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板上、海边、森林里上课,看到德国、丹麦的课堂,才发现我们对教育的想象有多局限
看点 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教育形态,也展现了不同教育者们的努力和智慧。就像德国的纪录片《课堂革命:在森林和网络之间》中所展示那样,德国和丹麦的教育者们正用别具一格的教育方式,实践着他们对于教育的想象。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或许我们也能发散思维,打破对“刷题学习”的固有印象、打开课堂边界,发挥教育更大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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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Luna 编丨Lulu
几年前,一部《他乡的童年》让很多家长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从日本、芬兰、印度、英国和以色列这五个国家的学校,看到了教育的不同形态。而在世界的其他地方,同样也有很多人孜孜不倦地对教育进行着探索,想要为孩子们找到一条更适合他们的道路。
前两天,外滩君就看到了这样一部教育纪录片——由德国电视二台拍摄的《课堂革命:在森林和网络之间》,记录了德国和丹麦几所学校别具一格的教学方式。
纪录片《课堂革命:在森林和网络之间》
和预期不太一样的是,这几所学校都不是繁华都市中资源众多的大学校:
一所是位于德国西南小镇的阿莱曼学校(Alemannenschule Wutöschingen, ASW)。小镇的发展因铝工业而起起落落,学校也一度面临生源不足的闭校危机。
但经过校长力排众议的大力改革,ASW不仅实现了高度数字化,还把整个小镇都变成了一个学习社区,而学校则是这里的学习中心。自主学习成了ASW最鲜明的特点。
另外两所注重户外教育的小学也同样出身普通。丹麦赫鲁普中心学校(Hørup Centralskole)和德国德劳森学校(Draußenschule),一所位于丹麦森讷堡市的一个港口小镇上,与德国边境隔海相望,另一所位于莱茵河畔的老城拉登堡,坐落在城市森林公园旁的学校,迷你到校舍只有三四栋年代久远的小屋。
但地理上的劣势到了老师眼中,反而成了一种优势。靠近港口,那就带孩子们去海边上课;靠近森林,那就把课堂搬到森林里,孩子们反而不用做教室里的听众。
随着拍摄组的镜头,外滩君也渐渐看到,从森林到网络,看起来完全不同的教育方式却意外地有着很多共同点:打破传统的讲授式上课方式,设计不同的探索学习任务,不限制学习的时间与空间,改变评估成绩的方式……
而在这些外显的变化之下,外滩君还看到了,学校和老师对教育的再思考:
为了让孩子们能学好,学习的形式可以怎样改变?
尤其是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怎么改才能尽可能地给孩子带来最好的学习体验?
没有“教室”,没有“老师”
只有想要学习的学生
一说到德国,很多人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德国细致的分流教育设计:小学4年级以后,孩子可以选择提供职业教育的预科中学或实科中学,也可以进入文理中学,走高水平学术路线。这几年,也有越来越多的高水平学校获得了同时开设职业和文理分支的许可。
而纪录片介绍的第一所学校,名字叫做阿莱曼学校(ASW),在拍摄那年(2020年),它刚刚摆脱纯“职业教育学校”的身份,凭借自己出色的教育模式,实现了逆袭————
一个是对其创新教育模式的认可:在2019年全球德国学校的竞选中,ASW一举拿下了仅有5个名额的德国优秀学校奖。
另一个是对其教育质量的认可:尽管学生们在这里读的是职业分支,但部分学生已经达到了文理分支的学术水平。ASW也因此摆脱生源危机,获得了开设文理分支的许可。学校所在的整个巴登-符腾堡州300多所学校,也只有2所有文理分支,ASW是荣誉的第三所,并且还将把自己独特的教育模式沿用过去。
到底是什么样的教学模式,能让一所乡镇职业学校重获新生?秘密跟着镜头一点点被揭开。
一进入教学楼,就让人感受到巨大的震撼——这里实在太不像学校了!
