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后俄罗斯女生：在中国大厂，赚够了老家买房钱

公众号新闻

2023-06-20 00:06

作者丨刘亚洲‍‍‍

编辑丨贾嘉&白话日报

排版丨周周

在互联网大厂工作的时候，俄罗斯妹子玉锦很有成就感。作为一个“歪果仁”，她不但熟练掌握了“咸鱼”“躺平”等词汇，还能用中文跟开发小哥哥们激烈地battle需求。

比起俄文名字Chugunova Alisa（艾丽莎），同事们更熟悉她的中文名玉锦。

玉锦是俄罗斯喀山人，生于1994年，2018年南京大学传播学硕士学位毕业后，就一头扎进了中国游戏行业，几年下来，她已经攒够了在老家买一套房子的钱——在喀山，六七十万足够买房安居。

2018年玉锦受国内媒体委托报道俄罗斯世界杯

但玉锦没有选择衣锦还乡，2023年，因为丈夫的工作调整，夫妻两人搬到了澳大利亚生活。

她给了朋友一份简历，让对方帮着介绍澳洲当地的工作机会。朋友看了简历非常吃惊，“简历上为什么要放照片”“为什么要写上已婚”“为什么要把年龄、身高、有没有孩子都报出来”……

在中国找工作的时候，玉锦一直“入乡随俗”地坦白自己的婚育状况，甚至遇到过HR要求签署“三年内不生孩子”的协议（虽然这种协议并没有任何法律效力）。但换了新环境后，她发现：又要开始适应新规则了。

下面是玉锦的故事：

#1 游戏公司很喜欢我这个老外

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俄罗斯企业的驻华分公司做翻译。对我来说，这是很没有成就感的事。

我第一次来中国是2013年，那会儿我在俄罗斯读东方学的本科，这个专业可以选修不同国家的语言，包括日语、韩语、越南语、阿拉伯语等等，我选了中文。大四那年，我获得了一个奖学金，正式来到中国留学。2015年开始，我获得了南京大学奖学金，开始读传播学硕士。

玉锦在南京大学硕士毕业照片

我的目标很明确：进一个中国企业，特别是互联网公司。我不只是一个懂中文的俄罗斯人，我有中国大学的硕士学历，可以做一些翻译之外的工作。

2019年，朋友告诉我，有一家游戏公司正在招聘海外市场运营，主要针对俄语系国家。我找到那家公司在BOSS直聘上发的信息，发现职位要求是：应聘者要有互联网或者游戏公司的从业经验，掌握英文和俄文两门语言。

我开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毕竟我没有相关经验，不太符合要求。但在初步沟通时，HR发现我是俄国人之后就对我非常感兴趣，之后也顺利通过了简历筛选和面试。

后来我才知道，这家面对俄罗斯市场的中国游戏公司，在海外市场这个岗位上确实更需要我这种懂中文的俄罗斯人，而不是会说俄语的中国人。

比如，我入职以后，发现公司针对俄罗斯用户的社交媒体账号做得很差，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跟俄罗斯年轻人交流。就像我到现在也经常听不懂中国同事的一些笑话一样，那些会俄语的中国同事同样听不懂俄罗斯“内部梗”。

有一些游戏里的俄文词汇，从语言学上来说确实没问题，学俄语的中国人也许能看懂，但普通俄罗斯人肯定不懂。很多词都是所谓的“高等词汇”，生活中根本用不到。这样的内容让俄罗斯玩家看到之后，会非常影响他们的好感度。

我在那家公司做的最有价值的一件事情，就是跟几个部门的同事合作，用了大半年时间创造了一个针对俄罗斯市场的游戏角色，叫玛莎，是一个俄罗斯女性形象，有着俄罗斯背景的故事，技能也很俄罗斯化。

这段工作经历给我最大的感触就是，要做好一个国家甚至城市的市场拓展，必须做到足够本土化，可以把其他地区的成功经验移植过去，但必须根据本地特色进行改良。

#2 我明明是个白领

为啥他叫我“打工人”

有一次，我去找开发沟通项目进展，他看到我，就跟旁边同事说，那个俄罗斯妹子又来了。我当时还很纳闷，他明明年龄比我小，为什么管我叫妹子？

后来我经常听到男同事聊天时叫我妹子，也叫其他女同事妹子，我才知道这是中国男生对女生的正常称呼。

虽然我在大学里可以熟练地和同学老师交流，也能正常查阅论文、写中文材料，但刚刚入职互联网公司的时候，我还是经常听不懂他们说话。他们的很多词汇，我在语言课堂上是学不到的。

有一天早上，我刚到公司，带我的老师跟我打招呼说“早安，打工人”。我很不理解，也不是很高兴，我明明是一个白领，他为什么要叫我打工人。

在我的中文理解范围里，“打工人”一般是指那种打零工的体力劳动者。我下意识想到：难道我要被调岗去干体力活了？

这样的笑话闹过不少之后，我发现如果没有改变，很难融入这个团队。那段时间，我经常去听脱口秀，努力理解他们讲的笑话。

有个我经常看的节目叫《今晚80后脱口秀》。最开始听的时候，我能听懂每一个字，但连起来会不知道他在讲什么。但到后来，我掌握了各种梗，就能跟大家一起哈哈大笑。有时候跟同事聊天，我还会不自觉的把节目中提到的一些笑话讲出来，他们都非常吃惊，“你一个老外竟然还懂这个！”

