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某天王，不开黄腔会死吗？

我们好像已经没办法再直视台湾综艺了。

黑人陈建州被爆性骚扰后，一些令人不适的古早综艺片段被网友重新翻了出来。

主持《TV三贱客》时，他曾在游戏环节亲到了Selina，被亲的Selina用双手捂脸掩饰尴尬，直言“为什么我觉得有舌头的感觉”？

当年节目播出后，粉丝和S.H.E唱片公司立刻表示严正抗议，最后陈建州不得不出面致歉。

也许是为了安全起见，此后他在节目中的强吻对象都变成了男性。

而当年让陈建州在台湾娱乐圈坐稳主持人地位的，是一档名为《我爱黑涩会》的综艺。

这是台湾最早的明星养成类节目，成员以14至20岁的女生为主，陈建州是节目唯一的主持人，也被称为“妹头”。

每期节目，他会请一个所谓的专家，为女生们讲课。

节目的第一期，他请来了台湾娱乐圈情史丰富的主持人庹宗康，给平均十几岁的小女孩上恋爱课，讲课内容包括《搭讪一个女生，怎么把她约回家》《跟女生多久时间可以上垒》......

他会带着摄影机突袭女生宿舍，对着惊慌失措躲进角落，尖叫着说“等一下，我还没有穿内衣”的女生大拍特拍。

而年仅十几岁的女生，在节目里被当众量胸围，被指使坐到他的大腿上，被拷问“谁会为了得到工作机会跟长官献身？”

