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内伤吧？你以为扛得住这种直播

直播带货正夹杂着越来越多的网络“黑话”，明明是越明白越好的信息，却经常显得不知所云，听得人几欲吐血。

因为主播无法好好说话。

"很多词平台不准说。”说到直播间中哪些话不能讲时，电商主播胡静如此说道。

她发来两张截图表单、一大段文字，内容全是直播时不能讲的词语。类型有八九种之多，数量上百个不止，看得人眼花。

这些词语多是跟广告有关的内容，比如不能说“壮阳”“助眠”等医疗用语。再比如不能说“最”“第一”“100%”等极限词语，还有一些涉嫌封建迷信的词语，如“旺财”“化解小人”等。

而这些表单之外，另有一些词汇让胡静觉得有点“多此一举”：“钱”要说成“米”，其他平台的名称不能讲，得说成“某*”，比如“某东”“某音”“某宝”。“电话、微信等联系方式也不能讲，讲了就被警告乃至处罚。”胡静说。

“这是真的，不是传说。”长沙一MCN机构负责人谭鹏跟南风窗记者证实胡静所说不假，“很多词语不准说，都用别的词语代替，变成了一种行业黑话，如果你不看直播，根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

尽管觉得有些黑话莫名其妙，但像胡静和谭鹏这样的直播从业者，大多选择默认这种“规则”。“只要不影响流量，懒得去刨根问底。”另一电商主播文松告诉南风窗记者，于他们而言，流量是最大的关切。

2022年7月13日，作家李尚龙在微博发文称，前一日他们在某平台直播测数据时，一天违规了8次，其中有3次是因为说了“微信”。站内提醒其“涉嫌导流”。之后他们又发现很多词不能讲，否则会被限流。如“秒杀”“赚钱”“直播间”“疫情原因”，经朋友建议，他们将这些词分别改成“秒秒”“赚米”“啵啵间”“口罩原因”后，平台不再警告，流量也恢复正常。

再后来，李尚龙发现，在一个平台中，主播们不会提另一个平台的名称，而是用“某*”代替。文末，李尚龙还表达了这种直播黑话和网络用语对孩子们的负面影响，担忧传统的文字体系面临危机。

该条微博发布后引发关注，不少人表达了同样的担忧。当晚，该平台官方发声明回应称，李尚龙所言的忌讳，除受广告法规制的极限词外都不属实。该平台声明称，在直播中主播正常表述“微信”没有限制，但不能引导用户到微信交易；“秒杀”一词在符合规范的情况下也可以正常表述；涉及疫情需要规范表述，不能借疫情博同情和卖惨。

此外，至于“赚钱”说成“赚米”，“直播间”说成“啵啵间”以及不能提其他平台名称的现象，某平台称并无相关规则。网友使用变体、谐音表达属于网络黑话，平台并不提倡。

新的回应中，李尚龙说他在直播前收到过两张表格，一个是直播注意细则，另一是广告忌讳词，里面清楚写着哪些词不能讲。此外，他还提到，很多所谓的电商学院，大部分教的也是哪些话能说，哪些话不能说。

电商主播文松告诉南风窗记者，他们在直播培训时也会收到一张A4纸，上面写的全是一些直播中不能讲的词。除了广告法限制的极限词，“其他那些不能讲的都是我们一个个试出来的”，文松说，尽管官方表示没有对“赚钱”“秒杀”和其他平台名称有明确限制，但实操告诉他们，提到这些词时常有限流的风险，为了安全，他们宁愿选择不说。

而就在李尚龙发出质疑的前一天，某平台安全中心曾发公告呼吁用户“正确使用语言文字，规范创作表达”。其公告表示，该平台安全中心在巡查时发现，部分用户笔误，或跟风蹭热度，不规范使用语言文字，影响内容理解，也不利于文化传播。平台呼吁用户在创作表达时注意语言文字规范使用，不要故意使用错字、变体字、不规范缩写等，也注意检查，减少错别字。

同天，B站也发布相关公告，呼吁用户自觉遵守汉字使用规范，抵制拙劣字体、错误字形等不规范汉字表达行为。次日上午，微博发布公告称，将对站内利用谐音字、变体字等“错别字”发布、传播不良信息的违规行为开展集中整治。

如此，便形成了一个“怪”现象——平台称黑话是用户自发形成，而用户又说黑话是为了规避平台限制。因果混乱，莫衷一是。那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研究所数字媒体研究室主任黄楚新看来，之所以出现用户和平台互相“喊冤”的现象，主要是因为“平台方与用户方并未达成互联网信息审核的共识”。

黄楚新告诉南风窗记者，这一共识主要包括“刚性共识”与“柔性共识”，“刚性共识”主要是平台方制定内容审核标准后与用户方达成的共识，包括明确的内容审核规范；而“柔性共识”主要是平台方与用户方在优质内容的标准上达成的共识，即明确什么样的作品才是优秀的作品。

而现在出现的问题，主要就是平台方和用户的共识出现错配。简单来说就是，“平台方依据监管部门的规章制度制定信息审核标准，并依据这一并未具体化的标准进行严格的信息内容审核；用户方则为了进行有效的内容表达，对平台方的审核标准进行规避，从而大量出现谐音、错字、字母的问题。”黄楚新说道，“双方都是依照自身的标准进行行动，但问题就在于双方的标准并不是一套标准，互联网信息审核的共识错配，间接促成了现在的问题。”

这跟文松他们的感受相似，他们希望平台方能给一个详细的指引，而不是让他们自己去试哪些词能讲哪些不能讲。否则，这种模糊的规定会让人难以适从。正如《左转》中有句话：“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就是说模糊的法律或规定会让人无所适从，从而规规矩矩。

黄楚新告诉南风窗记者，“一个良性的审核机制应当是兼具刚性共识与柔性共识的，首先就是平台方与用户方应当共同参与制定互联网信息审核标准，在调整中逐步形成内容审核的具体标准。审核边界的具体化是良性审核机制的重要特征，能够避免用户方对标准的过度解读与规避。其次就是平台方与用户方应当达成内容判断标准的共识，双方需要在互动反馈中形成平台整体内容标准。”

至于当下出现的用户为了规避平台不可知的风险所出现的谐音、错字、字母等现象，黄楚新表示这实际上是我国互联网信息审核制度建立、完善过程中的必要探索环节。

“纵览这一现象的生成过程，可以发现平台方与用户方都没有出现严重问题，只是在互联网信息审核标准上出现错配的分歧，而这将可以通过对审核边界的具体化予以有效解决。我们固然需要反思谐音、错字的现象，但同时也需要消除审核机制中的不确定性，着手构建平台方与用户方双向互动、持续完善的良性审核机制。”黄楚新说。

另一方面，在聊到对这种不甚具体的审核标准的态度时，谭鹏说：“我们做mcn机构或者直播工作的永远属于乙方，乙方的话基本上就是按照平台的规则走，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去遵守，就去改。”

文中配图部分来源于视觉中国，部分来源于网络

    编辑 | 苏米

排版 | 文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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