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十四岁入北师大学习心理学。研究生毕业后任教于中国人民大学。来美后先后在纽约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获心理学及电影艺术硕士学位。作者是九十年代初期北美中文网络文学兴起的先驱,直率流畅的文字广受当时读者的关注。在哥大学习期间,获全美“电影剧本创作新人奖”第三名。在美毕业后曾为伍迪·艾伦工作,也负责过喜剧艺术家周立波在卡内基的演出剧务。在任记者时,曾采访黄哲论、黎锦扬、陈凯歌等文化要人。作者除了文学创作以外,有时也出现在纽约的喜剧俱乐部、东村小剧场的舞台上。Telegram channel,欢迎订阅(下载app修改privacy设置;拷贝地址用浏览器打开(微信打开无效);点击“join/进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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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纽约出发前的一天,我从浴室出来后,拖鞋鬼使神差地滑了一下,我毫无防备地直挺挺后仰摔倒,幸好被一个木头筐挡了一下,可腰部却被木框的一个角反作用力狠狠地戳了一下。我当时疼得只能爬到榻榻米床上躺下来,生怕第二天出不了远门。没想到,我还挺皮实,第二天,腰虽然还痛,但我已经可以背上一个包,手拖一个carry-on拉杆小箱,去了机场。腰痛后来在我四个星期后离开厄瓜多尔的时候才消失。我和花妮结伴去厄瓜多尔是为了学习西班牙语。说来话长,多年前因为好奇重温社会主义,去古巴转悠了一个星期,可是因为不懂西班牙语,没法和绝大多数的当地人直接交流,错过了很多获得可贵信息的机会。回家后,决心学点西班牙语。就这样三天打渔、两年晒网地,学了点皮毛,勉强应付问路、点菜。有一次还凭着那丁点儿西文帮着解决了个英语交流的小乌龙。我当时随一个旅游团在秘鲁的首都利马。团长要和导游商定次日送团上飞机的时间。不巧这个导游小伙子英语比较有限。“What time will you pick us up for the airport tomorrow?”团长问。“I will not pick you up.” 导游说。“It’s in the contract that you will send us to the airport.”团长解释。“I know. But I will not send you to the airport.” 导游说。“What? That’s unbelievable!” 团长急了。我突然意识到也许是小伙子理解错了。他把you理解成了单数,而不是复数。我急中生智,拿出我的初学手艺:“¿A qué hora ustedes van a recogernos para el aeropuerto mañana?” 西文的ustedes是“你们”。小伙子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Yes, yes. Of course. Someone from our agency will pick you up.”其实,即使不去西语国家,在美国境内,最好也能够学会看西班牙文。尤其是我居住的纽约,地铁里有很多广告是西文。当我看到文中有” gratis”这个词,知道是有什么免费的福利了。可是,愣是看不明白政府又发放什么免费福利了。你说,为什么就不放一条英文的呢?为啥福利只面向懂西文的呢?与其被好奇心害死,还不如踏踏实实地进修一下西文。在2020年1月份,我和志同道合的花妮同学背上行装远赴厄瓜多尔求学。为期四个星期。有人可能会问:“你这才四个星期,也叫留学吗?” 是的,有百度百科为证:“留学,旧称留洋,一般是指一个人去母国以外的国家接受各类教育,时间可以为短期或长期(从几个星期到几年)。