作为台湾各大综艺的常客，“夸张搞笑”一直是陈建州最擅长使用的标签。

直到被爆出性骚扰后，人们突然发现，曾经那些看似恶搞的名场面，几乎都可以视为他不尊重女性、乃至是性骚扰行为的一些例证。

可怕的是，台湾综艺，不只有一个陈建州。

台综宇宙里，打着玩笑旗号开黄腔、进行性骚扰的现象，累见不鲜。

从前看来是辛辣大胆的台综三板斧：恶搞、美女、咸湿敢聊。现在回看，就是黄段子和咸猪手齐飞的下流奥术。

譬如陈建州强吻Selina的游戏，已婚的唬烂大师沈玉琳也早就在镜头前玩过。

而他常驻的另一档《威廉沈欢乐送》，更是解放猥琐天性。

节目常规操作包括不限于，让女生展示洗澡步骤，和女生共浴并称“此时才是天堂”，以及大聊自己的性事。

每每黔驴技穷，就会祭出保留项目：让女嘉宾“性感吃香蕉”。

和沈玉琳同一批的《康熙来了》通告咖里，还有咸猪手惯犯赵正平。

参演过《欢乐喜剧人第二季》的赵正平，在某档节目的“鬼抓人”环节失败。于是猥琐男开玩笑般让自己的队友先逃跑，自己顺势抱住扮演“鬼”的美女不撒手，趁机揩油。

拉扯中，被抱住的翁子涵频频走光。

最后是与赵正平同一队的女孩子们，皆看不下去前来解围，当场倒戈说“我现在要保护‘鬼’”， 猥琐男这才罢手。

而陈建州爱玩的“突击女嘉宾闺房”，也是台综老套路了。

《综艺玩很大》中，吴宗宪不仅拿着节目组的“万能钥匙”突击女嘉宾睡颜，还会掀开被子看她们穿没穿衣服。

躺在两个女生被窝之间，吴宗宪“感慨”道：能睡这个洞也不错。

可能他在主持界多年修行的能力，就只剩下三滥招数。

猥琐是综艺大哥们的基操。

但从整个系统的角度来说，大多台综节目的规则设置，就已经在进行情色暗示。

譬如美女是节目必备要素，哪怕全程镶边，也是必不可少的清凉景观。

而各路游戏要求，更毫无下限。

“戏水”是传统，安排女嘉宾穿比基尼，贴身游戏，趁机揩油。

“睡衣秀”是老艺能，放上大床让女嘉宾展示睡姿，努力拍摄走光画面。

甚至，可直接称之为“性游戏”。

譬如让女嘉宾蹲坐地上吹落贴在男性腰上的便利贴。

譬如“推车抢旗赛”竞速赛，但穿比基尼的女嘉宾才是被推的“车”。

譬如“演技大考验”，在嘉宾不知情情况下安排座椅——交通锥或正常椅子，嘉宾需要在坐下后控制表情，不让猜题者答对问题。

可是最终坐在锥上的都是穿裙子的女生。

譬如，游戏要当街集吻、含耳朵、量胸围......为了完成任务，主持人要求女嘉宾当街脱内衣，字幕还贴心配花字：产地直送。

开黄腔 、吃豆腐、低俗段子、擦边色情应有尽有，极尽物化女性之所能。

这哪是什么综艺节目？

完全就是性霸凌的展演现场，吃女人的大型宴席嘛。

老男人占据主导的台综生态里，女嘉宾不被当作有思想有话语权的人类，而是被看作担任着摆件、花瓶、乃至“飞机杯”效用的工具，随便冒犯，随意消费。

他们一边贬抑女性，评头论足，进行素颜、身材羞辱。一边又垂涎不已，恨不得立刻“分而食之”。

台综宇宙里，原来人人皆是陈建州。

一个迷思便出现了：

为什么曾经看综艺的时候，没察觉到其中的下流？

也许当性霸凌在电视节目上大肆放送，当“笑果”成为万用借口，很多幕后制作者、受害者，乃至观众，皆难以察觉冒犯。

公开厌女，但受害者不自知，加害者不在意。

反而成为了流量密码，大受欢迎。

譬如吴宗宪早期的《Jacky Show》污水横流，老男人的自大一览无余。

节目组让他们定义“真正的女人”，先不说有没有这个资格。且看嘉宾李敖展示“下半身大脑”得意地说：“真正的女人就是你看她之后，身上的一部分硬了，其他全软了。”

话音刚落，全场掌声响起。

一方面，在2023年回看，这档节目涉及到的助手“宪宪家族”中的NONO、许杰辉，已皆认罪称实施过性骚扰。

另一方面，上文中吴宗宪掀女生被子的烂俗节目《综艺玩很大》，在豆瓣还依然保有8.9的高分。

犹记得吴宗宪作为综艺天王，曾说：若没有综艺的话，台湾电视台就要垮了。

可所谓黄金时代，台综大获成功，也多半并不干净，而是十分下流。

像是陈建州开后宫的《我爱黑涩会》，就让很多青春少女擦软色情的边，昆凌参加节目时才14岁未成年。

这群青涩妹妹要讨好“黑人”陈建州，要乖巧听话好好表现，要在节目中量胸围，一脸天真地读大人安排好的尺度问题。

可这样的节目，不仅长盛不衰还在2007年入围了第42届金钟奖。

很多猥琐男人都像这样乘上了时代东风，名利双收。

《康熙来了》十二年常青树，是台湾综艺里程碑式的节目，可咸湿佬赵正平、沈玉琳之流一直是座上宾。

在《康熙来了》初露头角的“国光帮”，也是靠着偷看女性内衣、比赛谁能吻到更多学妹，掀开老师裙底的往事辛秘，吸引目光。

他们言语已经在犯罪边缘游走，可是那时没人意识到不对。

相反，劲爆话题很受欢迎，电视台还为他们开设了番外节目《国光帮帮忙》。

于是烂人从口嗨，变成了有权在公共面前进行霸凌行动。

娱乐精神，娱乐至死。

与此同时，女性要出道、要曝光，处境便愈加艰难。

还记得谢依霖最开始有着“hold住姐”绰号吗？

那是她扮丑的出道秀——哪怕很夸张，依旧要hold住全场，而最引发效果的动作就是：

她将内衣反戴头上，模仿格格。

可很多观众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当时还只觉得是她的搞笑天赋。

长久以来约定俗成的“节目笑果”，实质上是“半开放半封建”的厌女大杂烩，明晃晃的职场性骚扰。

有人可能会说，不过是节目效果而已，有必要这么较真吗？

但在台湾这场“Me Too”中，我们看见一个又一个的女艺人站出来，指控那些曾经利用职务之便骚扰、侵犯自己的男同事、男导师、男上司。

她们的发声，证明那些以搞笑为名的性霸凌综艺片段，绝不仅仅是一场为取乐观众的表演。

在这背后，的的确确藏着许多真实的性霸凌。

就在上个月，台湾资深艺人许杰辉被多名女艺人实名指控，其性骚扰的具体行为包括担任综艺节目导演时，要求合作的女艺人交“性感作业”，“用乳沟夹巧克力”；担任表演指导老师时，要求女学生拍泳装照当作业，趁机摸女学生胸部、屁股......