一楼没有墙壁阻隔,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通透空间。学生们的桌椅在中央,老师们则分散在外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座位。偶尔有讨论,大家也是用说悄悄话的音量。看起来倒像是走进了一家互联网公司。
二楼也没有分年级的教室。有的像会议室,有的像自习室,最像教室的房间里摆了好几个架子的书,却看不到一排排的桌椅。镜头下,11岁的瓦内萨就在一间像会议室的房间里,给同学们分享她的阅读感想。
ASW学校,图自Alemannenschule
这些目之所及的改变还只是一部分,而这一切都源于校长Stefan Ruppaner的改革。当时,学校生源不断流失,传统教育模式上的修修补补也不见起大作用。在考察了其他先进学校的模式以后,校长有了个大胆的想法——当家长、老师要求学生上学的时候,学生未必学得进去,但如果是孩子们自己想学,那他们一定就会学到东西。
于是,他起草了一个从观念到空间的大改造计划。起初,老师和市长都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毕竟校长的计划中赫然写着要敲掉教学楼的墙。外界的反对者也直截了当地说,工程上劳民伤财且不说,让十几岁的孩子完全负责自己的学习,能行吗?
不过,好在有几个老师愿意跟着校长尝试,改造预算也没有预想的那么多,当地政府最终还是给了一个机会,ASW因此迎来了彻底的改头换面——学校的一切都为了孩子的自主学习而设计。
校长Stefan Ruppaner的改革
首先,就从观念上改造孩子对学习的认识。
在这里,学生不叫学生,叫学习伙伴,老师也不叫老师,叫学习指导。
传统师生观念里,老师像是学生的知识经纪人,无形中传达着一种管理者与被管理者的关系。而换成学习指导和学习伙伴,孩子们在潜移默化中明白了,我想学什么由我自己决定,学习指导是可以寻求帮助的助手。颇有点“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的意思。
其次,空间上的改造也是如此。
既然孩子们是一起学习和进步的学习伙伴,那就尽可能地减少阻挡他们的墙,这就是为什么一层成了一个巨大而通透的学习空间,但也保留了一部分可以单人使用的“学习岛”。而二层的各个房间被用于不同用途,有的可以自学,有的方便小组讨论和学习,还有的用于集中指导,也有专门用来休息的生活空间……
而教学楼并不是ASW的全部,“整个社区都是孩子们的学校”。校长说这话是认真的,他清楚一所小小的乡镇学校根本满足不了十几岁孩子旺盛的学习欲望,于是他把整个社区都囊括进来。
学校还掌有社区图书馆的钥匙,即使是非开放时间,孩子们只要有需求,就能进去;
社区里的铝工厂、农场、俱乐部、养老院,只要是想得到的场所,都会在下午为孩子们开放,方便他们的社会学习,市政厅甚至还专门为ASW建立了一个专业电影工作室……
而学校最精彩的部分,还是在于对传统课堂的改造。
不分年级、不用课本
让每个孩子按自己的节奏
成为“学习专家”
跟着镜头看了半天校园,有个问题让人越来越好奇:整个校园连一本教科书都看不到,孩子们怎么上课啊?
被跟拍的瓦内萨拿出自己的平板,说:“我们都在平板上学习。”眼看着她打开自己英语学习的任务,是一篇关于英国女王的文章,后面还跟着听说读写、排序、要点提要等一系列的作业。所有的作业都可以直接在系统上提交,老师批改后也会收到评分和批注。
就……这样?
当然不是。小姑娘说的简单,其实平板采用的是卡片式学习系统,把各个科目的知识点做成了一张张学习卡,每个知识点都分成了“初学”、“普通”、“专家”三个级别。
孩子们可以按照自己的节奏,选择相应的学习卡,完成配套的题目,并测试自己的水平级别。只有达到前一个级别,才能进入高级别的学习。这就是为什么ASW不再需要教科书。
要是孩子想偷懒也行,但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可能从“专家”掉到“初学”水平。同时失去的,还有可以在家学习的不出勤“特权”,这是学校给高学习水平孩子的奖励。
不过,平板学习也只是ASW的一种学习方式而已。
从镜头捕捉到的课表上可以看到,从8:15到14:50,每天都被分成了三大节“课”,上午可以自由安排德语、英语、数学等必修课,还有音体美等选修课,而下午一般是各种社团课,有要出门的,也有在学校的。
图源wiki
不过,传统的那种45~90分钟的课程,这里是没有的。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被分为众多学习过程的大学习任务。学校也在书柜和平板资料库中准备了海量的学习材料。
负责历史社团课的老师Jassin Dörner 对这种方式感受颇深,因为它最直观体现了什么是个性化学习——打破“所有同龄儿童都应该和同一个老师,使用相同的教材,以同样的速度、相同的目标同时达到同样好的效果”这个观念,而是“以多种方式与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地方,在不同的时间,与各种材料,在各个步骤中,诞生不同的想法,以多种节奏向着共同的目标前进”!