这些学生被称为留学生。”所以我和花妮同学是名副其实的留厄学生。语言学校深知,远道来求学的学生都不会是只知念书的书呆子,他们一定也想顺便吃喝玩乐一下,于是巧妙地安排劳逸结合的套餐。我们的套餐就是早上四个小时读书,下午四个小时吃喝玩乐。第一个星期在首都基多。我和花妮为了有更多的机会说西文,分开各自住在当地人家里。我的主人是一对老年夫妇。他们家是个三层楼的错层住宅,有几个房间租给我这样的留学生。与我同时在这家留住的只有一个年轻韩裔女生。我只在早餐时会见到她。晚餐一般只有我和老太太两人。吃完饭后,老太太就给我们两人沏茶,然后聊天拉家常。老太太不会英语,更不会中文,只好我来搜肠刮肚地把我的所有西文词汇都找出来应付。上午上课中也全程是西文教学和应答问题,下午老师带领玩耍时也须全程讲西文。如果不会,哪怕是用手势表示,也不得讲其它语言。一个星期沉浸式下来后,西文已经突飞猛进,和花妮见面时都不经意地飙上几句西文。农历春节那天正逢学校教怎样做Empanada。这是西班牙式炸饺子,和我多年前吃过的广东炸饺子有几分像,只是南美人的炸饺子个头比较庞大,皮也比较厚实。我和花妮用多余的面粉各捏了一个老鼠来炸。旁人也因此知道了这是中国新年,说了很多祝福的话。大家叽叽喳喳,欢声笑语。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个多灾多难的一年。和其它中南美洲国家的老城一样,基多的中心基本都保留着西班牙殖民地时代的辉煌建筑。那里有一个全部黄金贴面的教堂,1765年完全竣工后一直完好保持至今,里面的金漆丝毫无损,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大概要归功于厄瓜多尔人民虔诚信仰宗教的传统。步行10分钟以外的罗马大天主教堂Basílica del Voto Nacional(国家誓言圣殿)则是规模宏伟,也是打卡的重点。图:Basílica del Voto Nacional和黄金教堂几乎是隔壁邻居,是厄瓜多尔的总统府。总统府墙根下的各个门洞都变成了小店,主要卖旅游纪念品。看样子是个体户们租来的门面。总统府门口只有两三个卫兵站岗。总统似乎太不把自己当回事。当然,Ecuador最闻名的景点应该是赤道。在基多北面大约一个半小时车程,有一个叫Mitad del Mundo的小镇,意思是世界中部。这里有一个赤道博物馆。在赤道上,把水倒入一个漏斗中,水会直线往下流,赤道偏南一点,水会成螺旋形往下流,赤道偏北一点,水也会成螺旋形往下流,但螺旋却是另一个方向。赤道上画着一条线,很多人试图沿着这条线走,但发现没走几步就会偏离方向。其中原因?有兴趣的可以自己查阅资料。其实,厄瓜多尔的西班牙原文名字Ecuador的意思就是赤道。Profesor Loco(花妮起的绰号)带我们参观厄瓜多尔的国宝级画家Oswaldo Guayasamín的故居兼博物馆。老师说起Guayasamín时神采飞扬。Guayasamín的壁画“公牛和神鹫“尤其震撼。“安第斯神鹫是阿根廷、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厄瓜多尔及秘鲁的国家象征。它们是玻利维亚、智利、哥伦比亚及厄瓜多尔的国鸟。它们在南美洲安第斯山脉地区的传说及神话中有着重要的地位,有如白头海雕在北美洲的地位一般。自前2500年就有工艺品有安第斯神鹫的图像,它们也是安第斯山脉一带宗教的一部分。在安第斯神话中,它们与太阳神有关,更是上界的统治者。安第斯神鹫象征了权力及健康。”(维基百科)有一首著名的南美歌曲叫El Cóndor Pasa(神鹫飞过):
后来Paul Simon用这个旋律填了一首新的歌词,叫If I Could。我虽然也很喜欢Simon和Garfunkel,但他们的版本略显靡靡之音,而原版则苍劲有力、神秘遥远,像是神灵在呼唤,尤其在用排箫吹的时候。我找到了厄瓜多尔原住民歌手Leo Rojas用排箫演绎的版本,和大家分享: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kQZHYbZkLs
