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探索编辑部》的两位摄影师,在原始森林里开启新的冒险
亚马逊的孩子,云南的孩子,我们都是森林的孩子
五月中我们正挣扎在调色与特效因为输出格式问题要全部重新做的恐惧中,那可是两百多个镜头,对于我们这样一部投资体量的电影,是完全无法承受的,我真的快坚持不住了,但是要表演冷静从容的在两个团队间平衡。
小爱的妈妈(小爱就是演《宇宙探索编辑部》在编辑部大院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小女孩)给我发来一个微博链接,我读后大概内容是飞机坠毁在亚马逊雨林,大人去世,四个孩子活了下来,但是消失在了雨林中,痕迹表明应该还活着。
小爱是我们村里的邻居
啊!那一刻的感觉很复杂,这些孩子们会太难受了,但是又不知为何给予我很多面对现实的力量,而正在制作的这部电影《胆小的“龙”》讲述的也是关于要在雨林里活下去的孩子,而给予我力量启动这个项目并坚持了这几年的原因,是一名云南山里的孩子。
《胆小的“龙”》概念海报
2017年一则新闻震惊了我:“云南10岁少年离家出走24天,抓蛇充饥摘草药治病”,我怀着敬佩之情来到云南找到了当事人小财,拍摄了关于他的纪录片,与小财的交往使我有了一个灵感,拍一部关于讲述勇敢的小孩的电影。我们分别的时候,小财跟我说:“阿荣,长大以后我会去找你的。”
我说:“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森林里冒险。”
击掌、拥抱、离别,后来他用姐姐的手机跟我互通过几条短信,再后来我们就互相没了联系。但是这个小财深深地烙在了我的心里,在纪录片里我拍下的太多内容是不能播出的,那样会伤害到一些人,我决定写一个故事,拍一个剧情片,讲述关于一个厉害小孩子的冒险故事。
在查找资料的时候找到了一本书《林间最后的小孩》,这是我第一次了解到“自然缺失症”这一概念,也许是因为我在农村的乡野间长大,从来不缺少与动物和自然的交往。
长大后来到城市,发现缺少接触自然的孩子确实是好像少了些什么,我说不清,但是人家这位作家说的非常好:“对于自然世界,让儿童去学习知识远没有让他去体验重要。那些感受大地之美的人,能从中获得生命的力量,直至一生。”我的故事也就是从这方面着手,当大人没法帮助孩子的时候,孩子可以向自然学习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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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是大自然也在帮助我,成功组建了团队,我们找到了投资,入选了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创投,并通过云南朋友们的帮助,找到了非常重要的原型演员艾孟,一个云南佤族的10岁男孩。艾孟发来的自我介绍视频中他说喜欢李小龙,还熟练地舞动着双节棍,最后还亮出了他的六块腹肌,妈呀,我心中庆幸默默地觉得就是他了。我们带着浩浩荡荡的主创团队前往云南勘景,并见到了这个孩子。
艾孟家在地处中缅边境上的一个小城沧源,这里的主要民族是佤族,艾孟的爸爸李先生告诉我,佤族是直过民族,意思就是从狩猎的原始社会直接进入了现代生活。佤族人以黑为美,佤族的女孩被称为“黑珍珠”。艾孟确实够黑的,最后确定了演他妈妈的演员是王佳佳时,大家都特别担心,佳佳这么白,艾孟这么黑,观众会相信是她儿子吗?我说没问题,这不就代表着大人也需要自然阳光吗?其实在后期的时候,确实调色上给艾孟提亮了不少,区别太大。
那时大自然就是我们的摄影棚
也许是大自然要考验我们,就在2019年底大伙结束勘景回家过年,准备年初十出发开机的坎上,疫情来到了。我整天焦虑不安地联系着大家,但是内心知道没戏了。
2020年3月,稍微放开了一点的空隙,我向摄影师老马借了他的摄影机,火速离开北京来到云南沧源,我想试试自己拍。
后来孩子们都成了摄影助理了
这里好像是另一个世界,小镇还是热闹非凡,艾孟也正好还没开学,李先生也非常支持我要开始拍摄的决定,自此我和艾孟以及他的伙伴们开始每天的林间生活。
出门就带三样东西,米饭,盐巴,辣子。到了山里我真是惊呆了,进了林子就光着脚,上树摘花吃,小红果拿来拌辣椒,水中的虫子抓出来烤着吃,还不忘撒辣椒和盐巴。野菜拿来拌辣椒做沙拉。
半个月无忧无虑的生活让我已经忘记了,疫情开始越来越严重了。就在要开始封村居家隔离的时候,李先生提出送我们去山里,他认识一位佤族老人,住在原始森林里,那里多好的手机都没有信号,只有一个太阳能灯泡,一年四季火塘不灭。就这样我们进山了,也认识了大爹。
到现在我也记不住大爹的名字,但我们所有人都叫他大爹,无论老幼。站在他的小房子前面等他回来,他出现的画面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远远的摩托车声,一只猎狗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接着一辆红色摩托车从弯路后面冲了出来,接着摩托车后面竟然拉着一棵大树,是一棵死去的大树。大爹背着长刀和一个化肥袋子改造的包包,迷彩服,黄胶鞋,头顶戴着紫色的NBA标志滑雪帽,哇!我太爱他了。
