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军俘虏眼中的志愿军
01
肯尼斯·伊顿,美国陆军第二师第九团坦克三排机枪手,在第四次战役中,他所在部队遭到志愿军伏击,伊顿的坦克被击中。
他记得当时炮手在大喊:“他们在用反坦克火箭筒打我们!”
车长喊道:“不可能!他们没有那玩意儿!”
伊顿从着火的坦克中爬了出来,但他没能搭上后面赶来的排长坦克,被俘了。
此时的伊顿精神高度紧张,自从到朝鲜半年多,他已经见证了无数的惨剧。
不过当他发现俘虏他的部队是中国军队时,他稍稍松了一口气。
几个小时后,50多个俘虏被集结到山坡上。
在这里,他遇到了负伤的弹药手马文。
一个翻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册子。
“我们不会虐待你们。我们会给你吃的穿的。投降吧,你们赢不了。”
俘虏们没有吭声。
被押送的过程中,伊顿发现了车长口中“不可能存在”的那玩意儿——中国军队手中的火箭筒,是货真价实的美国货。
他给腿和屁股被打穿的马文包扎伤口,这让志愿军觉得他可能是卫生兵,便让他给所有伤员包扎了一下。
中午,志愿军提来了一桶稀饭。
美国大兵们还没确认是什么东西,南朝鲜兵一拥而上拿手捞着吃。
一个美军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也捞了一把放进嘴里,然后就吐了出来。
那玩意儿是高粱米,南朝鲜兵和中国人觉得是好东西。
但对于美国人来说,和鸡饲料没啥区别,美国人的肠胃根本消化不了这种极为陌生粗糙的粮食。
这种浪费粮食的行为使得看守人员很不满,因为这可是他们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口粮。
02
午饭后,翻译说要把他们送到学校进行思想改造,四个星期考试之后,合格者会被放回去。
有人问可以写信吗?翻译表示不清楚。
另一个俘虏问道:“你们为什么要送我们去学校而不像以前那样杀死我们?”
所有美军战俘的目光齐刷刷地定在了他身上。
“我们不枪毙俘虏,除非是顽固不化的资本主义脑袋。”
战俘们这才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应该够不上是顽固不化的资本主义脑袋。
志愿军看守们反复告诫俘虏看见自家飞机的时候不要显得过于兴奋,不能出来,不能乱跑。
但这并不能阻止美国人看见飞机飞来时候的激动。
他们像见到娘家人一样喜出望外大声欢呼,不顾看守让他们卧倒的命令兀自在那嗨个没完。
直到俘虏中的军官提醒他们,飞行员在天上根本分不清敌我,一旦暴露位置,全都得死,那些人才安静下来。
但还是有些人不信邪,成功招来了美军飞机对这支队伍往返轰炸扫射,第一次就炸死了6名俘虏。
这些美军俘虏从不一样的角度感受到了自家空军的强大威力,这次没人再抱怨昼伏夜出的行军了。
03
不久,又有一百多俘虏加入了他们,有的来自骑一师,有的来自二师,还有的来自海军陆战队。
各路残兵败将聚集在一起开了一个总结会,他们得出的结论是:志愿军向南推进了40-50英里。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战俘们被允许出来活动,志愿军们开始做饭。
翻译再次强调了不允许战俘偷老百姓家的东西。
“我们的戒指会被拿走吗?”