和很多天真而浪漫的艺术家一样,Guayasamín很崇尚共产主义,他朝见过毛泽东和卡斯特罗。2016年第一夫人彭丽媛在参观Guayasamín博物馆的时候赠送了一幅熊猫刺绣,现在挂在客厅里。老师在留言本上飞速地画了几张卡通速写。他画的卡通片辛普森一家和大力水手都不亚于正品。原来我的语言老师也是个画家。我后来在Instagram上看到他更正式更令人赞叹的油画作品。老师下了班后照例去学校附近的足球场去踢足球玩。我和花妮好奇跟去看。原来这不是一个足球场,而是有十几个足球场,规整地横竖排列着。除了参观历史景点和风景区,老师也带我们去看了农贸市场和土特产市场。最使我感兴趣的是古柯叶,因为它在美国属于违禁品。南美洲高原地带人们咀嚼古柯叶或泡茶来提神或舒缓高原反应。第一个星期六我们去厄瓜多尔基多南部一个半小时之外的Cotopaxi活火山,旅游大巴停在4500米处,我们开始用脚爬山。一个穿黑皮夹克、看上去活力四射的男子拿出一包古柯叶分发给大家嚼,俨然对爬高山很有经验。他在前面走,众人在后面跟着。(此处想象一下电影<阿甘>里面的镜头)。但还没走出50米,这家伙回过头来,茫然地看着众人,半晌后吐出这几个字:“我累了。我想去咖啡厅里歇着。“他径直朝咖啡厅走去,众人愣了一下,也纷纷后转,跟着领袖走了。这时,同车的一群大学生已经甩开我们前进了。我不愿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于是大口吸着稀薄的氧气,加快脚步去追他们。那一群大学生来自威斯康星,清一色的白人。我们从4500米处走到5000米处,用手摸到了少见的赤道冰川。下山的时候,我正兴高采烈地骑着山地自行车,花妮从后面赶上来的汽车中探出脑袋:“嘿,我在给你录像呢。”我闻声一扭头,没料到自行车也同方向转了一下,我从车上猛地摔了下来。还好沒有倒在车轮下。我被搀着上了汽车。腰伤还没好,又加上膝盖扭伤。真是祸不单行。但庆幸的都是在可控范围内。我的膝盖伤烦扰了我两个星期。这些小状况在后来想起来的时候都成了有趣的花絮。在这个星期我听说了新冠肺炎疫情武汉爆发的消息。那时觉得非常遥远,没想到不久后全世界几乎每个人都被波及。星期日一早,我拖着箱子、背着包,一步一瘸地去学校。学校派车送我们去东南边四个小时之外的亚马逊丛林。同行的有其他几个同学和几个老师。我们惊喜地发现”Profesor Loco”也在其中。快到目的地Ahuano时,要过Napo河。我们分成两批过河。花妮和我在第一批中。过了河后,那边已经有一个白人姑娘在岸边等候。她只背了一个大包和一个专业相机,旁边并无其它行李。她比我还轻装。正当我和花妮用汉语赞赏这个姑娘时,她开口了:“对不起,我想让你们知道我听得懂中文,免得你们不小心说了什么尴尬的话而不好意思。“她的汉语字正腔圆,沒有一点老外的怪腔怪调。我顿时肃然起敬,和花妮争着夸赞她的汉语。后来发现她还精通阿拉伯语,在课余通过视频给学生教阿拉伯语。她说除了那个大包,她还有一个大箱子,在下一趟船上。里面装的都是她在旅游过程中给众多的侄子女和外甥子女买的礼物。她来自犹他州一个摩门教大家庭,经常独自出来旅行。摸着黑进入我们的木屋,打开电灯,几个被惊到的大飞虫腾空乱飞。墙壁上还有壁虎。我把安静下来的飞虫拍了照片,传给富有经验的摩门姑娘Breana验证不是毒虫之后,也就沒有打扰它们。我仔细检查了各个角落,确定沒有蛇,这才放心地去洗澡,准备就寝。Breana的西班牙语也是相当高阶,老师给她一个人开小灶。我、花妮和一个法国老太太分在一个班里。老太太身着一条宽松的白底小黑点连衣长裙,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举止优雅,像个仙女。她有一个几十年的丈夫,沒有孩子。他们夫妻两人从来都分开度假,因为旅游兴趣不同。但两人每天通电话。说起丈夫,老仙女居然还有点羞涩。