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经济，飙不动了？

在东南亚各大经济体中，越南的经济表现一向引人瞩目。但从今年第一季度以来，在新冠疫情过后，该国的经济面临新的困境，出口暴跌，楼市惨淡，GDP上涨放缓，以致有人感叹，越南的“童话式”经济增长已经结束了。

2022年，尽管面临世界多个国家和地区地缘政治和经济局势的动荡，但越南实现了GDP年度8.02%的增长率——这是该国自1997年以来所录得的最高纪录，也是当年亚太地区最高的经济增长率。

国际金融机构及评论界普遍认为，越南政府在宏观经济治理方面所采取的灵活策略，推动了该国经济在2022年的强劲反弹。

当时，越南政府审时度势，及时采取果断措施，不断优化防疫政策，妥善处理加强防疫和发展经济之间的矛盾，同时积极为企业和个人提供多方面的支持，使后者能够恢复生产，以吸引外资和增加出口，促进经济走上正轨。

在越南政府推动和企业的努力下，越南的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在2022年增长了8.02%，使得该国经济从2021年下半年因新冠疫情造成的熔断中强劲反弹。

根据越南最大的投资管理公司Vina Capital的首席经济学家Michael Kokalari认为，越南经济之所以能够表现得如此出色，主要是依靠出口和外国直接投资(FDI)这两大增长杠杆。

有评论认为，越南凭借令人钦佩的高增长、低通胀，以及可观的出口额、稳定的政治环境和出色的外交手腕，正在成为陷入经济衰退和多重危机的当今世界中，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

但进入2023年以来，关于该国经济的负面报道鹊起，甚至出现了不少看衰其发展前景的评论和报道。如何看待越南的经济发展前景，引起人们的普遍关注。

2023年第一季度，越南经济下滑是确凿的事实。据越南官方的统计，该季度越南的经济增长率由2022年同期的5.05%放缓至3.32%——而这主要是由于工业生产和出口增长放缓的影响，特别是智能手机和电子产品出口急剧下降所致。

越南统计报告称，由于全球需求疲软，2023年1月至3月间，该国的整体出口额仅为790亿美元，同比下降了11.9%。其中，美国和欧盟是越南的两个主要出口市场，而美国和欧盟经济放缓，导致2023年第一季度越南对这两大市场的出口明显减弱。

对此，越南统计局在报告中表示，作为世界上最大的制成品出口国之一，越南面临着“全球经济发展的不稳定性和复杂性”。

越南经济属于外向型，出口占据重要地位。出口减少，势必导致制造业放缓。从统计数据来看，2023年前两个月，越南的工业生产同比下降6.3%；同时，调查结果显示，越南企业的新订单总量和新出口订单均出现下降。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2023年越南经济开始遇到的问题，实际上也是长期积累的结果，且在2022年下半年就初露端倪。众所周知，房地产行业与经济增长关系密切，而越南在2022年9月，就对私人债券配售施加了更严格的条件和要求，银行业监管机构也加强了对银行贷款的控制——该行业估计有67亿美元的公司债券将于2023年到期，这导致房地产开发商不得不停止或推迟他们的项目。

同时，为应对通胀上升和美元兑越南盾走强，越南中央银行越南国家银行(SBV)在2022年9月和2022年10月两次调息，将政策利率分别上调了100个基点和200个基点。尽管2022年经济增长强劲，但由于房地产项目交付迟缓，越南股市大跌32%，估值也急剧降低。

此外，据官方数据，2022年由于部分产业景气不足，有超过63万越南工人失业或工作时间减少，其中也包括来自中国的工人。

虽然越南经济面临严峻的考验，但是，自“革新开放”以来，越南在发展经济方面积累的经验和教训，对越南政府把握今后的经济发展方向和道路，奠定了较为坚实的基础。

人们普遍认为，如果对越南经济未来5年的发展前景进行中期展望，其增长动力依然较为强劲，诸多关键的驱动因素预计仍将推动越南成为亚洲地区增长最快的新兴市场之一。

首先，越南和中国山水相连，重视汲取中国改革开放以来发展经济的经验和教训，并充分享受到中国经济发展的成果。中国与越南之间的经济联系与合作，成为了越南经济发展的重要支撑。

而且，越南拥有相对庞大、年龄较轻且受过良好教育的劳动力。据统计，2018年越南劳动力的平均年龄为30.9岁，而法国为40.6岁。正是受到该国所拥有的年轻、有教育背景和充满活力的人口吸引，大量外国直接投资和大型跨国国际企业集团纷至沓来，到越南投资设厂，有力促进了该国的经济发展。