“我们不会拿你们任何东西,我们不拿俘虏的任何东西。我们要让你们懂得什么是共产主义。”
到了晚上,又开始行军。
伊顿记得来来往往的中国士兵身上大多都有两个干粮袋,一前一后地背着,每人还有一个杯子和一包火柴。
他们吃饭的时候就烧点水和着干粮吃。
有的俘虏趁看守不备会打路边的骡子车的主意,因为上面装满了干粮袋。
他们趁人不备拽下来一个放在大衣里边,发现是志愿军吃的那种粉状食物,大概是黄豆粉和米粉,他们觉得味道还不错。
伊顿也分到了一点,他觉得和没啥味道的花生酱差不多。
后来才知道这个就是炒面。
04
走了一段时间后,来到了一个村庄,志愿军们要在这里休息。
俘虏们也被安排到了房间里休息。
然而正当伊顿准备休息时,美军飞机的扫射骤然降临。
因为中国军队不拿俘虏们的个人物品,因此,一个叫做巴登斯的美军战俘留了一块小镜子。
他就用这东西给天上的美军打信号。
通常美军飞机只扫射一通就走,但因为镜子的原因,美军机队对这里来来回回犁了三遍。
草顶的房子没有任何防护作用,俘虏们顷刻之间伤亡惨重,25人被当场打死,25人受伤,那个巴登斯也死了。
伊顿命大,活了下来。
晚上,志愿军把俘虏集合起来,告知他们伤员将被留下,因为他们还要走很远,伤员无法完成这段路途。
伊顿不得不与马文告别了。
后来马文回忆,这些伤员们在得到中国人力所能及的救治之后,等到了美军的到来。
05
这次行军,比以往都要慢。
后来才知道,由于美军轰炸了这里的桥梁,导致他们无法过河,但今天必须走了,因为他们已经吃光了粮食,修桥部队会在今夜全力修桥保证他们通过。
夜间,俘虏们顶着“娘家人”的照明弹和轰炸拼命过桥。
在被轰炸激起的冲天水柱和桥板碎片中,他们爆发出了极大的求生欲,不仅一口气冲过了桥,甚至还爬上了对面陡峭的山崖,随即一头扎进山谷里。
经过一天的行军,他们又来到了村子。
在日本服役过的伊顿遇到了一些懂日语的朝鲜百姓。
美国人会说日语让这些朝鲜人很惊讶。
于是他们给了伊顿和他的难友们烟抽,这让伊顿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人类群体。
伊顿悄悄地写了一张小纸片:“我叫肯尼斯·伊顿。我的军牌号是xxxxx,我是二师九团的坦克中士,请我的指挥官转告我的父母,我被俘了,但我还活着,请他们不要担心。请不要用飞机打我们了。”
每次见到同情他们的朝鲜百姓,伊顿就会悄悄把纸片递给他们。
他先后写了三十多张,其中有六张被他的母亲收到。
在这个村庄中,伊顿遇见了一个熟面孔,车长莱蒙。
于是,这两位老搭档决定逃跑。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趁着上厕所的空档,他俩一连翻过了好几个山头,看着下面的一个村庄,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抽烟吗?”
俩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爆发出一阵狂笑,一切的寒冷和饥饿仿佛都烟消云散。
但很快,他们遇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两名朝鲜人民军。
毫无悬念,两名美军被打了一顿,之前志愿军从来没碰过一下的所有首饰打火机钢笔等物品被洗劫一空。
最后,俩人被捆起来塞进了牛棚里。
好在一支路过的志愿军运输队救了他们。
带队的干部还斥责了两名朝鲜人民军,把他们的物品全要了回来。
就这样两个人开始跟着这支运输队前进。
06
然而不久,向往自由的伊顿又开始了他的逃跑计划。
这次他自由了大概24个小时,然后他又遇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朝鲜人民军。
好在对方只有一人,还想抓活的,这给了伊顿可乘之机。
在逃跑中累得头晕眼花的伊顿看见追他的那个朝鲜兵已经有了三个影子,他对着中间那个把石头砸了下去。
他干掉了这个敌人,还缴获了满满一盒饭和泡菜。
在逃跑之后的第三个白天,他来到了海边,发现了一户老渔民的家,伊顿决定天黑偷他们家的船。
但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伊顿决定先去渔民家里弄点吃的。
伊顿这次选择了直接推门而入。
老渔民夫妇吓坏了。
战战兢兢地确认这个美国鬼子是来找东西吃之后,老太太给了他一碗高粱米饭和一碗鱼。
伊顿和老渔民用半吊子日语费劲地沟通着,他打算再和老渔民唠一会儿,看看有没有干粮可以蹭一波之后再偷船。
反派通常死于话多,是绝对不可忤逆的真理。
很快,运气爆棚的伊顿又遇见了老朋友——朝鲜人民军。
三个人民军士兵接到老渔民女儿的报告之后怒气冲冲地打了上来。
他们把伊顿从床上拽下来,毫无悬念地走了波流程——揍一顿。
被打得半死的伊顿不停地拿出中国军队给他的传单给朝鲜兵看,不停地乞求他们。
最后,朝鲜兵把他带进了人民军的一处俘虏营。
几天之后,他又被关进了平壤的监狱。
一些朝鲜军官企图揍伊顿,拿他出出气,但伊顿练过拳击,一下都没挨上。
内行的朝鲜军官发现了端倪,询问起来,伊顿谎称他在日本服役期间打败过日本的知名拳手。
这下子朝鲜军官们对他另眼相看了。
“朝鲜人最恨日本人!”
