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她》能鉴别渣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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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臧否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电影《消失的她》上映两周票房突破25亿元人民币,眼看就要进入“30亿+俱乐部”,无可争议地成为当季爆款。
和大多数突围成功的国产片一样,《消失的她》在票房一路疾驰的同时,遭遇了口碑的两极分化,喜欢它的人说它“配享太庙”,讨厌它的人说它“加剧对立”,两边的用词都未免夸张,不得不令人惊异一部内容产品的能量。
先说优点。
从市场角度看,《消失的她》是一部中等制作的类型片,这是国内影坛近年愈发稀缺的品类,也是原本应当在电影市场成为中流砥柱的品类。赶在大部分同类制作都难叫座的情况下,《消失的她》在票房上的成功,极大提振了中等成本国产电影的信心。
考虑到电影上映是在“端午档”这类小档期,它的成绩的确更加难能可贵。
作为一部为主流观众量身定制的商业片,《消失的她》的爆款绝非运气,而是基于精明的算计,这里的算计是中性词,简而言之,它切中了当下一些隐而不发的矛盾,以及与之相关的社会心理。
从发现“真问题”的角度看,主创们无疑押中了宝。在如何将“真问题”转化成大多数人能看懂、可接受的内容产品这一节,《消失的她》又充分考虑了类型元素、市场口味、舆论风向和审查尺度之间的协调,并最终找到了落地的绝佳平衡点。
从这个意义上看,即便是在后疫情时代,在整个中国电影市场都处于艰难恢复阶段的2023年,只要创作者摸准了观众的情绪偏好,并辅以正确、恰当的营销宣传,就能突破行业内外的隔膜险阻,收获市场的正向反馈。
当然,成为市场爆款,不代表《消失的她》在内容层面不存在疏漏。
比如片中“偷梁换柱”的情节,距离电影原作的年代较为久远,信息与技术环境均发生了质变,几十年前合情合理的段落,与当下却会产生不兼容的矛盾,以上剧本改编的短板,不是把故事背景安置在基础设施落后国内十年以上的东南亚,就足以一劳永逸的。
另一些引起诟病的情节,主要是关于男主何非与女主李木子从相识到相爱的过程——与其说是过于顺滑,不如说是极度简略,这种推进是漫画式、戏剧式、传奇式的,缺乏现实质感。
并不是说现实中就没有富家千金相中穷小子的故事,就不能富豪双双车祸、独生女继承万贯家产,而是当诸多巧合叠加发生时,势必将故事本身导向架空与虚无。因为理智地看,没有人会对一个看上去很假、只可能存在于银幕上的故事感同身受,这既不可能,也毫无必要。
这种不打算嵌入现实世界的繁复冷峻,不打算真正对现实进行完整建构的态度,使得它不可能真正产生任何对现实的启发。蓄意为之的规避做派,一如同样由陈思诚监制的两部《误杀》,故事均设定在东南亚的虚构国家身上。
我想说的是,这既是捷径也是偷懒,在产品概念上,这样做无可厚非;但在艺术范畴内,则是根本上犯了大忌。
艺术创作对于现实的态度与观念,最终会反过来决定艺术本身的质感。一个无意于触碰真实的创作,无论如何描摹,本质都是油腻的,不可能在更长的时间维度里沉淀价值。
但即便它有这些缺点,《消失的她》在立意上并非一无是处,比如提醒观众——尤其是女性观众,需要在确定关系之前鉴别对方的人品和过往劣迹,以及提醒大多数人,和一个沾染“黄赌毒”的同伴步入婚姻的必然后果。
非常严肃地讲,《消失的她》完全可以出续集,有望打造一个“国产渣男宇宙”,第一部只是用到了赌博,后面还有吸毒、嫖娼等等,类型元素只会更加丰富,且有大量现实素材可以征调,只要尺度拿捏得当,票房肯定不亚于这一部打头阵的。