随后，网友们翻出7年前的综艺片段，发现许杰辉曾在节目中反串饰演女宿管，剧情是女宿管教育猥琐男不要偷看女生裙底，教育女生不要穿着暴露。但戴着假发的许杰辉却假戏真做，不仅频频用手戳女艺人的胸部，甚至将手伸到短裙内捏女生大腿。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在一档受众群体广泛的节目上，公然对女同事动手动脚，还将其视为制造笑料的方式，这样的人在其他场合会如何对待女性？常年来接受这种“有毒”综艺熏陶的人又会如何对待女性？

当性骚扰、性霸凌成为一个被默许的存在，不仅没人在乎受害者的感受，站出来发声的她们还会受到质疑。

2021年，台湾女星“鸡排妹”郑家纯曾发文称自己在主持一场公司年会时，受到公司老板和歌手翁立友性骚扰。

帖子一发，舆论一片哗然。

圈内人士纷纷站队翁立友，大骂郑家纯“炒作”“博关注”。

老牌综艺人曾国城说：“你不会说话，就不要出来赚钱。”

王牌经纪孙德荣发言：“连黄腔都不能开，那观众还能看什么？” 

更有人拿台湾秀场时代的天王猪哥亮当挡箭牌：

“大家去看猪哥亮歌厅秀，每一集猪哥亮都在跟女星开黄腔，问她‘要不要爽一下’，或是摸女星屁股、蹲在裙子底下看内裤，要是按照鸡排妹标准，她跟猪哥亮同场，大概要被性骚扰到死了。”

秀场——即上世纪50年代陆续出现于台湾的歌舞团、歌厅，很多老牌台湾艺人都是从歌厅作秀开始走红，早期的歌厅以歌手为主，后来变成以主持人为主。

而猪哥亮，是秀场主持人中，最受欢迎，也最会开黄腔的一位。

台湾综艺正是脱胎于以猪哥亮为代表的秀场文化。

在性别平等意识缺乏的秀场年代里，针对女性的骚扰和霸凌的确是种常态，很多人甚至意识不到有什么问题。

但没意识到问题，不等于没问题。

从来如此，也不意味着正确。

传承秀场文化的台湾综艺，将性霸凌的展演，从几百几千人的小秀场，带到了几千万电视观众的面前。

它成为台湾社会的一个切面，一个如何默许性骚扰长期存在的社会。

在这个“有毒”的社会环境中，很多人都将性骚扰视为“节目效果”，视为“小题大做”。

而女艺人们要面对的则是，在节目中被骚扰，回到家后，被自己的同事、老板继续骚扰。

如台湾政大副教授方念萱所言：“为了节目效果，我们都曾经是悲剧的目击者”。

当然受害的，不仅仅是女性。

在此次Me Too，我们也看到了男性受害者的身影。

包括也有人会问，小S在节目中吃男艺人豆腐，难道不是性骚扰吗？

从本质上而言，性骚扰、性霸凌都源于不平等的权力结构。

日本精神医学权威中井久夫，曾在《容身的地方》一书中对于霸凌做出了这样的定义：

「什么是霸凌、什么不是霸凌，中间必须画一条清楚的界限。

开玩笑、嘲笑、捉弄、游戏等全都不是霸凌。界定是不是霸凌最简单的基准，在于是否具备相互性。

以捉迷藏为例，用猜拳或其他规则觉得谁当鬼，这是一般的捉迷藏，如果一开始就规定谁当鬼，那就是霸凌。

——中井久夫《容身的地方》」

所以如果小S的确利用自己的权势对别人造成了伤害，如果有男明星站出来指控她，我们也会照样支持他们的发声。

曾经男艺人调戏女明星，被当成节目效果。

后来男明星被女明星、男艺人调戏，又成为一种新的节目效果。

无论男女，都可能成为这套霸凌结构的受害者。

如今我们站在受害者的身后，在支持她们发声的同时，也必须指出那些助长和滋养性霸凌的娱乐环境，揭开那些社会中积习已久的性骚扰言行。

我们不要这样算了。

我们希望有一天，任何人在面对性骚扰、性霸凌时，都能像大牙在指控陈建州时说的那样：

——“只剩厌恶，没有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