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回国”100天

澎湃新闻记者 陆玫

3月27日，马云现身杭州云谷学校

7月6日，距离3月27日马云回国出现在公众视野，已经过去100天。

百日内，阿里巴巴巨变：在马云回国露面次日宣布“成立24年来最重要的一次变革”，启动“1+6+N”的组织架构调整；张勇宣布卸任，“十八罗汉”中的蔡崇信、吴泳铭分别接任集团董事会主席、CEO。

这番排兵布阵只能是马云的手笔。如阿里巴巴集团总裁迈克尔·埃文斯6月15日接受媒体采访时所言，“马云现在对这家公司的关心程度与他刚创立公司时一样”。

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注意到，3月27日当天，国家统计局披露1-2月规上工业企业利润同比下降22.9%，营业收入同比下降1.3%——从6月公布数据看，中国经济面临近三年内最低点，正处于止损、修复、转暖、起步的关键点。

马云与他草创的阿里巴巴一起，又一次面临时代赋予的责任和机会。

“时代呼唤广大民营企业家谱写新的创业史，希望民营企业家大力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坚定信心再出发。”马云回国出现在公众视野两周前，国务院总理李强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闭幕记者会回答民营经济发展问题时表示。3月27日前一天，2023年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台州）论坛正在浙江举行，浙江省委书记表态，将更加用心守护民营经济。浙商同台发声：民营经济的发展，从来没有“躺赢”过，逆风逆水从不是躺平的理由。

马云百日内的“以变为进”，正是民营企业家面对不确定局面，在政府鼓励、支持与引导之下，迎难而上的实例。

闲云野鹤，重回戎马

3月27日，马云坐于其创办的杭州云谷学校露台，在春日暖阳中和校长们喝茶的照片，短时间内“点燃”网络，“马云已回国”冲上热搜。

此前，马云行踪消失在公开渠道已两年多，和阿里集团的关系也日趋“松绑”。

偶有露面，马云或在荷兰聊畜牧业和渔业，或现身泰国与大集团董事长会面，或赶到澳洲与交往40余年的老友一家叙旧。几乎都只与个人兴趣、生活相关，鲜有涉及阿里的商业计划推进。

股权方面，马云在阿里巴巴集团的占股，在2020年就已减持至5%以下。蚂蚁集团也强化与阿里集团的隔离，在今年1月发布股东架构调整，马云虽拥有10%左右股份但放弃投票权，不再是蚂蚁集团实际控制人。

回国即刻转变，马云一下子从闲云野鹤状态重回“戎马”。

回国公开露面次日，3月28日，阿里巴巴集团宣布一拆六，启动“1+6+N”组织变革。在阿里巴巴集团之下，设立阿里云智能、淘宝天猫商业、本地生活、菜鸟、国际数字商业、大文娱等六大业务集团和多家业务公司。这轮变革从集团顶层入手，重新定义和构造阿里巴巴集团与各业务的治理关系，被认为是“阿里巴巴24年来最重要的一次组织变革”。

6月20日，张勇与蔡崇信、吴泳铭正式启动交接

6月20日，阿里闪电换帅。张勇宣布，将于9月10日卸任集团董事局主席兼CEO职务，此后专职担任阿里云智能集团董事长兼CEO。同时，经过阿里巴巴控股集团董事会批准，集团执行副主席蔡崇信将出任集团董事会主席；吴泳铭出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CEO，同时继续兼任淘天集团董事长。

马云回国后的状态，一方面是基于对经济形势、大环境的敏锐判断，大刀阔斧地对内改革；一方面又游离于明确职务以外，身份更像是运筹帷幄的“定海针”、“导向标”。

“阿里过去那些赖以成功的方法论可能都不适用了，应该迅速改掉。”在宣布董事局主席更迭前，马云曾召集淘天集团各业务负责人，开了一场小范围内的沟通会。他判断，当前国内消费信心不足的情况还会持续，因此接下来是淘宝而不是天猫的机会，阿里电商应该“回归淘宝、回归用户、回归互联网”。据《财经》报道，马云目前仍在退休状态，这场沟通会没有明确主题，形式上参会人围坐一圈进行有来有往的聊天，更像一次马云深入了解业务的交流会。

