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芹 x 何小鹏：一个企业家的韧性与技术信仰 | 5Y View

对话嘉宾：

何小鹏 小鹏汽车董事长、CEO

刘  芹  五源创始合伙人

刘芹：其实我们是UCWeb的第一个机构投资人，从2005、2006年开始认识小鹏至今，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这段时间里，小鹏不仅在UCWeb上取得了巨大的创业成功，后面又连续创业小鹏汽车，我们也成为了小鹏汽车的早期投资人，我非常荣幸，不仅见证小鹏的创业过程，我们也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你也知道，最近大家都对小鹏有非常大的好奇，简单讲就是因为小鹏现在不是在高光时刻，无论是股价还是业绩可能都面临很大压力。在这之前，我们也都经历了很多起伏，无论是小鹏还是UCWeb，都经历过很多困难。我也很想听你分享一下，小鹏在上市后一度处于高光时刻，现在也一度面临压力，你如何看待这种起伏？在经历了这些波折后，你有什么样的收获？

何小鹏：我的三家创业公司：UC、小鹏汽车和小鹏汇天，很高兴五源都投了。2018年五源在安吉办过一次会议，我也参加了，那时候我刚刚全职加入小鹏汽车，那时小鹏也正在面临很多挑战。

当时我们的目标非常简单，就是什么时候能够做到10万台的量产？2018年时，我们团队规模大约有1000人左右。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年，这五年我们收获了很多，也遇到了很多挑战和挫折。刚才Richard问我如何思考，实际上，上一个五年小鹏汽车有很多收获，而下一个五年，即从2023年到2027年，对小鹏来说是全新的5年，我们认为这是从1到2重新创业的5年。

我们常说，经营一家企业有三个逻辑：定战略，搭班子，带队伍。在上一个五年，我们的战略、班子和队伍都可以算从0到1的阶段。去年我们面临了一些挑战，我们觉得这是从1到2重新定战略、搭班子、带队伍的过程。

上一个五年里有一个难以预料的事情是，我们没有预料到中国新能源汽车会发展这么快。在2018年时，中国新能源汽车销量最高的两家公司是比亚迪和北汽，大概都是10万台左右。而2022年，中国最大的新能源汽车销量大约达到了180万台，其中大约有110万台来自于混动，约有70万台来自于纯电动。那么在未来的5年会发生怎样的变化？这是一个非常具有挑战性的问题。

我们也在思考，中国市场的发展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过去我们有很多想法，我们认为燃油车的销量会下行，但没有想到下行得如此之快。我们曾经认为，汽车领域不太可能像手机或家电领域一样那么聚焦和集中，但如今看来，情况比我们所想象的来得更加猛烈。小鹏汽车在过去的时间里取得了很多成绩，也被很多人关注，学习我们的产品、管理和营销模式。我们内部也在反思，我们取得的成绩究竟是靠实力还是运气？

从十年的角度看，全球会有多少车企？我们认为可能就像踢世界杯一样，是一个入围赛，32进8的逻辑。在中国可能会有几家大型的公司存活，里面可能拥有多个品牌，年销量可能在500万到1500万之间。所以，小鹏汽车重新调整了战略，从最初生产10万台车，到2020年调整为希望成为一个大概2000亿市值、2000亿年收入的公司。去年我们认为，如果我们做不到中国市场的第一，我们就不可能活在10年以后。在2017、2018年时，中国有大约100家汽车企业和300家汽车创业企业，而2022年，销量超过1万台的企业大概50多家。我们认为到2025年就能看到中国谁赢不了，到2030年就能看到谁可以赢。

所以在重新定的战略里面，我们考虑了我们会面临什么样的挑战，重新思考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制度和工具，能够保证端到端的面向客户的产品竞争和技术竞争，我们也重新思考了我们的中国营销策略与全球营销策略。

与五年前相比，如今我们的规模已经达到了15,000人，拥有数百亿的现金，推出了多款车型。对于这一次重新开始的巨大的创业，实际上要比2018年那个时候舒服很多。这一次的创业目标是实现1万到2万亿的年收入，成为中国少数能将硬件和AI软件推向全球的企业，改变普通人的生活。

