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气象的最后挽歌(5)拐点整个中国历史的宰相粉墨登场
开元十七年六月,玄宗朝的第一代聚敛之臣宇文融因工作成绩突出,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当了宰相。
宇文融这位第一代找钱脏手套帮着李隆基设置了各地的国营大使用来敛财,深得圣宠的同时也越来越狂,刚被提拔进了政事堂就说:让我当宰相几个月,天下即可太平无事。(宇文融性精敏,应对辩给,以治财赋得幸于上,始广置诸使,竞为聚敛,由是百官浸失其职而上心益侈,百姓皆怨苦之。为人疏躁多言,好自矜伐,在相位,谓人曰:使吾居此数月,则海内无事矣)
结果不知道自己姓啥的宇文融看不顺眼信安王李祎,担心人家将来出将入相,又担心其军功加强此时另一个有河西节度使背景的宰相萧嵩的影响,于是派御史李寅弹劾。
人家李祎刚刚攻陷了石堡城拓地千里给丝绸之路打出了国防战略安全,咱也不知他哪来的自信。
他就没有后面的李林甫琢磨的明白,他不明白领导眼下喜欢的人,你就算看着再恶心那也得跟着笑靥如花。
不要去逆你领导的势。
结果李祎完成了政治反杀,宇文融当宰相不到百日就被罢相贬为了汝州刺史。
准确的说,宇文融确实不是个当宰相的材料。
他嘴没有把门的,喜怒都摆脸上,看到啥事不够他嘚嘚的,还呼朋喝友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结党。(然性躁急多言,又引宾客故人,晨夕饮谑,由是为时论所讥)
这次为啥被李祎反杀了?
因为动手前就不够他能耐的把方案公布了。(入朝,融使御史李寅弹之,泄于所亲。祎闻之,先以白上)
咱们说很多回了,权力这东西和信息高度挂钩,当你越多且越快的知道那些重要人和事的信息时,你的权力就越大。
政治圈子中的勾兑,本质上也是把自己的权力和信息在互通有无中卖出一个好价钱。
你需要做一个信息的收集器,牢牢闭住自己的嘴,待价而沽的寻觅合适的交易对象,即便在对交易对象的政审通过后,如果对方不把利益给足了也不要轻易乱张嘴。
你越是从来不说一句废话,你的信息在别人的眼中估值也就越高;
你越是明白沉默的力量,真正值钱的大人物在和你交易的时候,信任的成本也就越低。
别以为这只适用于编制,所有涉及到权力的网络都是如此。
嘴要值钱。
宇文融的青涩之处还在于,他以为宰相就已经干到头了,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实际上宰相背后同样需要靠山。
当年给他引入高级舞台的那位恩相源乾曜这年已经死了,你刚刚入阁俩月,哪来的自信弹劾刚刚获得巨大军功的宗室呢?
总体而言,宇文融这块材料不适合进班子,但李隆基对他一路的破格提拔也给官僚系统做好了榜样,整好了风向标,能帮皇帝大人搞来钱的,就能提拔取富贵。(是后言财利以取贵仕者,皆祖于融)
等宇文融罢相后,国用不足的问题出现了,李隆基对裴光庭说:你们都说宇文融不好,我给他罢相了,如今国用不足,你们有啥办法吗?底下这帮又帮不上忙。(宇文融既得罪,国用不足,上复思之,谓裴光庭曰:“卿等皆言融之恶,朕既黜之矣,今国用不足,将若之何!卿等何以佐朕?”光庭等惧不能对)
此时的宰相集团确实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能搞弹劾举报宇文融一堆不干净的受贿事阻止李隆基再把这个技术人才调回来,司农少卿蒋岑奏宇文融在汴州隐没官钱巨万计,最终流放时死在了路上。
到了开元二十一年(733年)时,由于宰相集团的“不作为”,李隆基因为粮食问题要去洛阳逐粮了。(明年秋,雨害稼,京师饥。帝将幸东都,召问所以救人者)
这个时候京兆尹裴耀卿给了个解燃眉之急的方案:贞观永徽之时,咱们的官僚成本根本就不高,每年从关东运来一二十万石就没问题了,现在这哪哪都花钱,咱们已经开足马力运的比当年多出好几倍了依然没法覆盖首都开支,这才导致您老不辞舟车劳顿要去洛阳出差体恤关中父老。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关东的粮运到关中来,等关中有上几年的储备粮就能不再劳烦您有点天灾旱涝就往东都跑了。过去的漕运不科学,吴人不熟悉黄河的水运,所以经常在路上停留,时间长,粮食沿路也总被藏匿偷盗,臣建议在河口设粮仓,吴地的船到了河口就到卸粮,官府再雇船分别从黄河、洛水运进关中,分级转运,效率会更高;在三门峡的东西两侧也各建粮仓,运到的粮食先收藏起来,如果水路危险就停运,水路通畅时再运,与此同时开凿山路,用车运粮。这样运粮的效率最高,还能节省数以万计的费用,黄河、渭水岸上都还有汉隋的旧粮仓,修复一下并不难。