军官们当即给了他不少烟和火柴。
不久,伊顿被转移到另一处监狱,遇到了一位友善的中国人。
他赶着骡车,是志愿军的支前民工。
这位民工发现监狱饿死了很多俘虏之后与朝鲜看守吵了起来,被看守拿枪指着赶走。
几天之后,当伊顿和难友牢房门口要饭的时候,那个中国人回来了。
他带着一把俄国步枪,再次和四个朝鲜看守吵了起来。
最后,伊顿他们被释放。
民工把他们带到了志愿军的战地医院。
07
这次,伊顿真正得到了良好的待遇。
护士们给他们换上了新的中国军装,给他们吃上了丰富的热饭热菜。他还能在村里随意走动。
伊顿很快发现:在战场上和美军交锋过的中国士兵把战俘当做战士和平等的对手,而不是把他们当成俘虏和动物。
另一位被俘的美军中尉博德经常和中国官兵掰腕子赢烟抽。
伊顿也有自己的绝活儿——无实物表演穿针引线。
动作流程大概是从这边耳朵穿进去,在那边耳朵拽出来,脸上露出或舒服或痛苦的表情,再把“针线”上的“脏东西”捋下来,抹在围观的志愿军身上。
志愿军见了这表演,经常被逗得大笑。
然而这种美好的生活仅仅持续了三个月,因为战地医院要开往前线。
于是美军俘虏们被移交给了朝鲜人,生活水平如断崖般跌落。
人高马大的博德不得不和朝鲜小孩一起逮蚂蚱吃蛤蟆。
在这种情况下,伊顿再次逃跑。
这次他带上了看守的步枪和子弹。
在这次逃跑途中,他和志愿军发生了交火,还打伤了好几名志愿军。
但终究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
正当愤怒的战士们打算结果了他为战友报仇,被志愿军指挥官拦了下来。
这次,伊顿被带到了碧潼。
在这里,他遇上了一个叫迈尔斯的美军俘虏。
此时,迈尔斯正在厨房当帮厨。
他经常从厨房偷东西给伊顿吃,有次还偷了一小块蛋糕。
有了迈尔斯的照顾,伊顿生活过得不错。
有一天,翻译通知他们牙医来了,有看牙需求的战俘们可以去排队。
正好,伊顿的牙齿缺了一块。
于是一个中国医生用墨鱼骨头和其他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给伊顿把牙补上了。
1954年,回到美国一年多后,伊顿再次去看牙。
牙医问道:“你为什么不找上次的牙医?”
“我不知道在哪能找到他 了,朝鲜战俘营还是中国?我不知道。”
“那个人手艺不错,他补的几颗牙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美国牙医表示了对中国同行的肯定。
08
伊顿回忆,战俘营把战俘们分为黑人连、白人连、英国连、土耳其连等建制,每个连轮流展开学习。
不仅学习,读书,还要回答问题,自我批评。
中国人鼓励他们写心得体会,还会评选出来好文章在墙壁上贴出来。
板门店谈判开始后,战俘的待遇得到了进一步提升,白人和黑人可以往来,营地里建起了运动场地,运来了体育器材。
终于有一天,翻译在点名的时候对战俘说:“停战协议签订了,你们要回家了。”
1953年8月,伊顿与12773名联合国军战俘一起跨过了无人军事区,越过三八线,回到了美军阵地。
9月,他与3597名美军战俘一起,在仁川登上了归国船只。
伊顿回国后家庭和睦,有两女一儿,他的上司曾劝他留在军队,他可以选择任何国家的任何美军基地。
但他拒绝了。
退役后,他做过木工,后来搞起了地产开发,手下有几十个工头,他在1989年退休,生活非常宽裕。
在晚年的访谈中,伊顿对志愿军充满了尊重。
“中国人好几次救了我的命,我很感谢,我和中国士兵打了不少交道。我知道那些士兵对我们有些感情。因为,我们的飞虎队在二战时期帮助中国人打日本人,我们帮过他们。”
“我不同意把第七舰队放在那里。如果有人把外国军队放在夏威夷,我也不同意。”
“我和中国士兵相处得很好。因为我会说日语,我和他们逗趣。我们离开了战场,他们对我多多少少像朋友一样,比如在战地医院,他们对我和博德中尉非常好,他们拿我当人看待,而不是禽兽,我也非常感激。我给他们变魔术,做游戏,娱乐大家和自己,我们互相拍着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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