现在我们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重新构建所有的战略、班子和团队。相比2018年，这次的重建要更容易，所以我们很有信心，今年会往好的方向走。大家也应该记住，好的时候可能没那么好，坏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坏，运气很重要，但是要靠实力再次重攀登高峰，这就是我们现在的心态。

刘芹：可能对小鹏来说，这是成长过程中不可避免的一道坎。今天小鹏面临的困难，可能是很多创业公司都绕不过的。作为一名创业者，你肯定在这个过程中也面临了巨大的压力和来自内部外部的质疑，在面对这些困难时候，你是如何思考的？

另外较于UCWeb时期，现在你已经成为一个更大的领导者，我很想知道你的管理风格、组织团队之间的关系是否有所调整和变化？你坚持认为需要继续做的事情有哪些，又有哪些方面需要调整？

何小鹏：我觉得最近的心态有很大的变化，有几个想法比较清晰。第一个叫不服输，最开始创业UC或小鹏时，条件非常艰苦，想做的事情很多人不理解，认为不可能实现。现在我们拥有这么多的资源，做一个看起来很大，但实际上相对之前来说不是很难的事情，我觉得不要服输。

第二个点就是不服输的时候，如何把事情做成，最重要的是自我涅槃。我在内部经常讲，团队今年的业绩是你的OKR或者KPI，团队明年的业绩是你的带团队能力与组织能力，团队后年的业绩是你和团队高管的自我成长能力。我觉得自我涅槃就是自己把自己的过去部分颠覆了，这是我最近在一个很重要的思考，所以我也在逼迫所有的主管自我涅槃。

第三个我最近思考的逻辑叫做愿赌服输。也就是说如果涅槃之后没做成，我也服输，这样你的心态会非常好。

我们讲做企业要用“5个做”来定战略，想做、能做、该做、不做、如何做。对于初期的创业公司，大多数时候我们是关注想做什么，但在企业有一定规模后，很多时候是考虑能不能做以及该不该做，因为这更符合商业和技术的本质。但是，当我们重新进行自我颠覆时，我们会问自己：你想做成什么？所以你必须调整你的班子，调整带队伍的方法去实现它，这更像创业的逻辑。

以前我们做一个初创企业时，别人问我说UC或者小鹏汽车成功的概率多少？我说可能1%。现在如果我们想做到中国第一或者全球前几，实际上的胜率可能还是只有1%。同样是创业，为什么你不敢赌？而且在这个时候我们有更多的资源，成功的概率是更高的。

还有，如果创始人想要从最高层颠覆这家企业过去的做事方式和基因，是不可能让每个人都满意的，只能让时间证明可以让大多数人满意。现在我也很关注人性的逻辑，但是完全不会像以前一样，会做大量的沟通，努力让所有人都满意。我觉得这些对于自己的管理风格和心态都会有很大的冲击。但当你跨过去那一步，你会觉得更加海阔天空。

有很多人对一家大型企业会不敢动，大部分中国民营企业的自我颠覆都是非常渐进式的，花很多年的时间。但是我们今天在科技变化这么快的一个市场，它不会给你很长的时间，可能12个月到36个月的时间，你就必须完成自我颠覆。我们现在大概做了4个月的时间，有很多东西远超我们的想象。很多时候你会不敢做或者缓做，但当你卷起袖子冲进去时候，实际上有很大的机会。

刘芹：小鹏揭示了一个企业家的常态，就是回归初心。不管公司今天是成功还是失败，规模是小还是大，如果你的目标是很高远的，那你永远都会有无畏的勇气和韧性。

衡量一个企业家时，其实并不是看他取得了什么成就，而是看他本人的很多特质。企业家本质上也是一个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情感和面临的压力。但他们也是与众不同的一群人，很多时候他们必须要直面压力，回归自己的初心。刚刚小鹏讲的一个词我觉得很好，叫自我涅槃。

一个企业家在自我涅槃的过程中，一定会面对负面反馈和巨大压力。外界和公众常常会关注他们的成功时刻，并不了解他们面临的压力。而进行风险投资时，我们更多不是在投资一个成功的项目，而是看好那些有巨大潜力的企业家。我们看到的也是他们在尚未取得成功时，是如何面对重重困难的，很高兴能听到小鹏的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