他的“游离”，还体现在对教师角色的精力侧重。甫一露面，去云谷学校，讨论的是新一轮技术变革对教育带来的挑战和机遇；4月，受聘为香港大学经管学院名誉教授；5月受聘为东京大学东京学院客座教授，并于6月在东京大学主持研讨会。阿里宣布换帅前三天，马云在杭州现场观看2023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决赛。

6月17日，马云与“阿里巴巴全球数学竞赛”决赛部分选手交流

矛盾吗？也不矛盾。2019年宣布退休时，马云就说想回归教育，做他热爱的事情。但一手创建的阿里处于关键节点需要作出重大决策时，回国坐镇是他身为企业家的常情。

“时代呼唤民营企业家”

跳出阿里的框架，看马云回国。

从去年底起，国家、省、市三级政府，已充分释放对民营企业家的厚爱与尊重，并逐级“落地”至阿里巴巴。

去年12月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要从制度和法律上把对国企民企平等对待的要求落下来，从政策和舆论上鼓励支持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发展壮大。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各级领导干部要为民营企业解难题、办实事，构建亲清政商关系。

去年12月16日参加完中央经济会议，履新浙江省委书记的易炼红于18日调研阿里巴巴集团，强调要学深悟透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推动平台经济规范健康持续发展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重要论述精神，坚持发展和规范并重，规范资本行为、激发创新活力、增强核心竞争力，在推动发展、国际竞争和造福社会中大显身手，争当规范发展模范生、创新发展领头羊、融通发展服务商支撑者。

1月10日，杭州市政府与阿里巴巴集团签订全面深化战略合作协议

次月，杭州市人民政府与阿里巴巴集团签署全面深化战略合作协议。在双方签约仪式上，浙江省委常委、杭州市委书记刘捷表示，市委、市政府将坚定不移支持阿里巴巴健康高质量发展，强化“店小二”“保姆式”的服务意识，健全“全方位”“全天候”的沟通机制，落实“包容”“审慎”的综合监管，全力支持阿里争当创新发展的引领者、融合发展的支撑者、规范发展的示范者。

3月，全国“两会”召开。2023年政府工作报告再次强调，切实落实“两个毫不动摇”，依法保护民营企业产权和企业家权益，鼓励支持民营经济和民营企业发展壮大，支持中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发展，构建亲清政商关系，为各类所有制企业创造公平竞争、竞相发展的环境，用真招实策提振市场预期和信心。

3月13日，国务院总理李强出席记者会时表示，“两个毫不动摇”是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重要内容，是长久之策，过去没有变，以后更不会变。民营经济的发展环境会越来越好，发展空间会越来越大。时代呼唤广大民营企业家谱写新的创业史。

“浙江将更加用心守望民营经济、诚心帮助民营企业、真心厚爱民营企业家，让广大民营企业和民营企业家消除顾虑安心创业、放下包袱全力干事、轻装上阵提速前进、大胆发展不断壮大，再燃激情、再创传奇，奋力续写民营经济新的辉煌和时代荣光。”在马云回国露面前日举行的2023年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台州）论坛开幕式上，易炼红表示。

马云回国后，政府向广大民营企业家传达的鼓励、扶持的善意与暖意仍在持续。

4月28日，国家网信办开启“清朗·优化营商网络环境保护企业合法权益”专项行动，深入清理处置涉企业、企业家虚假不实和侵权信息，坚决打击恶意炒作行为，依法查处侵害企业、企业家合法权益的网站平台和账号，为企业聚精会神干事业、心无旁骛谋发展营造良好的网络舆论氛围。

与阿里巴巴“休戚与共”的杭州，在阿里启动“1+6+N”组织变革之后迅速调整政企合作内容。6月29日，杭州市政府与阿里巴巴“6+N”业务集团签订全面战略合作框架协议。“组织变革是企业生存发展的大事件。作为阿里的‘娘家人’，杭州对阿里每一次重整行装再出发都满怀信心、由衷期待。”刘捷在签约仪式上表示，期待阿里巴巴集团成为新技术的孵化者、六大业务集团成为新赛道的领跑者、独立业务公司成为新势力的执旗者，在杭州创造更多价值增量、拓展更多新业务、落地更多新项目。

