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关云长”，确实不寻常

有人崇信关羽，还请了一尊神像并给“关先生”买了机票。

提及其名讳时都要漱口，可等人家问“为什么这么崇信关二爷”时，那人夹带一句北京脏话：

“丫忠义！”……

客观地说，《关云长》当年的口碑放在今天可能依旧呈现两极分化的趋势：

爱者以为这是一次大胆的颠覆：

甄子丹式的武学美感，姜文的纵横霸气还有“职场好老板”的人人向往，以及彼时还处于上升期的孙俪的“红颜乱入”，这些都构成了《关云长》让观众耳目一新的观感。

恨者同样也能掰扯一番道理：

且不说如此颠覆中国传统“神人”是否欠妥，电影里有一些不符合史实的细节，如“关侯府”和汉献帝嘴里自称的“我”，当然，给关二爷安排一次“勾二嫂”的罪过更是被许多观众诟病的集火点。

这种涉及历史人物和近乎神化的执念即便在12年后仍旧影响着许多观众对“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的定义。

首先作为商业片而言，甄子丹彼时的《叶问》系列还未正式形成IP，他真正发力的时间是2012-2020这十年间，在此之前甄子丹尚处于探索和定位的徘徊期，对他来说，《十月围城》是一次尝试，《叶问》是一次尝试，《关云长》也是一次尝试。

在导演兼编剧麦兆辉、庄文强的构思中，甄子丹饰演的关云长用他标志性的连环踢踢出了一整个盛夏，当然……

还有一部备受争议的电影。

此外，姜文出演“曹操”的人设在当年同样饱受“攻击”：

深受《三国演义》影响的读者们在看到“好老板”曹操在影片中隐隐有一种“压倒刘皇叔”的气场——

东汉末年，三分天下前群雄并起，对于如何在最大程度上保住天下苍生的安危，曹老板以为必须用天子的名义压制各路野心家。影片中当关云长驾着马车一路走在田间时，阡陌间响起百姓们种庄稼吟唱的民歌，那一幕让关云长心中有了片刻犹豫：

这天下，如今这样也挺好。

田野间关云长惊讶地发现连汉献帝都在一起种地，他不解：

“陛下何故如此？”

汉献帝说：

“曹操未来时我吃死人肉喝露水，曹操来时我吃上了米饭……”

然而等曹操出来后，两人对话，关云长说：

“你这样当起了幕府真的好吗？”

曹老板说：

“他老刘家的屋子漏了，我老曹给他补上不好吗？”

说着说着关云长脾气上来了要揍他，一群人迅速围了上来，此处有个细节，影片开场被他所救的一位部将见关云长要对曹操不利，毫不犹豫地举起弩箭对准了关云长。

唯有曹操气定神闲，让众人不要紧张：

“这一路十几万军民跟着我，没有饿死一个人。”

于是故事才在影片播放了半个小时候正式开始。

“斩颜良诛文丑，过五关斩六将”是关云长的武力纪念。

在电影中其实这一段只是辅助作用，只在为了推动剧情发展以及彰显甄子丹应有的功夫风采，这些大致上没问题，无论动作设计还是镜头感都是甄子丹的标配，在他的诸多作品中不算太亮眼，而《关云长》给与甄子丹饰演的角色一种“第三人视角”。

在曹老板的人设带动下，“关云长”实际是“被动的”：

被动地因为照顾两位嫂嫂滞留曹营，被动地因为年轻时的冲动为了一个女孩杀了恶霸亡命他乡，被动地成了刘备（方中信 饰）的左膀右臂衣锦还乡后却眼见心爱的女子成了自己的“三位嫂嫂之一”（岔一句，方中信与孙俪后来在《芈月传》里也饰演一对夫妻，这个小花絮看来颇有意思，另外饰演糜夫人的赵柯多年后因为出演《庆余年》等剧获得了不少关注又是另一段故事）。

此外，他还因为久受丞相之恩被动地上阵杀敌，被动地接受封赏，被动地让众将猜忌。这些小细节促使曹操的“好老板”形象更加伟岸——

此人有用，我很欣赏，纵使我知道他有一天要离去，但我敬重这般天神般的好汉。

当时支持的观众中大概有不少打工人，可能在观看电影的过程中不自觉地把自己代入进去：

艹德嘞！爷怎么就妹遇到这种老板？给钱给房还暗搓搓地帮忙下药给女人？

可说句扎心的话，能进入史书的人物大概都有你我此生能达到的成就，何况“汉寿亭侯”是什么概念？无论是理论上还是实际上，在汉朝官方认证的官爵体系中，关羽和后来蜀中称帝的刘备都是平级的。

那么这就又回到了“争议”核心：

凭什么把关羽塑造成“内心是有感动的，也是有动摇”的关云长？

在香港电影人的人物塑造理念中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关云长是个人，不是神，不是郭德纲相声里被调侃的“丫忠义”的完美的人，他有欲望，很固执，符合市井人物出身的特征，这类人物通常不会吟诗作对，也不会有“战略眼光”，其朴素的是非观念造就了这类人物的性格特征：

