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十娘 | 《尼采大传》：“被嫌弃的×××的一生”

2023-07-14 2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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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徐凡

编辑｜渡十娘

我几乎不看名人传记，一个是觉得名人离自己太远了，自己没有成为名人的野心，也更没有这个可能（虽然名人故事里总有奇迹），而最主要的另一个原因是，可能也和很多人一样，我会下意识地会将名人和成功等同起来，既然自己没有获得伟大成功的梦想，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去看名人传记这类的书。然而最近因为学习心理咨询而读了《当尼采哭泣》这本书，为了更好地理解这本书，决定去了解一下尼采的生平，因此转去看了《尼采大传》，看完觉得，天呐，尼采的一生也实在是太过悲惨了！再由于昨天带父母去看了梵高作品光影大展，又复习了梵高的悲惨人生，心里越来越对人类这个物种产生了更加深刻的鄙夷之情。

当然，这次的传记阅读，首先更正了我的一个长久以往的刻板印象，即：“名人传记=成功学”是不成立的，相反，大多数遗世独立的“名人”，尤其是那些对后世产生了深刻影响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人生模板，基本上可以归结为一句话：“被嫌弃的×××的一生”，这里的×××可以替换成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姓名。

我的人生哲学向来是活在当下，以至于有时候会觉得不能理解那些总是焦虑和忧愁的人，可是看完尼采的生平，又忽然觉得，如果这世上每个人都像我这样“活在当下”，那么这个世界那些些许的思想和文明的进步都难得有了吧！就像尼采，本来是一个可以非常快乐地活在当下的人，但他偏偏选择了痛苦和被几乎所有人反对和厌弃的方式活完了自己的一生，唯一的一心一意想支持他的瓦格纳，也是他年轻时的导师和偶像，在尼采的自我觉醒后，也坚决地和瓦格纳决裂，宁愿孤独至死——即便他一直在抱怨他的孤独。是的，他宁愿孤独，也不愿妥协，堕入世俗的社交。他也曾尝试一二，但是非常快地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从中得到快乐，更不用说收获。

传记中引用了一段尼采写给朋友的信，说他一半以上的朋友现在都在大学里教哲学了，而他却谋不到任何教职，在信中他列举了许多这些朋友的名字。可笑的是，这些名字我一个也没听说过，却只知道尼采。当然，我没有听说过可能只是证明我在哲学方面的无知和浅薄，不过以我的这种无知和浅薄都竟然知道尼采，更说明了尼采对后世的影响力之巨大。

尼采自己也非常明白他旗帜鲜明地反对基督教是不可能让他在任何地方得到任何教职的，这不仅使他的生活困窘，也使他的精神备受折磨。作为思想传播者，他当然最渴望的事他的思想能得到理解和认可，可是在当世并没有。他曾在一封信里痛苦地说，他没有学生，也没有导师，他一遍遍地说，自己是如此孤独。因此，即便有一个人、对他的哪怕一句话有感同身受地认可，他便会对对方释放出全部的善意和热情，而这热情往往很快吓走对方。以至于他最后出版的著作，没有任何一家出版社接受，当他自费印刷了40本后，他只能送出6本，因为他只有6个朋友可送，而且这6个人也很有可能并没有去阅读他的著作。

尼采的名言“杀不死你的让你更强大”，实际上这几乎只适用于他自己，这和他坚守的超人哲学一脉相承，他自己就是一个超人，超越自身的人性。他一生职业发展最大的阻碍是他坚定地反基督教，而这相当于背弃自己的父亲。他的父亲是甚至受到皇室器重的神甫，他的童年因此是快乐和物质条件丰盈的，在他人生的很多年里，父亲是他的偶像，他希望成为他父亲那样的人，在他小学的时候，他在学校里总是被称为“小牧师”。然而当他的思想逐渐发展后，他开始怀疑基督教义，直到鲜明地反对基督教。

这种对自己极尽批判的精神，让他学习到新的思想并认可的话，即便和自己之前的思想背道而驰，便会坚决地抛弃过去的自己，进入的新的学习中。这也是他看了神学著作《耶稣的生平》后便开始质疑基督教、并坚决地推翻了自己过去人生的信仰的原因。而这些，都不是一般强悍的精神所能做到的事情。看看尼采如何与严重的头痛和视力疾病抵抗、也要追求自己决定要追求的真理就知道，尼采一方面由于一直生活在全女性的环境中而充满柔情，一方面却又具有钢铁般的意志，所有的反对和世俗的嘲讽都无法打到他。而尼采一而再、再而三的疾呼要废止反犹主义，可那个时候却没有人听得进去，甚至他妹妹就直接嫁给了一个坚定反犹主义的男人，还去海外雄心勃勃地要建立纯种的德意志人殖民地；他从年轻时就公开宣扬基督不能真正拯救人类，但是他因此受到同僚排挤，普通人也问他：您可以做到不依赖基督，但是我们普通人没有其它出路了。

而这几乎是他所有在世时出版著作的遭遇，唯一不同的区别是以前的那些都出版了，但是都无人问津，最好的一次也是只有一个他的学生写了书评。曾经瓦格纳无条件地支持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呼吁大家重视尼采的著作和思想。但尼采却因为看出瓦格纳渴望世俗声望下的虚伪和浮夸，并与这个唯一坚定支持他并具有丰富社会资源的当世名人绝交了。

就是这样，尼采和梵高一样，明知道得到世俗的快乐的方式，甚至有比一般人多得多的资源去获得这些，他们自己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主动地远离这些。

他们的坚持让他们最终在身后流芳百世，我如今还为此感到困惑，这些对于他们本人来说，到底有什么真实的意义？对于他们自己来说，除了纯粹地坚守了自我，可能再无其他值得一提的了。后世那些前仆后继的追随者，还有那些世俗的认可，尤其是用梵高的画作大发其财、同时以此显示自己艺术品味之高尚的人，是不是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是站在了梵高的苦难和血肉之躯上吃着他的人血馒头？

一想到这些，就会觉得这一切真让我感到恶心，再一次感慨：可笑的、无可救药的人类啊！

实际上，尼采和梵高都一样，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对名声和世俗认可的强烈渴望，但是当他们没有得到这些时，现实总是事与愿违、糟糕透顶时，他们还是决定忠于自己，并不会改弦易辙，而是继续狠狠地、大声地嘲弄那些他们认为愚蠢的人和事情。虽然尼采和梵高最后都发疯了，以至于自杀了，但对他们来说，这也是是他们对愚蠢庸常世俗的最后嘲笑吧！

当然，最后，尼采和梵高的生平给我的另一个启示、或者更加坚定了我一直以来的信念便是，人的一生，除了用忠于自我的方式去活，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伟大的意义了。后世的声誉的确对他们本身毫无意义，但他们的确都是完全用忠于自我的方式过完了自己的一生，即便过得悲惨而孤独，而这就是他们自己人生的胜利和意义了，他们已在创作中获得广阔而真实的快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