李隆基听完直接批了,实在太为国分忧了,当即拜黄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充转运使。
当年李隆基封禅路上有十多个州,刚刚献策的裴耀卿是途径路程最长的济州刺史,又赶上户口少,本来李隆基这趟祭天得闹出人祸的,但裴耀卿愣是东拼西凑科学规划的保质保量完成了接待任务还没闹出人祸影响领导心情。(十三年,为济州刺史。其年,车驾东巡,州当大路,道里绵长,而户口寡弱,耀卿躬自条理,科配得所。时大驾所历凡十余州,耀卿称为知顿之最)
李隆基身边是不养对他没有用的人的,这点其实和汉武帝相当像。
以李林甫为首,你可以说玄宗朝的这帮人大多谄媚钻营,但你不能说他们没有能力。
裴耀卿做了江淮河南转运使后在河口建了粮仓转运站,转过年来的八月十四又于仓口东设了河阴仓,于仓口西设了柏崖仓,于三门峡东设集津仓,三门峡西设盐仓,又凿漕渠十八里以避三门峡之险。
之前的物流线都是用船运江淮之米至东都含嘉仓,再雇车陆运三百里至陕郡,大约两斛米运费一千钱,等裴耀卿命将江淮运米都运到河阴仓,再用船通过黄河运到含嘉仓及太原仓(位于陕州,非太原郡之意),然后由太原仓通过渭水运到关中,此后三年共运米七百万斛,节省车费三十万缗,有人劝裴耀卿把所省下来的钱给皇帝大人,裴耀卿说:这是国家的利润,我不能讨好皇上!于是全部上奏作为调节粮价的经费。裴耀卿也因为解决了长安的粮价问题被升为侍中。(于是置河阴、集津、三门仓,引天下租繇盟津溯河而西。三年积七百万石,省运费三十万缗。或曰:“以此缗纳于上,足以明功。”答曰:“是谓以国财求宠,其可乎?”敕吏为和市费。迁侍中)
裴耀卿这种财政能臣每年帮李隆基省下了海量的物流成本,提高的国家税收的效率,而且利润还都归了国用。
这是能臣,名臣,但不是谄媚之臣。
面对领导日益膨胀的情感虚荣缺口,你填不上去。
当你无法给领导提供源源不断的新帮助时,你就咋看咋碍眼了,不到两年后,裴耀卿跟着私交甚好的张九龄一块罢相了。
这哥俩被一个人搞下去的。
开元二十二年(734),改变大唐国运,甚至可以说拐点中国历史走向的的那个人走向台前了。
李林甫,李唐远房宗室,长平王李叔良曾孙,早年曾任千牛直长,精通音律,深受舅舅姜皎宠爱,开元初任太子中允。
当时侍中源乾曜的侄孙源光乘是姜皎妹妹的女婿,靠着这层八竿子远的关系双方走的很近,姜皎子姜源洁为表弟李林甫求取司门郎中之职,源乾曜笑道:郎官应有才干声望,哥奴(李林甫小名)哪是郎官的材料?几天后李林甫被授为太子谕德,后累迁至国子司业。(乾曜曰:郎官须有素行才望高者,哥奴岂是郎官耶?数日,除谕德。哥奴,林甫小字。累迁国子司业)
得不到宰相欣赏的李林甫瞄准了皇帝当时最重视的开源工作,宇文融因为查户口工作被提拔为御史中丞后,李林甫参与到了这项工作中,开元十四年(726)李林甫因宇文融的引荐被授为御史中丞。
此后李林甫历任刑部侍郎、吏部侍郎。(十四年,宇文融为御史中丞,引之同列,因拜御史中丞,历刑、吏二侍郎)
所有侍郎中,除了吏部侍郎外都是从四品下,唯独管着人事工作的吏部侍郎是从四品上。
李林甫其实此时已经窜到上层建筑来了。
这段史料通常一笔带过,都没细说这个人精是咋爬上来的。
没关系,我们从隐藏的史料中去推断。
开元二十一年(733),侍中裴光庭病逝,其妻子是武三思之女,与李林甫有私情,而高力士也出身于武三思府中,这其实互相就有关系了,等裴光庭死后,这个武氏向高力士提请求,推荐李林甫拜相代替他爷们,高力士当时没敢答应。(初,侍中裴光庭妻武三思女,诡谲有材略,与林甫私。中官高力士本出三思家,及光庭卒,武氏衔哀祈于力士,请林甫代其夫位,力士未敢言)
李林甫通过不正当男女关系,对接了宰相之妻,挂上了武家的背景。
裴光庭在开元十八年时升侍中兼吏部尚书。
是不是能猜到他那吏部侍郎是咋来的了?