不明就里的会以为他们才对上象。我们的教室是一个两层吊脚楼的下面一层,四面通透、沒有墙,像个凉亭。上午上课,下午去附近的原住民村落参观。在学校帮忙做饭、打扫卫生的几个工作人员都是原住民。其中有一个精练能干的帅小伙,带队参观的基本上都是他。他教会了我们怎么用当地语言和村民打招呼。村落在Napo河的另一边。我们穿上救生衣,坐着帅小伙开的船渡河过去。进入支流后,两岸猴声此起彼伏,估计是互相打招呼来看这一群外来客。近前一看,树杈上坐着一群猴子,朝我们扮鬼脸。我拿起相机对着他们乱拍一阵。想起一首诗:“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湿热的林子里有很多蚂蚁。它们排着长长的队伍,迈着整齐的步伐,井然有序,像一支出征的队伍。有一个动物收容所。里面有两只颜色鲜艳的鹦鹉,几只乌龟,还有一条大蟒蛇。管理人员中有一个来自德国的的志愿实习生。她解释说这条大蟒蛇是在路边捡到的,当时被车撞了,奄奄一息,她们把它救活了,现在每天喂它吃几只鸡,等养健壮了,再放生回自然界。在动物保护人员的眼中,动物是有贵贱之分的,并不是每个动物都有平等的生存权。到了亚马逊,少不了要品尝Chicha酒。”在整个亚马逊盆地(包括厄瓜多尔,秘鲁和巴西的内陆地区)中,chicha通常是由木薯制成的。传统上,妇女会咀嚼洗净去皮的木薯,然后将汁液吐入碗中。木薯根拥有非常多的淀粉;因此,酿酒者里的唾液所含的酵素会迅速将淀粉转化为单糖,并会进一步地通过野生酵母或细菌转化为酒精。这汁液在碗中发酵数小时后,将产生出微甜和有点酸味,外观类似于脱脂牛奶的奇恰酒。” (摘自维基百科)一个妇女把她亲自酿制的奇恰酒递到我们手里。花妮悄悄地倒掉,说不会喝别人嘴里吐出来的东西。我倒是沒有这么多虑。平常我们吃的喝的,很多不是我们自己亲手从头开始制作,恐怕已经吃进去了不少混有别人细菌的东西。老话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免疫力就是这样培养起来的嘛。据说最早的酒就是人类唾液酿制的。我们围坐在河边浅滩上,腿脚没在清凉的河水中。Profesor Loco带我们唱一首童谣。我们一边拍手一边唱,像一群幼儿园的小朋友。他领唱:- Ritmo, su atencion (我们大家唱歌谣)- Por favor, diga usted (你来说呀我来说)- Nombres de (此处插入主题类别,例如动物) (唱一唱动物的名称)这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要想一个动物的名称,在轮到你的时候说出来。一圈唱完后,老师又开一遍头,这次他说“唱唱植物的名称”,那么我们都想一个植物的名称。半个小时下来,我们学到和巩固了不少词汇。Profesor Loco其实是个Profesor Divertido.回程河上,见一个小细佬独自撑一条船,沿河而下。他看上去不过十岁的样子。城里的同龄孩子,这时大概正窝在房间里玩电子游戏。傍晚,我们吃到了自己亲手从研磨可可豆开始做成的巧克力。仍带着余温,口感滑嫩,香气浓郁。我教大家用我家乡的温岭话说“我是外国人”。才教了两遍,Breana就说得完全可以乱真,每个发音和全句的语调听上去就像一个土生土长的温岭人。不得不使人信服“天赋异禀”的现象。最后一个晚上,我们在既是教室也是饭厅的凉亭里喝酒跳舞。舞到忘情时,花妮爬到桌子上,随着热带音乐的节奏耸动着她性感的肩膀和腰肢。使我想起多年前,也是一个热带丛林里的一个夜晚,古巴Tropicana妖姬们的销魂热舞。白天湿热的余温已经散去,夜里有清凉的微风。明日我们在天亮之前就要出发。喝完最后一滴酒,依依不舍告别不和我们同行的老师和同学们。陌上美国推特:@MoshangUs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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