右是大爹,左是演员郑重
不太说话,总是在干活,一说话就伴随着笑容,总是笑,大爹在我心中好像总是在笑。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和艾孟白天出去拍摄,那里周围的景色太好了,出去随便转转都能拍。到了饭点就回去吃饭,晚上大爹就骑着摩托车带我去闯寨子,导卡充电,再到山顶去接收一下手机信息。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否能把这部电影拍完,但是我不敢想,也不看素材,就是天天的拍。后来明白这次的拍摄非常重要,因为小演员艾孟完全找到了演戏的感觉。
大爹活干的好,饭做的也好吃
没过多久学校开学了,艾孟走了,我决定留下再跟大爹生活一段时间,其实那时在心中已经知道,剧本要改,大改,而且我要把大爹加进去,这位老人的脸,老人的手,老人的智慧,都将是无比珍贵的宝藏。
我们白天照看散养在山上的牛羊,采茶,喂散养的猪鸡。火塘上一日三餐,只有盐油辣子,饭后烧热水洗碗,晚上火塘边煮茶给我讲他年轻时森林里的故事,长臂猿成群结队,天黑一个人不出门,老虎和豹子的吼叫声整夜在家的上空回响,河里的鱼都是手臂那么长,后来就少了,后来就没了。有时下雨我们不出门,两人坐在火塘边不说话,但也不尴尬,大爹抽烟袋,我想新的故事,故事从一个“少年贝爷“的高手冒险之旅,改成了一个”胆小鬼“独自在森林里找到自我的故事。
大爹年轻时是伐木工人,后来成为了护林员
两个月后,带着新的故事,带着大爹给带的半蛇皮袋子茶叶和干野菜,带着那片森林给我的力量,我回到了城市。
临别我跟艾孟说了小财跟我说的话,“艾孟,我一定会回来拍你的!“哈哈哈哈,现在看起来咋那么煽情,但是我知道如果不拍,对艾孟也将是非常大的影响,他太喜欢演戏,现在又给她加了李小龙的角色,他更喜欢了。
感觉我们想拍儿童电影这事怎么弄了这么长时间呢?拍电影这件事可真不容易。前些日子小爱的妈妈又给我发消息,说亚马逊雨林那些孩子获救了,是总统宣布的,内心替孩子开心。两天后又发消息告诉,总统道歉了,还没救,我的天啊,真是难以想象,总统代表国家可以这么随意的就说嘛!
太不负责啦!
特效和调色终于又开工了,虽然工作量增加了不少,但是总算是解决了。影片最终能拍出离不开团队的坚持,其中的几个主创从2019年就开始跟我一起折腾这个事情,明知真人儿童电影没市场,一份钱工资没有,拿的都是份额,到了后期又是这样,我总是说你们真是勇敢。他们也总是笑我,阿荣你不用拍我们马屁,大家都是成年人,知道自己在干嘛,你就继续弄吧。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他们。
(用份额的形式拍电影其实是从阿涅斯·瓦尔达那里学来的,她刚开始拍电影也是用这样的方式,没钱又特别想拍的,推荐试试)
瓦尔达第一部长片《短岬村》
离开沧源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更加动荡了,那是2020年夏天,影院陆续在关门,投资是真难找,经常是给人发消息,人家连回都不回复了,我们原班人马就在住的村子里跟孩子们拍摄小短片试水,总是要一直拍着啊,不然手都生了。
后来我们摄影师老马带我去《宇宙探索编辑部》当摄影,发工资第一天我就开始在网上采购道具,直接寄到了云南沧源艾孟的家,我和老马也商量好了,一杀青我们就过去为新故事勘景并实拍一些,为的是结合我之前拍的,剪辑一个样片。
摄影师老马在山里体验生活
就这样,后来有了样片,又得到天画画天影业的一笔启动资金,我们的影片拍出来了,所以先动手拍个样片或者视觉参考片实在是太重要了。我们的整个拍摄一共分成了五次,前后周期六个月。但是目前看来,还是一个小“破烂”电影,因为我们非要拍成一个奇幻儿童片,虽然运气很好大自然给了我们很多奇幻的景观,但是技术上现在还是有些骑虎难下,特效这事要做出来还真是需要硬功夫的,我们正在继续练。
前几天小爱的妈妈又发来了消息,这回是有图证明,四个孩子获救了,看到的那一刻还真是挺震撼的,40天,他们在林子里活了40天。当初小财是独自生存了24天,我相信佤族的艾孟们也能活下来。
我相信这并不是偶然的,如果把一个从来不接触大自然的孩子扔进森林那确实会有危及生命的可能,也不是要说都要锻炼孩子野外生存能力,有一天在野外能活下来,哈哈哈,其实我也不知道能提炼出啥有意义的话语,只是觉得森林给了孩子们独自活下去的可能,森林也给了我继续创作的可能,带孩子多多接触大自然吧,但是别忘记带走垃圾,哈哈哈哈啊:)
本文作者:《胆小的“龙”》导演涂海伦
《胆小的“龙”》将在第17届first青年电影展产业放映单元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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