小老弟走了大嫂的通道,被蒙在鼓里的大哥引到了身边。
李林甫之所以敢冒巨大风险玩走钢丝去绿宰相,因为潜在回报实在巨大。
虽然武家此时已经臭大街了,但大嫂这个武三思之女的背景能帮他搭上两个最关键的人脉。
一个是武氏家奴背景的高力士,一个是李隆基目前最宠爱的武惠妃。
这个武惠妃是恒定王武攸止之女,也就是武则天的侄孙女,因为爹死的早被老武接入宫里来养,等李隆基上位后发现了这个小可爱,这丫头又以武家人独特的魅力让李隆基的后宫谁来也不好使了,初封婕妤,给李隆基生了四子三女,所生子女皆受偏爱,开元十二年(724)赐号惠妃,虽封为妃但宫中礼仪等同于皇后,后来又通过巫蛊政治案打掉了已经失宠还生不出娃的皇后。
武惠妃想要让自己的孩子挤掉此时的太子李瑛(非皇后子),其实这理论上来讲不是啥难事,因为那个太子没啥资源依靠。
但这个武惠妃无论是生的孩子数量还是恩宠程度还是打掉皇后的节奏,都无法不让人联想。
你这是想玩你姑奶奶那套啊!
你武家的闺女咋就吃死了李家老爷们了呢!
所以整个朝中都对这个武惠妃严防死守!
面对这个政局局面,李林甫做了政治赌博,托宦官告诉武惠妃自己愿为寿王鞍前马后冲锋陷阵!(时武惠妃爱倾后宫,二子寿王、盛王以母爱特见宠异,太子瑛益疏薄。林甫多与中贵人善,乃因中官白惠妃云:愿保护寿)
深陷历史包袱泥潭的武惠妃听后觉得这么表态的同志真可爱,于是暗中为助。
两个武家人都让李林甫牵上线了,那位“九千岁”也就不远了。
裴光庭死后其妻直接对前来慰问的高力士张嘴了,但高力士是个谨慎至极的人,没理这茬。
虽然没答应,但后来李隆基因中书令萧嵩的举荐任命尚书右丞韩休为侍中,高力士将这个消息泄露给了武氏,让李林甫提前通知韩休。(玄宗使中书令萧嵩择相,嵩久之以右丞韩休对,玄宗然之,乃令草诏。力士遽漏于武氏,乃令林甫白休)
高力士只会在李隆基明确笑了之后才会对你追加投资,前面的都得你自己去努力,这个动作属于给你个面子,毕竟你小子是领导目前最宠的武惠妃的人。
特别会伺候人的李林甫也没有辜负这个信息,韩休相当感谢这位提前祝贺并透露细节的小老弟,又赶上韩休拜相后因政见与举荐人萧嵩不和,随后推荐了李林甫拜相想拉入自己阵营扩充实力,随后武惠妃也暗中相助,李林甫因此被授为黄门侍郎,开始大量的和李隆基有了交集,李林甫也因此凭借自己的招人喜欢和揣摩上意被李隆基愈发看重。(休既入相,甚德林甫,与嵩不和,乃荐林甫堪为宰相,惠妃阴助之,因拜黄门侍郎,玄宗眷遇益深)
终于在开元二十二年(734)的五月二十八,经李隆基的考察后,李林甫为礼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加银青光禄大夫拜相了。
拜相后的李林甫将目光瞄准了他前面的一个人。
张九龄。
张九龄,韶州曲江(今广东韶关)人,武周时代进士出身,当年张说因为牵扯入张昌宗那造假证据的风暴被流放到岭南,随后看到了张九龄的文章,深深记住了这个小伙子。
神龙三年(707),张九龄赴京应吏部试,授秘书省校书郎,干了几年得不到升迁,由此也能看出来这孩子之前来长安钱没带够,李显时代你没钱当什么官!