7月5日，浙江省委、省政府召开全省平台经济高质量发展大会

7月5日，浙江省首次以平台经济为主题召开全省性大会。浙江省政府与阿里巴巴签署全面战略合作协议。根据协议，阿里巴巴控股集团旗下7家业务集团、业务公司将继续加强与浙江省政府的协同合作，共同打造具有创新力、竞争力和带动力的数字科技、数字商业、数字生活、数字外贸、数字物流、数字文旅产业。 

浙商从不“躺赢”

“经济发展有其客观规律，也依赖客观条件，但更需要很强的主观能动性。希望民营企业家大力弘扬优秀企业家精神，坚定信心再出发。”国务院总理李强在十四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闭幕记者会上表示。

将时间跨度拉长，民营企业家发挥主观能动性，最终越过经济发展周期的实例，在阿里巴巴所在的浙江这片神奇土地上不胜枚举。

2008年，因人民币升值、银根紧缩、成本上升、出口税率下调、次贷危机等影响，浙江中小企业生存面临危机。浙江企业家一度成为全国“最沮丧”的群体，企业家信心指数滑至全国末位。春江水暖鸭先知，冬江水寒鸭亦先知，相对成熟的市场经济体系决定了浙江对外部变化反应会更灵敏。

但之后的十年，浙江加快调整发展方式，将稳增长与调结构有机结合，不仅基本实现制造业整体向价值链高端环节提升、产业结构向高调整，还实现浙江籍世界500强企业从无到有。浙商凭借近乎天然的刚毅韧劲、超群的敏锐智慧和特有的化危为机的能力，在面对一个个崎岖坎坷时，也会有忧虑、喟叹，但终会奋勇渡险。

“如果浙商过不了，中国没几个群体过得了，也很难找到一个商帮能过得了。”在2015年第三届世界浙商大会上，浙商总会首任会长马云在谈到当时中国面临的经济调整时表示。

仿佛时空交错，在2017年一次会议上，马云还提到了组织架构调整的必要性：“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是考验优秀企业家精神的关键时刻。一个优秀的将军，在打败仗的时候，如何一步一步扳回来，顺势而为。考核是不是一个好企业家，在经济不好的时候，就看你怎么布局，怎么调配自己的资源，建立自己的组织，建立自己的架构。在形势不好的时候，进行内部学习、提升、组织改造显得尤为重要。”

马云再次回归公众视野之时，和此前多年高增长相比，经济确实面对着更大的下行压力和挑战。

3月27日，国家统计局公布数据，1-2月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同比下降22.9%，创2022年5月以来新低；营业收入同比下降1.3%。其原因包括疫情连带影响、对比基数高等。

还是看触觉最敏锐的浙江，1-2月全省规上工业增加值同比增长为零、进出口出现负增长。但在“全力拼经济”的号召下形势慢慢起了变化：工厂机床开起来了，消费市场复苏了，重大项目建设起来了。

浙江省4月公布的一批数据显示：一季度，浙江全省生产总值18925亿元，同比增长4.9%，比全国数据高出0.4个百分点；3月，浙江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2693亿元，增长13.2%；3月，全省进出口4415.2亿元，增长24.3%，实现一季度外贸数据回升转正。

国家统计局6月公布的全国数据，经济运行延续恢复态势。最新数据显示，1-5月份全国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利润总额同比下降18.8%，降幅比1-4月份收窄1.8个百分点。5月单月，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利润总额6358.1亿元，同比下降12.6%，降幅较4月份收窄5.6个百分点。规上工业企业利润降幅已连续三个月收窄，呈现稳步恢复态势。

在100日后回望，当时正处于全国经济转暖起步、显现出积极信号之时。

3月26日，以“奋进新征程 再创新辉煌”为主题的2023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台州）论坛在台州开幕

2023年中国民营经济发展（台州）论坛上，虽然长期研究民营经济的全国工商联原党组成员、中国民营经济研究会原会长庄聪生直言，“现在民营经济确实到了改革开放以来最困难的时候，到了挑战风险最多的时期”，但传化集团董事长徐冠巨说，“民营经济的发展，碰到困难和问题的时候不少，但我们从没有屈服过”；吉利集团董事长李书福说，“我从内心感受到民营企业大发展的春天已经到了”；青年民营企业家、每日互动董事长方毅说，“经济重启，信心回来了，该直道加速了”。

浙江和中国，改革开放45年，过去、现在与未来，从来都是千山跨越，大道向前。

本期编辑 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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