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袭竹富岛｜2023日本游记（5）

时隔五年再回到同一个小岛。

码头下船，上酒店的车，经过一片草原，小陈忽然说：“这里没有变，还是以前那样。”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果然，记忆像一下子被点燃一般，瞬间穿越回18年初夏。那时经过这片草原，内心有点诧异，不是说日本人挺精致的么？这地方跟小时候的松江乡下差不多啊……如今这片草还是带着乡下特有的不修边幅和野性气息。

紧接着进酒店房间，嚯，跟五年前一模一样。艾文连门都没进，就消失了，大概第一时间要去海边查看查看。妹妹在酒店房间里快乐地东奔西跑，床上蹦蹦跳跳，大浴缸里爬进爬出。她探出头的一瞬间，我拍了一张照，于是她拥有了一张跟哥哥的同款照片。

时间真是神奇。

五年前在这个房间，你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五年后会多带一个小孩回来。一想到这点，浑身鸡毛疙瘩都开始冒出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瞎感动什么。妹妹可不管这些，她在石垣岛的便利店，自作主张拿了一包薯条，在房间里嘎嘣嘎嘣吃着，每到一处我都要紧跟在她屁股后面擦掉碎屑。

我们让她进浴缸吃，像小时候诱捕麻雀，不停引诱着她进去。这个浴缸真神奇，小陈陪着她在里面短短几分钟，她酣睡如泥，像只被卖掉的小猪。中间艾文回来汇报，略显失望说，海滩上什么也没有，没啥意思。

我心想，不会吧，也就几年时间，这就沧海桑田了？

艾文又满不在乎解释：因为现在是涨潮时间，退潮东西就多了，要再等等。

在海岛上，他是我们家懂得最多的人。以大人的眼里见，这地方也就是多了个大海，蓝天白云，花开挺漂亮。我儿子眼睛炯炯有神，随时随地都有新发现，看，这里有只寄居蟹。看，这是日本最大的蜘蛛。哎哟，有只石龙子，尾巴是蓝色的，你小声点……

当他叉着腰小声对我比划着“嘘”，好像少年又变成了那个小小的五岁男孩，那个腼腆的，在海滩上不停捡海参和寄居蟹的小男孩。那年小陈在诊所痛苦得嗷嗷叫，我带着他等在诊所，他不停在地上拱来拱去，扮演一只寄居蟹，我说了很多遍“站起来，不要这样”后，累了，任由他爱怎么样怎么样。

我们都记得诊所墙上挂了一张有毒海生物的地图，狮子鱼排在第三名。不过这回海滩上没再看到狮子鱼，它跟我们不一样，并不留恋这片海。小陈说，那年只是一个巧合，被涨潮带进来的狮子鱼滞留了，如同没买到当晚船票。

今年没有这样的巧合了，还有很多事情变了。比如，酒店的自行车没有了，不能在一路骑车出去，只能到岛上东村小店去租。比如，酒店的中国服务员也没有了，我猜，大概是过去三年她没啥用武之地？又比如，有些路修过了，看来村里的人这几年没闲着，西栈桥那条破破烂烂的石板路，被修筑成了一条没有任何美感的水泥路。

在村口一家当地人餐厅，当我看到一个黑人小哥端着盘子进进出出时，我瞬间感受到了冲绳诸岛的用工荒，委实有点严重。村落里转了转，忽然意识到了，为什么来竹富岛的游客最多？跟西表岛不一样，这个岛上还保留着古村落。西表岛上的房子没什么美感，竹富岛的红色屋瓦上都蹲着特有的冲绳狮子。

晒黑的艾文和妹妹，吃完晚饭迎着夕阳往海边走，俨然是两个当地小孩。

朋友一家入夜后，抵达竹富岛。港口最后一班渡轮已经结束，他们不得不联络酒店，找到一家私人游艇，收费高达55000日元。上了船才知道，他们坐的是那种专门出海潜水的快艇，而收费标准按照每人出海潜水价格制定，冲绳人又变通又守规矩，奇奇怪怪。

朋友家老大是艾文的幼儿园同学，来之前他问了几百遍什么时候来，来之后三个男孩扑在沙发上，看当年小陈被狮子鱼蜇的视频，每个人都笑得乐不可支，只有妹妹有点懵，看不懂他们到底在笑什么。

等到妹妹开始边看小猪佩奇，边享受小陈喂饭待遇，吃完后又拿着那袋没吃完的薯条嘎嘣嘎嘣继续吃，朋友在旁边说：“我记得艾文小时候，你既不让他看动画片，也不让他吃垃圾食品，你现在怎么变了那么多？这个你什么都给啊？”

