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无是处，年度最被高估

写在前面

今晚聊皮克斯的新片《疯狂元素城》。

可能因为中文片名的关系，包括我在内的不少观众，在对其有所期待时，都很难绕过片名与其仅有二字之差的《疯狂动物城》。

这也不能怪观众，毕竟两者在各种细枝末节的相似程度实在太高——男主女是有矛盾的种族，水和火，兔子和狐狸，以及不管是片名还是设定，都围绕一座充满想象力的城市，再加上这俩片子戏外都和迪士尼沾着点关系，难免观众有期待。

但其实这两部片子方方面面都完全相反，或者说得更直白一些，《元素城》是《动物城》的一次反向重拍，丢掉后者本身拥有的所有优点、想象力、先锋表达、成人性、寓言性。再去除了所有皮克斯式的余味，彻底低龄化，保守化的一部拙作，也是皮克斯被迪士尼收购后，想象力逐渐走向“蒸发”的又一次证明。

《疯狂元素城》

如果只看剧情的梗概，它和《动物城》的故事高度一致——

水和火同时生活在一个架空元素城市里，城市里存在着四种特质迥异的元素居民：风、土、水、火族。而火族和水族之间存在着水火不容的客观阻碍，火女（小焰）和水男（阿波）因为城市里突发的离奇漏水事件而不打不相识。

为了找到漏水的原因，保住自己的店铺，火女找到了本身对立的水男，走上了解决城市危机的道路，并且慢慢生情，走到了一起。

这看上去与尼克朱迪的故事大体没区别，但成品的片子其实完全不同，这个不同在于讲故事的重点，《动物城》重点在于悬疑事件和对城市“乌托邦式”的刻画，兔狐似有似无的情感在里面只占据了非常微小的一部分，但《元素城》前面花里胡哨的城市设定、可疑的城市危机，几乎只占了剧情的10%不到，剩下的90%都留给了最后一句话“慢慢生情，走到一起”。

这就是一部非常彻底的爱情片，是剔除了悲剧元素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点点的阴暗面都不存在，没有任何反派。

这点勉强说也能算仅有的一点优点。它专注于一些欢乐时刻，比如土族喜欢一个人时，身上会冒出来鲜花，水族可以在水上舞蹈变出彩虹，火族可以用自己身上的热度将沙子熔制成玻璃。

片子里讨喜的造型、幽默的段落、精良的画面，让人在看电影时精神放松，电影的整体基调也是如此，全片从头到尾处在真善美的浪漫氛围中。

但这依旧无法掩盖这部片在讲述爱情这件事情上的本末倒置——

爱情故事的讲述重点从来都不在爱情，而在于恋人间的阻碍。只是这部片只有初始设定上记得这句箴言，当故事展开，这成了一篇编剧自我磕疯了的同人文。

比如一开始水火不相容的物理阻碍，这是电影写在海报上的设定，观众本就期待编剧可以给到一个合理的钥匙，解开这一阻碍，这甚至是电影本身应该被当做高潮的部分。

结果到了片子里，这个钥匙根本没有出现，编剧用了另一个设定——真爱的人自然就会相容。

也就是用强行的设定来解决另一个强行的设定，这何其傲慢。

他完全放弃了用笔墨去讲述困境解决的过程，那困境就不复存在了，困境设置不存在的话，对于爱情故事就像把一个很重的石头放在了一块薄玻璃上，结果一定是不成立的。

另一大阻碍，宗族家庭的阻碍，也做得非常糟糕。

阶层宗族，这本身已经是从莎士比亚，甚至我们的梁祝时代讲了百年的爱情困境，老套至极，但为什么他们还是要用呢？

因为编剧想以此来作当下种族议题的隐喻，（也就是哪怕牺牲故事的可看性，也要完成这种隐喻，这本身就是又一种本末倒置。）

小焰的父母从故乡移居到元素城，两人初来乍到时，元素城还是个以水、土、风为主要居民的地方，其他元素居民对火族保持距离甚至排斥，两人最终还是靠勤劳而在元素城定居。随着移居到元素城的火族人逐渐增多，火族人居住的社区发展成了火镇。

小焰出生后，一直默认来日要接手家族店面，以及被教导「水火不相容」，于是她一直处在自我规训中，从不尝试越出父母给她划定的框架，直到她爱上一个水族人。

无论从小焰的家庭教育，还是电影里出现的姻缘算卦、亲戚行大礼、台词“没有结婚，不能乱亲”这些桥段，都在指涉这是一个亚裔移民家庭。

而元素城主要以水元素作为构建，水作为流动、包容的象征，与欧美宣扬的自由、多元的价值观也相吻合。那么，水族的身份也很明了了，即欧美白种人族群。

所以，水与火的宗族阻碍，其实就是亚裔题材的那个旧瓶子。

可惜的是，旧瓶子里装的酒也是旧的，且浅得半瓶子晃荡。

首先，在对族裔矛盾的刻画上，电影只是抛出了“水火不相容”这样的一个理所应当的设定。

这一设定虽有命运感，但未免使矛盾太“客观事实”，也就是说，无法引起文化上的反思。两族为何不容？是否涉及地缘、价值观、文化冲突？这些电影里都没有提及。两族交恶的缘由，只是因为他们的“皮”不同。

还有原生家庭的代际矛盾，小焰有做艺术玻璃的天赋，却因子承父业的使命，不敢去追寻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但是，电影里的家庭桥段，几乎都是其乐融融的，父亲亦被刻画成了一个宠爱女儿的形象，片子并没有花笔墨去塑造父女之间的沟通障碍。

二者什么问题好像都没有，只有女儿在爱情里忧心忡忡默念“我家问题好大啊”，但从来不告诉她爸，所以困境依旧不成立。

这也直接导致了编剧结局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解决了，困境不存在，方法都无从去想象。

于是最低级，也最粗暴无趣的解决方式出现了——一方的牺牲。

阿波一直是那个牺牲者。

他无惧“水火不容”的这一客观事实，不断鼓励小焰去跨越族裔障碍，并让小焰去勇敢追梦做自己。两人，一个敢于变通，一个屈就保守，再结合故事背景，实际上就是一个亚裔女性和一个白人男性的爱情故事，也就是俗称的“白男亚女”搭配。

再到小焰被阿波邀请去家中那一桥段，阿波的家人所呈现出的富裕、开明、包容，则更加反衬了小焰家的保守与排外。

阿波，是一个完美的拯救者形象，有着欧美上层社会的骑士精神，甚至为真爱险些牺牲。阿波与小焰的人物刻画，是老套的灰姑娘与王子式爱情。

最后，阿波的牺牲让小焰的父亲接纳了他，原生家庭和族裔矛盾也莫名奇妙得到了解决，两个如此严肃沉重的议题讨论，居然轻飘飘地在爱情里就这么结束了。

很多人反驳，说这其实是火女视角的成长片。

但我很想问，这个电影套用了一个当下很受关注的文化背景，却只讲了爱情。在爱情里，小焰作为移民二代，也作为一个在探索自我意识的女性，是否真的有主体意识觉醒？

似乎也没有，她只是因为爱情而勇敢了一点。

小焰和父辈是否达成了真正的理解？

似乎也没有，他们只是达成了一次开诚布公。

那算哪门子成长呢？

连人物成长都不成立，那这不就是一无是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