唐隆政变后,李隆基为了拉自己的队伍举天下文藻之士亲自策问,张九龄再次凭借文化课功底对策优等,升为右拾遗。
再后来张说回来拜相了,张九龄自然跟着他大哥走,但他大哥没弄过姚崇,开元四年秋,一直被姚崇挤兑的张九龄以秩满为辞,去官归养。
还是那句话,在古代,不站队就不是官。
别看都是名相,不是一个队的照样撕的血肉横飞。
这次回乡他申报朝廷重新开凿并拓宽了分水岭大庾岭的入岭南通道,为家乡做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等姚崇罢相后,开元六年张九龄被召入京,这次回来拜了左补阙,主持吏部选拔人才。
开元九年(721年),张说杀回来拜相,随后开始狂捧自己这小老弟,但好日子过了五年,张说因“引术士占星、徇私舞弊、收受贿赂”的不检点罪名被弹劾罢相,张九龄又受了牵连外放了刺史。
最终在开元十九年(731)三月,张九龄被召入京,任秘书少监兼集贤院学士副知院事,奉旨代撰敕文,老张的文笔水平高到直接当着老李的面听了大意就能开写,草稿都不用打,提笔就整出来,堪称办公室写大稿神器。
张九龄最终还是凭借自己的才华杀出来了。
还是那句话,在玄宗朝你必须得有某项能力的杀手锏。
张九龄拜相后,很有当年开元初期的名相风范,毕竟将来他死后李隆基对宰相的推荐之士总是拿他为参照物问道:“风度得如九龄否”?
但是吧,你那桀骜不驯的造型偶尔欣赏下当个乐还行,你要是天天刚我我可不开心。
李隆基自打五十开始就彻底听不进去不同的话了,生活上奢侈腐败,政事上懒散懈怠,张九龄遇到事无论大小只要觉得不对就得跟领导争争,还是姚崇宋璟那一套,这开始让李林甫布局咋做掉这个政敌。(是时,上在位岁久,渐肆奢欲,怠于政事。而九龄遇事无细大皆力争;林甫巧伺上意,日思所以中伤之)
之所以要下手因为李林甫当年做御史中丞的时候曾经整过张九龄的恩公张说,所以李隆基询问张九龄拜李林甫为相的意见时张九龄说:宰相身系国家安危,陛下如果任李林甫为宰相,恐怕以后要成为国家的祸患。(初,上欲以李林甫为相,问于中书令张九龄,九龄对曰:宰相系国安危,陛下相林甫,臣恐异日为庙社之忧)
这是不可协调的路线问题,属于黑暗森林法则的你死我活,所以李林甫必须要把张九龄打掉。
但这就体现出李林甫比宇文融机灵的地方了,张九龄此时因为写大稿受宠,所以李林甫别看知道张九龄看不上他,仍然笑脸歌颂。(时九龄方以文学为上所重,林甫虽恨,犹曲意事之)
只要领导还喜欢你,你捎带脚就是我亲爹。
我得等领导不喜欢你时再下手。
不久李隆基和张九龄露出裂痕了,起因是当时朔方节度使牛仙客镇边期间有政能,李隆基因此要加实封,但张九龄奏道:边将厉兵秣马,储蓄军实,这是他们的分内之事,陛下赏就可以了,要是给加封户这事有点不合适,您老再想想。
李隆基没说话。
李林甫随后以其言告牛仙客,牛仙客转天见李隆基后泣让官爵,这整的老李挺感动,还就非得给你实封了,还得兼为尚书。
张九龄继续执奏如初,老李变色道:你是当家的?(帝变色曰:事总由卿?)
张九龄顿首请罪。
李隆基道:你嫌牛仙客家世寒微,难道你出身名门吗?(卿以牛仙客无门籍耶?卿有何门阀?)