有一次，因为我的一些失误，开发团队需要加班到很晚才把临时需求完成。同事告诉我，我应该给他们团队的每一个人买一份奶茶。我虽然不理解，但还是按她的建议定了十几份奶茶，他们也很开心。后来我才发现，中国人真的好喜欢喝奶茶，一起聊天要喝奶茶，麻烦其他组同事协助，要请他们喝奶茶，工作出错给别人带来麻烦，也要请人喝奶茶。

后来，我不仅可以和中国同事一起约奶茶，发各种表情包，聊天中插入各种“咸鱼”“躺平”之类的表情包，还能熟练地跟开发、产品同事“吵架”。他们都觉得这个老外很厉害，不能糊弄我。有朋友告诉我，能跟一个国家的人用他们的母语吵架，是语言能力最好的证明。

#3 我没有在大城市买房的压力

但我还在努力上班

有中国朋友问我，你们西方人不是都把生活和工作分开，下班就不接工作消息的吗？你怎么还每天晚上加班？我只能告诉他：我没把自己当西方人……

离开中国前，我在两家游戏公司任过职，加起来四年多，加班都挺严重的。当然，和研发部门相比，我的加班并不算多，他们才是真的卷王。

我负责的是俄罗斯、东欧的市场，那边的用户和中国有几个小时的时差。下班后我经常要回家看游戏比赛直播，和当地用户做一些线上互动，有些线下活动我也要过去参加或者提供远程支持。如果赶上APP更新或者新游戏上线，我需要随时关注这几个国家玩家的反馈，有问题要及时跟产品、研发沟通调整。

玉锦在游戏直播中连线

因为下班后要随时关注工作动态，所以，我的工作和生活基本是连在一起的。在中国互联网公司这种工作状态很常见，大家早就习以为常，只不过有人看到我一个老外和他们一起加班会感到奇怪。

我接受加班的原因也很简单：我还很年轻，需要积累在中国公司的经验，这种经验是十分宝贵的，因为未来我回国的话，肯定就没有机会接触这些东西了。

用很多中国同事的话来说，他们会觉得老板给他们“画饼”，而对我来说，这个饼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现在加班学习的东西，未来都能用得上。

我也认识一些进入中国公司的留学生同学，很多人做一段时间就回国了，有人还来问我说：你为什么能“活”下来？我觉得，可能因为我妈妈是做老师的，我从小就想着要当一个好学生。

我也很理解中国同事为什么会那么努力。他们大多都来自北上广深之外的城市，想要在上海定居，在上海买房，需要付出很多。这时候我就会想，我一个“老外”，没有在上海买房的资格，这是多么幸运哈哈。

其实如果不买房的话，无论是我还是我的中国同事，我们的收入可以在上海生活的非常好。

我和老公在上海租了一套一居室，月租金五六千左右，比较老的房子，但配套很好，离地铁站很近。我很喜欢上海的地铁，这种确定性实在是太棒了，如果我需要在9:30到达一个需要30分钟车程的地方，那我九点出门就肯定能按时到达。我现在在澳洲根本不敢想象这个事情。

平时我会去菜市场买菜，我已经能差不多听懂上海话了，很多中国同事都听不懂。休息时间我会去苏州河那边看上海老建筑，拍一些照片。

在没有买房压力的情况下，我们在上海的生活很舒适，我还会定期给在喀山读书的妹妹寄钱。这几年下来，我们攒的钱应该够在喀山买一套普通的房子了，当然，喀山的房子才五六十万人民币，跟上海差很多。

#4 澳州找工作也不容易

先从改简历开始

今年，因为丈夫的工作调整，我们一起来到澳大利亚。我需要一份新的工作。

初来乍到，我对这边的环境一无所知，就把简历发给了一个在澳洲工作多年的朋友寻求帮助。朋友看完我的简历非常吃惊，“简历上为什么要放照片”“为什么要写已婚”“你的年龄、身高、有没有孩子为什么也要写在简历上”……她问了我一堆为什么，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在上海找工作的时候，即使简历上不写这些，很多公司也会让我填一份面试信息表，里面要写明年龄、住址、身高、学历、照片、婚育、父母丈夫工作等。很多公司在面试的时候还会问我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还有公司要求我签订一份承诺书，保证入职三年内不要小孩。说实话，这在我们的意识里是一种冒犯，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入乡随俗。毕竟，这些奇怪的要求并不是针对我这个外国人，本国已婚未育的女性也会遇到这些问题。而且我也知道，这种要求是违法的，那份协议即使签了也没有法律效力。

我按朋友的指点调整了简历，以为很快能找到工作，结果却让我很失望。

这边的职场节奏非常慢，找一份工作，你需要走4-6轮面试，每一步之间都会间隔一两周。我曾获得过一个岗位的面试机会，而且觉得自己非常符合要求，无论是经验，还是学历，但对方最后录用了一个各方面都不如我的本地人。老板解释说，他们更看重他的“local experience”（本地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