义气为重，其它都靠一边去。

我尽量说得直白一些，因为无论是香港坊间黑白两道都崇奉的关二爷还是《三国演义》里的“羽威震华夏”，作为割据政权的头号战将，关羽的被塑造也是无意间迎合了中国民间乃至朝廷、官府一向提倡的“忠”。

明人推崇真武大帝，满人入关后因崇奉关公才渐渐让这位在漫长历史中不断演变的三教护法大神血食天下，久而久之很多人心里对“武圣”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若是推翻了他……

信仰，或者说一部分人的信仰也等于受到了质疑。

这同样也是内地和香港两种不同思想文化在人物塑造方面的不同之处。

那么问题来了：

关云长该爱上“嫂子”吗？

该为了“嫂子”跟曹老板PK吗？

这也是改编的魅力，奇怪的是人们可以接受孙悟空和紫霞仙子的求不得，却对关云长隐藏的悲鸣表示辣眼睛，问题肯定不是出在甄子丹和关云长的身高反差上，还是“信仰”被玷污的触动点——

要知道，现在关圣帝君还在古刹名观中享受供奉，甄子丹不是不能演，而是不能演出一种“天下苍生其实都不如心头那颗朱砂痣”的感觉，更不能让“曹贼”变得伟光正，搞得“汉朝正统”刘皇叔像一个猥琐发育的地方军阀。

因此看待影视改编除了看名著外还要看史书，看《三国演义》的同时也看看《三国志》，看看“敌我”双方在描述同一件事时的立场和阐述风格，最后得出的结论依旧是：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想，两位导演兼编剧大概也参透了个中道理，于是索性觉得：

让关云长爱上“三嫂”也不是不可以。

这也成了电影里最后促成关云长离开曹丞相的终极原因：

因为曹操部将和汉献帝的联合绞杀，他心爱的女人死了。

这显得很扯淡：

汉献帝懂得天下太平比什么都重要，因为他挨过饿。曹操部将也懂得天下太平比什么都重要，因为是个正常人就不大会希望自己哪天上战场只为了求个“咔擦”一下挂了然后博个美名。

唯独“一根筋”的关云长不同，“找大哥”成了单线任务。

在同一个时间线上，他“老大”又在干嘛呢？

在跑路，在寻找新的“下家”。

所以历史上，包括现在，能成大事的都是狠人，从刘邦到刘备，丢老婆摔孩子都是常规操作。其实“爱将”对于这些人而言也不过是“高级工具人”罢了。

同样都是老板，曹操在《关云长》里真的算挺不错的。

电影将曹操塑造得很成功，我觉得，并至今都觉得。

“那你一定要杀死他。”曹老板捏住汉献帝的肩膀说。

当他知道众人的算计并懂得以关云长的性格这梁子算彻底结下时，枭雄之姿，或成年人的心计终于表现出来：

既然都翻脸了，干脆翻彻底点。

要知道，“相逢一笑泯恩仇”大概都是场面工夫，都说是“恩仇”了，怎么可能“一笑了之”？

至此，电影才回到了“史书”上记载的结果：

关云长在眼见女子死去后心灰意冷，他想杀曹操，却忽然想起那天在田野里幸福欢乐的人们，索性把刀一丢，带着死去的女人远走。

很多年后，须发皆白的曹操收到了来自东吴的献礼，那是英雄的头颅，也是一个愚人的人生句号。

影片最后，甄子丹终于体面地穿着关二爷的服饰抚着美

依旧离不开“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的执念。

后记——不算长的总结

《关云长》是个非常有意思的改编尝试，尽管无论票房还是口碑都不算成功，可电影中能明显感受到编导对乱世的理解。

“关云长”这个人物在任何乱世都成立，他代表的其实是一种在大时代中空有一身武艺的高级韭菜的归宿，这种归宿借曹操之口说出来便是：

“他本是一匹狼，却有着羊的心肠，可这个世界是狼的世界。”

谈及对“关二爷”的改编，香港人不是第一次这么大胆，除了《超时空要爱》里王卫国老师扮演的关羽外，梁家辉和吴君如主演的《江湖告急》（下一篇主题又有了）中就无厘头地安排了黄秋生先生出演的关公显灵，当梁家辉因为各种事情迎来人生低谷时，“关公”站在泳池边对他说：

“世人都以为我是神，却不知那一夜，关某站在嫂嫂房外守了一夜不入的原因……关某，也是个男人啊！”

你说他是神，他说他是人。

可曾经，他们都是“反动势力的代表人物”。

在如今的香火中穿越朦胧的烟气，似乎人们已经很难品味一段历史中被刻意神话的过去：

过去的人有过去的峥嵘和延续至今的情感。

这也是《关云长》这部不算成功的电影唯一留给观众的一种不算透彻的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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