张九龄对曰:我家边地微贱,牛仙客人家是中华之人,咱比不了,但陛下提拔臣为宰相,牛仙客是边镇一节度使,他目不识丁,若大任之,怕不合适。(臣荒徼微贱,仙客中华之士。然陛下擢臣践台阁,掌纶诰;仙客本河湟一使典,目不识文字,若大任之,臣恐非宜)
张九龄还在硬刚。
等李林甫退下来后就补刀了:人家有才有见识,何必非得写作文一百分,天子用人,哪里有什么不行的!(林甫退而言曰:但有材识,何必辞学;天子用人,何有不可?玄宗滋不悦)
客观来说,人家牛仙客此时就值得被提拔。
牛仙客是泾州刺史牛意仁之子,起家是鹑觚县小吏,受县令傅文静器重,傅文静升任陇右营田使后召为佐吏,因军功累迁至洮州司马,等王君㚟任河西节度使的时候牛仙客被授为节度判官,又成了新领导的心腹。
开元十五年(727),王君㚟战死后萧嵩继任河西节度使,将军政事务托付给牛仙客,人家小牛干的还是很棒的,史载“俄而萧嵩代王君㚟为河西节度,又以军政委于仙客。仙客清勤不倦,接待上下,必以诚信”。
开元十七年(729),萧嵩回朝拜相任中书令,遥领河西节度使,随后开始多次推荐牛仙客。牛仙客因此任太仆少卿、凉州别驾,并代理河西节度留后,后来牛仙客接替萧嵩出任节度使,兼任凉州刺史,历加太仆卿、殿中监,并于开元二十四年(736)调任朔方行军大总管,河西节度使之职由崔希逸接任。
是崔希逸上任后发现这位前任大哥太仁义了,奏称牛仙客在任时厉行节约,积蓄财物,给我留了那老些遗产,随后李隆基派刑部员外郎张利贞去核实,确实仓库盈满,器械精劲,人家李隆基这才要嘉奖的!(初,仙客在河西节度时,省用所积钜万,希逸以其事奏闻,上令刑部员外郎张利贞驰传往覆视之。仙客所积仓库盈满,器械精劲,皆如希逸之状。上大悦,以仙客为尚书)
人家是能干之人,能给接班的同志留下“省用所积钜万”“仓库盈满,器械精劲”的家底,无论人性和能力都不错。
这位张九龄是名相不假。
但他的写大稿出身也使得他对出将入相的传统相当排斥。
说到底,谁都是为了权。
只不过张九龄书读多了跪不下来,而人家李林甫不仅能跪,还能趴,还会舔。
开元二十四年(736)李隆基下了敕书,说来年二月初二回西京,恰逢宫中闹妖怪,转过天来,李隆基召宰相商量回关中,裴耀卿与张九龄都说:现在粮食还没有收完,咱冬天再走吧。随后无限迎合李隆基的李林甫就等这俩退下去后死活不走,对李隆基道:长安和洛阳就是您的两座殿,您想啥时候走就啥时候走!您要是觉得西行回京耽误农时,可以免了所经地区的地租,我请求咱明天就走!(先是,敕以来年二月二日行幸西京,会宫中有怪,明日,上召宰相,即议西还。裴耀卿、张九龄曰:“今农收未毕,请俟仲冬。”李林甫潜知上指,二相退,林甫独留,言于上曰:“长安、洛阳,陛下东西宫耳,往来行幸,何更择时!借使妨于农收,但应蠲所过租税而已。臣请宣示百司,即日西行)
爽!
拜了相的李林甫还要回报恩主,当时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这仨都因为母亲失宠而有怨言,驸马都尉杨洄抓到证据后报告了武惠妃。武惠妃随后向李隆基哭诉,老李大怒,召来宰相打算废了这仨孩子。张九龄极力劝阻,表示仨孩子都成人了,没听说大过,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谮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之言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非要想废,臣也不敢奉诏。
李林甫当面一言不发,退朝后却私下对宦官道:此乃天子家事,何必与外人商议。(玄宗不悦。林甫惘然而退,初无言,既而谓中贵人曰:“家事何须谋及于人)
武惠妃暗中让官奴牛贵儿找到了张九龄劝道:有废必有立,您要是点头,宰相想做多久做多久。让老张骂走了。老张随后还把这话跟李隆基念叨了,李隆基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惠妃密使官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之,以其语白上;上为之动色)
李隆基宠归宠,但他也知道当年武家人是咋起来的,骨子里的东西确实要防着,但这也意味着张九龄和太子绑在了一起。
眼下这个太子李瑛的母亲赵丽妃已死,无论背景还是资源都差太远了,还因为武惠妃的事露出不满情绪了,这属于已经露头的炸弹,因此李隆基已经打定心思换太子了,所以张九龄也留不下了。
更不要说你老刚我,我这血压哪天让你给我气成我爷爷了!