于是,大学习任务采用了混龄的组队方式,学生们不是按年级分组,而是按照学习水平结队。每次的历史社团课长达3小时,不过Jassin Dörner 会在课前就给孩子们发送这节课的主题和他准备的材料。
社团课的头15分钟,是Jassin Dörner 的指导学习,带着孩子们先熟悉和了解主题的基本知识,引入接下来要探究的关键问题。
指导性学习也发生在校长授课的英语课上
接下来就是分阶段的各人独自查阅资料学习和小组碰头分享交流的环节。第一个任务往往要求孩子们深入学习一个观点,因此他们每个人会选一个自己感兴趣的文本学习,并在碰头时相互分享。第二个任务往往会升级一些,涉及到比较不同观点,也是孩子们讨论、思考最多的环节,Jassin Dörner 也会持续关注,必要时提供指导。
获得了自主决定权的孩子,仍然被学习指导(老师)持续关注着
最后则是各个小组的汇报、答疑。而Jassin Dörner 也会在这时候结合实事,比如学习古巴导弹危机时,他提到了特朗普近期的发言,请孩子们思考这些发言带来的影响。
但完全由孩子选择个性化学习,实际上很容易掉进差异化陷阱中:孩子可能会持续呆在自己的舒适区,或者不能在期限内完成应尽的学业,毕竟预科和实科的学制只有5年和6年。
因此,作为学习指导,老师们还肩负着协调孩子学习进度的职责。按照1:11~1:14的师生比,老师们每周都要和每个孩子确认学习进度和下一周的学习计划,至少进行15分钟。
如果孩子出现了没完成的情况,老师会了解情况,帮助孩子一起制定解决方法。有些时候,孩子的压力不一定来源于学习本身。因此,这样的师生会谈也不局限于核对学业,也是老师关注学生生活、心理成长的机会。
此外,在分组学习的课上,老师也会push学生尽量多挑战自己,而不是呆在舒适区。
在2019年秋季开设文理分支后,专攻学术的20名学生在2022年毕业时,也展现出ASW这套学习方法的卓越成效:他们在德国高考Abitur中获得了平均分1.7分的好成绩。(1分最好,6分最差)
世界即课堂,走出校园的那一刻,
户外学习就开始了
其实,ASW把整个社区变成学校的做法,换个熟悉的说法,就是“社会即书本,世界即课堂”。
不管是去铝工厂近距离观察工业设备,学习物理和化学的相关知识,还是在当地博物馆中寻找过去的历史故事,都成为了学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不过,和ASW相比起来,它东北方的两所小学,丹麦赫鲁普中心学校和德国德劳森学校,在资源方面就不那么富裕了。但为了给孩子们提供更丰富的学习体验,它们还是不约而同地把户外教育纳入了自己的必修课。
图源:德国德劳森学校
至于资源和学习内容,突出一个因地制宜。
位于丹麦森讷堡市的赫鲁普中心学校,出了门往南步行10分钟就到了赫鲁普港。小学生物课马上就要讲鱼类,还有哪里比这里更适合孩子们来吗?
