的关系更深，这不是健康的心理。互联网的痕迹就是这段关系客观存在的一个表象而已，不管你去掉多少痕迹，它客观存在这件事情是你抹去不了的。”她接着说。

但荞麦认为，女性在恋爱中行使权力，要求男友做事情，也是一种权力实践。“因为在其它地方无法实践权力，所以在这些小事情上被社会鼓励和允许实践权力。”她说。“这并不好，因为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她们无法做主。与男性相比，她们无法做关键决定。社会文化允许女性与其他女性比较，她们在这些事情上实践权力，获得权力感。但挑战男性本身的权力是不被允许的，这令人遗憾。如果约束男性生活，女性就会被指责过于干涉。但如果女方禁止男方与其她女性聊天，会被认为正常，是出于嫉妒和爱。”

尽管，近两年兴起的“MeToo”运动，让更多女性敢于发声、敢于说不，但是现实对女性依然不友好。研究者表示，女性出于传统社会的规训，行为被从小框定，自然会生出未知、无从掌控的恐惧。因此，在当代情感关系的语境中，女性与男性观念上对自由的预设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