李林甫感知到了领导的情绪变化,从张九龄的嫡系,中书侍郎严挺之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大唐的婚姻法比较开明,婚姻相当自由,匹配机制相当市场经济,严挺之休的妻子很快找到了新主顾,改嫁给了蔚州刺史王元琰,但这哥们因为贪污数额巨大被御史大夫、中书省和门下省三司逮捕审问,最终严挺之这位前夫哥替小老弟说话了。(挺之先娶妻,出之,更嫁蔚州刺史王元琰,元琰从赃罪下三司按鞫,挺之为之营解)
这让李林甫抓住机会了!
派左右把这事举报给了李隆基。
李隆基随后对张九龄说:严挺之为罪人说情。
张九龄说:王元琰娶的是严挺之休掉的妻子,没有私情。
李隆基道:明明是铁证,离婚了也有私情!(林甫因左右使于禁中白上。上谓宰相曰:“挺之为罪人请属所由。”九龄曰:“此乃挺之出妻,不宜有情。”上曰:虽离乃复有私)
李隆基就着这事,认为侍中裴耀卿与中书令张九龄庇护党羽,罢裴耀卿为左丞相(尚书左仆射),张九龄为右丞相(尚书右仆射),二人并罢知政事;任李林甫兼中书令,牛仙客为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仍兼领朔方节度使。
张九龄的罢相,意味着李隆基的开元时代到达了一个临界点。
史载玄宗即皇位以来,所用宰相,姚崇善于调解各方面的关系圆转如意的平各种事,宋璟执法严厉,张嘉贞重吏治,张说善写文章,李元绂与杜暹崇尚节俭治国,韩休与张九龄都是直谏之臣,张九龄罢相后,没人再敢直言了。(上即位以来,所用之相,姚崇尚通,宋璟尚法,张嘉贞尚吏,张说尚文,李元绂、杜暹尚俭,韩休、张九龄尚直,各其所长也。九龄既得罪,自是朝廷之士,皆容身保位,无复直言)
不光光是李隆基听不进去了,和李林甫的水平太高也有关系。
李林甫此后让李隆基高潮了十九年。
李林甫成中书令后,先是给谏官们召来上培训班:如今圣主在朝,咱们顺着还来不及呢!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们没看见正殿下面仪仗队的那群马吗?吃三品的草料,但只要敢嘶鸣惹人烦就被拉走了,将来后悔都晚了!(李林甫欲蔽塞人主视听,自专大权,明召诸谏官谏谓曰:“今明主在上,群臣将顺之不暇,乌用多言!诸君不见立仗马乎?食三品料,一鸣辄斥去。悔之何及)
李林甫城府极深,口蜜腹剑那都是小把戏,他杀人于无形,让你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这比当年的李义府强太多了。
凡是李隆基看上的人,他一定先拉关系,表示我也喜欢这人,等快追上他权势时再用之前搜集的各种黑料委婉打掉。(林甫城府深密,人莫窥其际。好以甘言人,而阴中伤之,不露辞色。凡为上所厚者,始则亲结之,及位势稍逼,辄以计去之。虽老奸巨猾,无能逃于其术者)
李林甫不光斗争厉害,还能源源不断的为李隆基抓来钱去满足李隆基的一切需求,更重要的是人家在李隆基面前永远当孙子,从来不飘,永远顺从李隆基的意见,更关键的是,像类似禁军这种触及皇帝大人警戒线的事人家还从来不碰。
这个看人,斗人,玩人,哄人到极致的宰相开启了近二十年的集权之路。
他为了独占权力,干了很多最终影响中国历史走向的事。
张九龄这个后世眼中玄宗朝最后贤相的眼光也常被后人称道,他不仅看出了李林甫的祸国,他还断言了一个人必反。
开元二十二年,张九龄为中书令之时,范阳节度使张守珪将一个战败了的裨将执送京师,请行朝典。
张九龄见后奏劾曰:穰苴出军,必诛庄贾;孙武教战,亦斩宫嫔。守珪军令必行,此将不宜免死!
最终李隆基还是特赦了。
张九龄奏道:此人狼子野心,面有逆相,臣请因罪戮之,冀绝后患!
老李道:卿勿以王夷甫知石勒故事误害忠良。
这个人因此逃出生天
这个人,叫安禄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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