确实，艾文小时候几乎没看过动画片，那时主打精心养育高强度育儿，我要让他有一个不一样的童年。轮到二胎，实在是疲惫不堪，看点动画片怎么了？吃点薯条怎么了？

朋友家二胎已经上小学了，几年前两家人同样一起来日本，我和小陈曾经庆幸，两个小孩也太难搞了，还是一个小孩好啊。现在朋友熬出头了，儿子们已经变成了一只具有凝聚力的队伍，再也不像几年前大的犟小的闹，她只需要用难以理解的眼神看着我们就行了。

朋友观察一晚后得出，你太宠妹妹了，你这样不行，你不能让她爬你头上。

前几天我一抱妹妹，最多小陈说一句，干嘛要抱呢？在竹富岛抱了妹妹，朋友一家集体冲过来说：不行呀，这样可不行，让她自己走，她会走的。特别是她家老大，每次都跟我强调：你太宠她了，我小时候我妈从来不抱我，还跟我说，你不走路，两条腿要来干嘛？

在这种强度下，我还是坚持抱了妹妹，手仿佛有一股不听使唤的力量，让我越抱越想抱。

好消息是，朋友夸我，你这个肱二头肌倒是练得不错。

第二天去村子里租自行车，一群人浩浩荡荡骑了7辆车。我带着妹妹，这回她很开心，儿童座椅是粉色的，小公主的颜色。当你在树荫遮蔽的小路上，畅快骑着车，巴掌大的蝴蝶从眼前飞快，头顶的乌鸦又不停掠过时，这种美好的感觉，只想让人不停骑下去。

艾文一直冲在最前面，朋友家老大跟着他，我骑第三，小陈居中。朋友夫妇带着骑不快的老二在最后面。我心想，还不都一样，父母总是对老大不管不顾，对老二关怀备至。晚上看星空的时候，她还抱着七岁的老二呢，这不是乌鸦笑猪黑吗？

骑到某个路口，小陈看着往前冲的艾文，停下来大喊：骑错了。

前面大概没听到，很快骑得没了身影。我琢磨，关心老大的时候到了，一路追上去，越追越后悔。都快骑出两公里了，怎么还没看到他？小路越走越野，一个人没有，石板路杂草丛生，再一看后面，糟糕，妹妹因为颠簸太多，睡着了，她脑袋正不停地左歪右倒往前冲。

从这时候开始，我每蹬一步，都像给身体打气一样，逐渐变成一个快爆炸的气球，心中满是对自家老大的怨恨：什么人啊？什么都不管，就这么一路往前骑，喉咙都喊破了也不听，自私，没有责任感……

又骑出500米，看到艾文一只手握着自行车，身体往路边倾斜，正努力看着什么。

我刚大骂：叫你停你怎么……

他连忙嘘我：轻点，这里有个黑脉金斑蝶，很漂亮。

他抓住了那只蝴蝶，让我拍了照，迅速放走了那只蝴蝶。当我们吭哧吭哧骑回去时，艾文一路饶有兴致地说着：我刚才还看见了一只斑鸠，跟我们那的斑鸠不一样。我还看到了一棵死掉的梭罗，太可惜了……

他一点不惋惜自己骑了冤枉路，对他来说，骑到哪都是风景。看着小孩无忧无虑的背影，我的火又下去了。只有他找到了生活的真谛，在很累路很难走的时候，请记得看看两边的风景。

不过妹妹不这么想，因为头部缺乏支撑，被颠了一下后，她在后座哇哇大哭。

当他们一群人去海边时，我找了个阴凉地方，推着她睡觉。正想着此地凉风阵阵，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四处张望一番，啊呀，还是几年前给我带来震撼的那一大片坟墓。

竹富岛上坟墓修得非常宽大，前面还有一大片空地，上次看见过全家祭祀完了在上面野餐来着。这时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赶紧带着睡醒后哭得嗷嗷叫的妹妹骑走了。

可能是因为白天日头太晒，太辛苦，等到黄昏，那简直是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刻。回到酒店，路过游泳池，所有小孩都扑通跳了下去。

妹妹赖在泳池里，让我一遍又一遍推来推去，现在她完全爱上了海滩，爱上了游泳，爱上了眼前所有的一切，就像她哥哥小时候一样。

去西表岛第一天，妹妹说：妈妈我想回家。

到了竹富岛，玩上两三天，我告诉妹妹：要准备回家咯，回自己的家。

妹妹说：我不想回家，我想继续住在这里。

谁不想呢？可是度假时光，终究走向了尾章。离开前一夜，艾文勤奋地查资料，他捡了一个很漂亮的贝壳，想带回家。研究半天后，他遗憾地说：不能带，带了我就变成走私犯了。

是的，我们只需要带走美好的回忆。

再见，竹富岛。

如果妹妹喜欢的话，或许下一次就在某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