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们不怕变老?
希望这些故事能在每一个阅读的人心上,开一扇窗,散尽苦闷,迎来阳光。
2022年6月,《人物》刊发了封面报道《黄永玉:人只要笑,就没有输》。今年6月,黄永玉去世,享年99岁。这篇黄永玉生前很喜欢的报道,又一次被无数人想起,重读,分享。
黄永玉
汪曾祺
这是一本受访者平均年龄超过90岁的书。书中的9位人物分别是黄永玉、许倬云、曾孝濂、许渊冲、钟叔河、杨振宁、傅聪、汪曾祺和童道明。我们试图用这九个人的故事,回答一个永恒的人生命题——一个人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时代,努力活下去。
翻译家许渊冲用100年的时间找到了一种答案,一个人能否活成自己的样子,跟时代、出身、天赋、环境都没关系,这是一个个人问题。在不得不沉默压抑的年代,他斗志昂扬了一辈子,被叫做「许大炮」,开会的时候争对错、争高低,大吵到面红耳赤,他一直在抗争,在坚持翻译,「与平庸作战」到生命的最后的一刻。
历史学家许倬云身有残缺,又经历了许多苦难,这位93岁的老人,真诚恳切地讲述了自己在战乱中的经验,「我一辈子没有觉得哪个地方可以真正给我们安定,哪一天会真正给我们安定」。但他学会了苦中找乐。他说:「我重新找自己,找我的环境,每一次多写一篇文章,我觉得我就解决一个问题、疙瘩,这是最乐的。」于他而言,这是担他的责任。哪怕在全身只有右手食指能动的处境中,他依然读书看报、著书立说,没有一日不思考,不直面世界的纷乱复杂,「要人心之自由,胸襟开放,拿全世界人类曾经走过的路,都要算是我走过的路之一。要有一个远见,超过你的未见。我们要想办法设想我没见过的地方,那个世界还有可能什么样。」
画了一辈子植物画的曾孝濂,在他83年的生命路途中,植物在每一个阶段,每一个关口,每一个动荡、痛苦、绝望的节点,都托起了他。到现在,曾孝濂生命中的每一天,都还在画植物,赞颂植物的庄严与美,而这也是他的故事能够抵达的更远方——它关于生命之有涯,宇宙造物之无穷,关乎人与无尽藏万物之间永和的相依相伴。
2020年12月28日,86岁的傅聪在英国伦敦去世。他一生接受过的采访中,最常回答的一个问题是——做一个艺术家,最重要的是什么?早年间他回答过修养、才能、品格、赤子之心,最后的答案是,「现在我觉得,也许最重要的是勇气。能够坚持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永远表里如一,这很难做到,因为这个社会天天在教你说谎……」
……
这些报道,访谈成稿时间不一。最久远的是刊发于2017年的《杨振宁:盛名之下》,最近的是《黄永玉:人只要笑,就没有输》。时移世易,我们回访了其中的几位老先生,关于当下,关于年轻人。这部分从未公开发表过的内容,也被收录在此次的报道合集当中,作为「再连线」,是过往报道的补充,也期待能够提供一个新的角度,看世界,看自己。
曾孝濂对年轻人说:「年轻朋友们,希望你们把自己的兴趣爱好和时代的需要结合起来,不管你是科研人员还是手艺人,人不论分工,不论职务高低,不论年龄大小,都应该找到自己应该做的和喜欢做的事。这对我们面对恐惧,面对动荡,面对未知,会起到一定的镇定作 用。」
许倬云谈到如何去爱一个人:「互相体念。大家和气温馨,如果有误解,说清楚,不要闷在肚子里憋着。我们不争物质上面的报酬,不争金钱上面的报酬,不争虚荣,不争光彩,争的是人跟人的相互理解、原谅和伸与援手。所以人跟人交往,不是吃喝玩乐,不是利益交换,是有人你觉得可靠。不要去寻找利益相共的人,去(寻找)情感的共鸣人。」
在出版家钟叔河得知我们要为长者出一本报道合集后,不仅愉快地接受了「再连线」的访问,还特意为这本书写了一副字:
「再连线」中,他格外关注女性命运:「我观察女性,当了妈妈或者外婆后,关心的是子女的婚姻,市面上买什么划得来,怎么让儿女过好。年轻时那些敏感和好奇都不见了,变成路上遇到的普通人。我到 91岁还看书,想研究世界,大概是一种活着可以、死了也没什么的心态在支撑,有一种超越性,不功利。而对于女性来说,太多痛苦和诱惑,得穿越多少丛林,才能抵达理想境地。要想办法一直保持好奇、敏感,并能下苦力。」
这些老人,用自己的生命经验,为我们提供了答案。它是素朴的,也是长远的。
编辑姚璐在约访许倬云时,给他写过一封长长的信,在信中她提到:「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们这代人的世界变『小』了。虽然我们幸运地比父辈走得更远,但如您所说,当下的教育培养的是『过日子的人』,我们过度关注生活的细枝末节,以为如此就可以获得平静。但时不时,又有一种不安袭来,这是否是一个人所应当追求的生活?世界正在发生变化,曾经相信的价值似乎并不坚固,我们应当如何寻找安身立命的道德准则?瘟疫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世界,我们正在经历的这段历史将如何影响我们的生活?」
报道发布时,恰逢「俄乌冲突」爆发,它获得了我们意料之外的大量关注和阅读。很多读者在许倬云身上收获了再次前进的力量,@angelica_chang说:「最近发生的事情,总让人不知道还能相信什么。感谢这篇文章,既然老师们还在努力还在相信,那年轻人更不应该怕黑暗。」
在这次重新整理长者报道的过程中,我们也一次又一次的被这种力量鼓舞。李斐然作为一位经常写作长者报道的作者,她发现「气候」这个词,经常出现在这些上一辈人的口中:「命运有气候,时代有气候,人生也有气候,冬去春来,周而复始。一个人和他的时代常常错位,能活在适宜时代气候里的人是极其幸运的,很多人并没有这样的运气。」
我们也经常在想,《人物》是否有这样的运气。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报道显得非常「不合时宜」,在追求情绪、速度、热度的互联网中,我们还在花几年时间,去采访一位老人,听他讲一些上世纪的回忆往事;我们的报道,动辄万字起步,读下来的时间够刷完几百个短视频;《长路》《妈妈的日记》这样朴素克制的用词,依然会成为我们的标题。但同时,我们又时常感受到自己的幸运,仍有一大批读者包容着我们的「任性」,一字一句地读完每一篇报道,留下长长的评论。那些我们预想中冷门、沉重的选题,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热烈反馈。
当我们拿到《长者是一扇窗》的样书时,也会开始想象,是什么样人会对这本书感兴趣。就像每一次发布报道一样,内心充满忐忑不安。这并不是一本有「流量」的书,里面提到的人,并非每一个大家都耳熟能详,他们的工作领域也与我们的日常生活相距甚远——曾孝濂的科学植物画;杨振宁的理论物理学;许倬云的西周史研究……但他们身上共同具有一种超越性,将人从庸常琐碎的泥沼中拔出来,超越时代的束缚和局限,成就自己的故事。
与《长者是一扇窗》同时结集出版的,还有《人物》历年来女性报道的代表作合集《女性是一束光》,记录了32位女性和她们所拥有的丰沛可能。希望这些故事能在每一个阅读的人心上,开一扇窗,散尽苦闷,迎来阳光。
最后,想和大家分享一个报道中的小细节。那年,我们去拜访许渊冲,跟着他去公园里散步,他戴着墨镜,在长椅上休息时,选择了整个公园最偏最窄最荒凉的一个角落,往前看是北京冬天光秃秃的树枝、公园的铁围栏、堵在眼前的公交站广告牌,挡住了大部分视线,他到底在看什么?直到摄影师发现,那天好几百张照片里,他的眼睛没有一张是平视的,每一张照片里的他都在向上看。所以,我们眼前的萧条、嘈杂、困境,也许他根本就没看到,他的眼睛里一直是天空。
也愿你的眼睛里,一直有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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