同时，越南急需发展的国内基础设施和诸多产业，吸引着外国跨国公司持续强劲的投资。例如，越南政府估计到2030年，需要1330亿美元的新电力基础设施支出，其中960亿美元用于发电厂，370亿美元用于扩建电网。这项规划导致近年来在该领域的外国直接投资加速增长。

此外，越南在信息技术、服装生产、农业、旅游业和汽车工业备件制造等领域具有竞争力，也是外国投资的重点领域。还有，国际环境和地缘政治因素使越南受益。越南向美国的商品出口高速增长，使2019年越南对美货物贸易顺差达到558亿美元，比2018年扩大41.2%；2020年，越对美贸易顺差达到697亿美元；2021年达到910亿美元；2022年则增加到1160亿美元。

另外，越南为了加速本国经济发展，积极参与国际合作，特别是加入多个自由贸易协定，对其经济发展发挥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因此，国际机构和媒体对2023年越南经济的发展前景并不那么悲观。根据世界银行2023年3月13日发布的最新报告，2023年越南的经济增长预计将放缓至6.3%，虽然低于2022年的8.2%，但与多数国家相比，仍然处于较高的增长态势。

随着未来十年经济的增长，越南的GDP总值预计将从2022年的3270亿美元增加到2025年的4700亿美元及2030年的7600亿美元——这将推动越南人均GDP快速增长，从2022年的每年3330美元，增加到2025年的4700美元和2030年的7400美元，意味着越南国内消费市场规模将大幅扩展。

还值得注意的是，越南作为低成本制造中心的作用，预计也将会继续强劲增长。现有主要工业部门特别是纺织和电子产品制造业，将进一步扩张，汽车和石化等新兴工业部门也将获得长足的发展。

越南首家国内电动汽车制造商VinFast已于2021年推出第一款电动汽车。该厂还宣布，投资20亿美元在美国北卡罗来纳州建设一家汽车制造厂，用于制造电动巴士、SUV以及电动汽车电池制造，预计将于2023年开工建设。

对于全球许多跨国公司而言，在新冠疫情大流行期间暴露出严重的供应链问题，无疑将推动制造业供应链的重塑。标普全球市场财智亚太区首席经济学家Rajiv Biswas认为，全球制造业供应链的转变及重新配置，将使东盟地区成为主要受益者，而越南则有望成为主要赢家之一。

为此，越南政府也采取了积极主动的措施以从中获得红利。例如，在作为经济主要推动力的出口方面，越南政府已经制定相关政策，继续促进农产品和纺织品的出口；通过加大改革力度，进一步落实开放战略，以继续吸引外国投资者。

评论界普遍认为，越南将在今后五年的中期经济前景中，恢复经济的快速增长，并将成为全球制造业供应链的重要环节，和在向具有竞争力的东南亚制造业中心的转变过程中的主要受益者。

可是，不得不承认，越南经济在今后的发展中，仍然面临许多障碍和挑战。

许多专家认为，虽然越南拥有实施刺激本国经济增长措施的财政空间，但该国仍将面临全球经济的不确定性的增加，特别是其主要出口市场（包括美国、欧元区）存在经济放缓的风险，因此其国内市场将发挥重要的支撑作用。

世界银行越南局局长卡洛琳·特克认为，越南“有效实施优先公共投资是支持短期和长期增长的关键”；财政和货币政策必须同步，以确保有效实现对经济的支持和宏观经济稳定。其称，这将需要进行持续的改革，以提高服务部门的生产力，及它对制造业和农业生产力增长的跨部门贡献。

为了推动经济发展，越南各产业部门都雇用了更多的人手，对解决就业问题裨益甚大。但是，越南各部门普遍存在的劳动生产率低下的现象，成为制约其经济发展效率提高的主要障碍。

据报道，虽然越南在2019年之前的十年中，劳动生产率有所提高，但越南劳动生产率仍落后于马来西亚、菲律宾和印尼等其他东盟国家。

另外，在当今知识经济蓬勃发展的形势下，越南在“全球创新服务”方面，包括信息和通信技术、金融和专业服务等最具生产力的服务领域的知识型服务出口，仅占服务出口总额的9%，就业人数也仅占服务部门总就业人数的6.4%。这一局面如果不及时加以改变，势必将阻碍越南的经济发展和技术创新。

此外，交通、能源等基础设施不足也是严重阻碍越南经济发展的重要因素。例如，今年进入5月份以来，越南出现持续高温天气，气温一度达到了破纪录的44.1摄氏度，导致越南用电量剧增，出现由于严重缺电而迫使许多企业停工限产的现象。为了应急，越南不得不向中国提出恢复联网购电的要求。这种状况一方面说明了越南基础建设严重不足的现实，另一方面也显示出越南经济和中国经济之间的密切联系。

（作者系北京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中国东南亚研究会副会长）

文中配图来源于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