而从《消失的她》引发的几波讨论来看,即便内容的戏剧性过浓,很难令人同情共感,但还是有大量观众自我代入,强行使得它原本稀薄的教育意义发挥了功能,不得不说是一件奇事。
在我看来,这恐怕不能归结于电影强大的媒介属性,更多是说明了现实中女性观众的“苦秦久矣”。
针对《消失的她》的第一波讨论,自然是女性观众看完,情绪失控,当场和男朋友吵架的,有些甚至闹到了提分手的程度。
起初,会有一些男性观众反感去电影院里看《消失的她》,觉得这部电影给自己找麻烦。但很快,越来越多的男性觉得这部电影非常有价值,可以用来当筛选器:如果一个女生看完电影开始作妖,这说明她性格有问题,所谓一场电影看清一个人。
还有好事者编了段子:
“看《小时代》和闺蜜绝交;看《前任》联系前男友;看《消失的她》和男友分手;读了十几年书没觉醒,天天刷抖音刷不出来正能量,看一部电影立马把自己代入;IG夺冠,你是电竞少女;见证勇士王朝,你是十年库密;钢铁侠死了,你是漫威女孩;周董出新歌,你是Jay迷;世界杯了,你整天wakawaka;小学喜欢班长,高中爱上精神小伙,大学暗恋男教官,一生成分复杂,总说没人懂她。”
抛开这些气话,电影确实更有助于女性观众去反思一些问题,比如有男性观众看的时候感叹:早知道女主已经怀有身孕,就不杀她了,这无形中暴露了与片中男主一样的价值观,即认为孩子比妻子更重要。如果女观众听到或意识到自己的男朋友秉持这样一种畸形的观念,早点远离确实是善莫大焉的一件事。何况单纯喜欢孩子,可以去孤儿院领养,没有必要害人害己。
电影中的何非与李木子,有相识和相爱,但就是少了中间的一环——相知,而相知历来是人际交往中最难、最复杂、变数最多的部分,充满了伪装、误解与欺诈。而现实中悬而未决的议题,从来是戏剧改编最适合的原材料,这或许解释了《消失的她》为何能在背负缺陷的同时仍能引发强烈反响。
但要说《消失的她》真有多大的警醒功能,我又有些怀疑,不止是内容力度不够的问题,而是现实中的观众,可能也是不需要警醒甚至下意识抗拒警醒的。
作家格非写过一个小说叫《隐身衣》,其中有个情节我一直印象深刻。
男主是个鞋店老板,碰到女主来买鞋,女主挑了一天没有合适的,正在郁闷的时候,老板打量了一下顾客的脚,然后转身去货架上拿了两双鞋,女主试了都很合适,就买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她问了男主这样一个问题,自己在西单和王府井逛了一天都没有买到合适的鞋,怎么他短短几分钟就能挑到自己合适的鞋,简直像为自己定制的一样。
男主回答:“一点都不奇怪。人总是在挑选不适合自己的东西。”
如同这句妙语,不仅《消失的她》不可能起到防渣男的效果,换一部电影恐怕也不能,因为鉴渣这件事早已超出了艺术的射程,更关乎观众对于现实和自身的理解。要知道当一个人决定装睡,旁人无论如何是叫不醒的。
电影里的何非固然令人痛恨,但不代表现实中的何非会穷途末路。毕竟口是心非与一厢情愿是人性的通病,相当一部分女性观众对渣男的态度始终是含混的:在痛斥这个集体的同时,又对个体抱有极大的侥幸心理。
当“吸渣体质”大肆宣扬一种品质的时候,并不代表ta们真的期待这种品质,更多的情况下,ta们只是期待一个从根本上不具备这种品质的人发生变化,从而生出这种品质。
但现实的真相或许是,所有人都不会变,鸡蛋只会是鸡蛋,石头只会是石头,无论发生什么,鸡蛋还是鸡蛋,石头也还是石头。鸡蛋唯一的明智,是不再径自以卵击石,飞蛾扑火,并相信海底星空或悬崖风景更绚烂、更出彩。
《消失的她》充其量只能“捶打”观众两个小时,可电影之外,一场场循环往复的故事里,总不乏一起爬山、一起看海的张东升、何非们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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