于是,小学一个班级的两位老师带领穿着反光背心的孩子们,一路从学校走到了海港。“我们去观察昆虫,看看小鱼,研究一些教室里没有的东西。”而等在那里的是班上一位女孩的爸爸,他是位垂钓专家。
为了这堂户外的生物课,他早就准备了好几种赫鲁普港的常见鱼类,一条一条拎起来展示,还给孩子们介绍每种鱼的长相和生活习性。孩子们也好奇地用手抚摸,感受特别的触感。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对孩子们来说,没有自己动手的户外运动,就跟坐在教室里听课没两样。所以不一会儿,每个孩子就拿到了一张老师准备的学习任务卡,开始三三两两结队观察。有的徒手从泥土里掏生蚝和贝壳,有的趴在码头木头上看水里的鱼,还有的在岸上拿着昆虫图册,观察海港出现的常见小虫子……
德国德劳森学校也充分抓住了自己身边的资源。因为校舍仅有那么三四栋楼,其中又有一间被当作了仓库,学校干脆把大部分课程改成了户外课。拍摄组那天就遇到了来给孩子们讲种子的园艺专家。
老爷子头发花白,精气神却很好。在学校园地的花上随手一薅,就薅下来一把形状奇怪的种子。“这种种子在德语里叫做‘ringellume’,你们看着就知道为什么它叫环形花了。”
不过,户外教育绝不仅仅只有生物课,从人文历史,到社会科学,只要老师有心安排,都可以加入户外的模式。但它之所以能被成为一种“教育”,是因为它也有着相当严肃的一面。
一个是定时定量。在丹麦,也只有20%的学校敢说自己实行了户外教育。这意味着他们每周或者每两周就会进行一次校外学习,既包括森林、泥地、港口等自然环境,也包括博物馆、工厂、画廊这种文化场所。
德劳森学校的老师也几乎泡在花园和树林里。老师会制作这种鸟类的木牌,藏在它们通常会栖身在树上、草丛里,孩子们在捉迷藏的过程中,跟着老师认识和学习鸟类的知识。
另一个是室内课堂相辅相成的学习。孩子们在户外不是瞎玩,他们需要在赫鲁普港看完鱼,抓完贝壳,又把这些带回了生物课堂上。讲到鱼类的生理结构时,老师抓着孩子们带回来的鱼,现场讲解,这效果就不用说了。
还把数学课搬到了森林。正好孩子们学到了长度单位,老师就布置了任务——用软尺丈量树枝的长度,再用树枝和自己的脚步,丈量和感受一米的长度。
丹麦赫鲁普学校的老师们还深信,户外教育不仅是学习场所的变化,也给了孩子们一种机会去交朋友、锻炼身体,以及更好地学习和思考。
所以,路途近的海港,老师会和孩子们一起步行过去,边走边聊;路途远的博物馆,老师们则带着孩子们一起骑自行车前往,也算锻炼了身体。而经过“预习-户外学习-课内深入学习”这么一个过程,户外教育或许在不经意间激发了孩子的兴趣,让他们更有兴趣回到课堂上深入学习。
当拍摄组跟拍到博物馆学习时,有个孩子说,历史书上感受不到几百年历史的分量,但是在这里可以。
整个纪录片看下来,外滩君最受感动的地方,在于不管是德国还是丹麦这些小学校的老师,自始至终对待孩子的教育都有股认真严肃的劲头。
ASW校长一开始说要改革,是真的敢想,并且还能坚持做。“最开始,很多人都不相信我们能成功。如今开设了文理分支的教育,证明了我们的改革卓有成效。”
丹麦赫普鲁中心学校的老师在每一次的户外教育中都亲力亲为,他们作为教育者,做的事情比孩子多。在2020/21学年,学校9年级的期末考试平均成绩比所在市高0.4分,英语更是超过全国平均水平1分。缺勤率也低于全国水平。作为一所海港边的小学校,这个成绩已经很不错了。
德国德劳森学校则充分利用了校舍周围的各种资源,把生物、自然、数学课的很多内容都搬到了户外。对1-4年级的小豆苗们来说,学校就是一个能在玩中学的地方。
而催动这些老师促成这一个个教育想法的,离不开对两个问题的思考:我们希望孩子们掌握什么能力?怎么做才能让他们掌握?
拍摄组的初心也围绕着这两点展开。这些虽然是小地方的小学校,但他们对第一个问题的答案很有想法:“能自主学习”“能用知识了解世界,结合生活”。而这些目标也让老师们因地制宜地采取了最适合本校孩子的学习方式。
很多时候,拼资源被认为是决定教育质量高低的决定性因素。但德国电视二台的这部纪录片,却让人看到,只有孩子愿意学、学得进去,那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学习的方法,千人千面,但绝不是只有拼资源一种方式。
注:图片除特别标注外,均来自纪录片《课堂革命:在森林和网络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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