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王莹
来源 | 谷雨星球
ID | guyujihua2021
前两天,人物公众号分享了一个故事《妈妈偷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牵动了很多人的心——为了牢牢把女儿拴在身边,妈妈命令她只能报考本地的定向师范生,毕业后必须回生源地工作6年。《人物》文章截图。这件事在网络闹得沸沸扬扬,佳佳的妈妈最终同意她去中戏读书。女儿与母亲关于掌控权的抗争,从来都是一个永恒的主题。早在几年前,就有一篇《北京第一代鸡娃的血泪史:鸡了20年,还是归于平凡》,横空出世,引爆全网关于鸡娃和母女关系的讨论。
95后王食欲,从亲历者角度讲述了第一代被「鸡」大的海淀孩子有什么样的真实感受。现在,王食欲已经将写作为职业,卖出了两部小说版权。还从「被鸡娃」和「虎妈」的母女双视角,写了一本真实又笑中带泪的鸡娃实录——《妈!这是我的人生》读完这本书最刺痛到我的是,从教育成就的视角,王食欲的妈妈是非常成功的:女儿一路都是名校毕业,如北京四中、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第一名、伦敦G5留学等。20年血泪,换来孩子的平凡人生,这场抗争背后到底谁是赢家?
没有「虎妈」,何来「鸡娃」
「虎妈」是「鸡娃」充分非必要条件。
没有正经上过幼儿园的王食欲,初入小学时就在行为、礼貌和学科成绩上落下了。于是开启了矫正行为,恶补学科知识,外加一门乐器(古筝)的鸡娃初始套餐标配。搭配学画画、学跳舞、学写作、学思维的多项探索性选择,丰俭由人,全看孩子天赋以及父母的钱包薄厚。因此,小学时,王食欲周末都是在三种不同的补习班“三班倒”度过的。网上流传的一张素质教育鸡娃图,一天随便就能花掉1万。饶是如此,碰到北京实行第一年电脑派位的母女俩,还是失去了进重点中学的机会。没想到,小升初的挫败意外成为「鸡娃」历程的转折点——在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单程中,背单词,背诗词,听听力,甚至站着做作业;争取每一个可以成为三好学生的机会,这会给升高中的简历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成为老师信赖却遭到同学厌恶的、拿着小本子记录课堂不良行为学生的“小眼睛”……吊诡的是,王食欲最终获得了顶级名校北京四中的录取,却并非因为拼命追求的成绩和“三好学生”的荣誉。当时,在「自鸡」的压力中,王食欲发现写作带给自己的另一种释放。适逢网络文学兴起的热潮,王食欲不仅把自己写的小说投给了杂志,甚至写出了一部网络历史小说。当妈妈拿着王食欲「市三好学生」和打印好的小说来到北京四中自主招生老师面前,招生老师建议她参加第一届道元班的招生考试。一类则是不管成绩如何,必须是某一领域主要是自然科学、工程技术、社会科学和文化等有着浓厚兴趣,甚至达到痴迷程度,能力和潜力赶超同龄人的同学。而老师看中的,以及最终让王食欲跻身北京四中的,是她最爱却也是妈妈最反对的写作。因为喜欢写作,当时忙得空间喘息的王食欲,曾请求妈妈永爱可以让她休学一年,只为写小说。这一请求得到了班主任老师和妈妈的强烈反对,当时正赶上评「三好学生」的节骨眼,大人们都让她「咬咬牙」坚持一下。那时的她害怕再次感受到小升初落榜时的绝望和孤立无援,因此在写作和升学之间,她选择听从大人们的「咬咬牙」。这在妈妈、班主任老师,和当时的王食欲自己看来,都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仍旧是用咬咬牙这三个字忍受着一切我视为痛苦的人、事、物”。但或许,这也导致在她终将面对无法掌控的人生时,意料之外的失序。
自我意识觉醒,竟是个意外进入到北京四中道元班,王食欲的主体意识在自由、多元的教育环境中蓬勃生长。连妈妈永爱都感受到,自己能给予孩子的指导越来越少了。作为第一届道元班的学生,每个人都有自己所热爱的专业领域,为了激发这些潜能,他们上课的教材、配备的教师资源、教学资源,甚至校外资源,都是无可比拟的。
如道元班不用高中教材上课,更不用刷题模式,没有考试排名;如一对一导师制,除了每个学生配备校内导师,还发动校外资源;王食欲喜爱文学、电影和戏剧,北京四中为她找到《海洋天堂》导演薛晓路做校外导师……
高中生物课有解剖课程,大部分是解剖活体青蛙,秉持素食主义的王食欲无法对着活青蛙下手。她向生物老师抗议,高中生做实验没必要用活体,如果坚持如此,她无法完成生物课。生物老师在慎重考虑之后,作出了尊重王食欲个人信念的调整,让她不必参加解剖课,但要以另外的学习形式完成课程。在我看来,也正是基于此,王食欲不仅发现了个人意志,并且在友好的环境中,更加强化了主体意识——自己不再只是妈妈的孩子,而是一个汲取营养、形塑自我的真实而独立的个体了。道元实验班不是学校「内卷」的产物,它和「鸡娃」理念背道而驰,这种成长是从自由宽松的教学环境和孩子的主体意识萌发而来。从更大的面向来看,这不仅是一种意外,还是绝对的少数。书中,她和同届的北京四中校友会面,她发现了另一个北京四中。靠一年一年、一次一次的考试排名才能挤进更好的实验班,日复一日的刷题、考试、排名、竞赛;但也并不是所有北京四中出来的人都去了北大清华常青藤,过上光鲜亮丽的人生。“我们去了没有那么有名的高校,然后努力毕业、努力实习、努力找个会计师事务所、律所、互联网大厂,赚一些在北京刚够生活的工资。到了30岁,我们还得想办法抓个人结婚、凑个首付买房、生孩子、还房贷,代购一个贵一点的奢侈品包去参加同学会……如果说获得顶级教育资源(如北京四中)是“鸡娃”必经之路,那走同一条路的鸡娃,如何去定义成败呢?在每一步都有一个成功标准答案的时代里,无法量化的自我意志,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是在相对宽松的高中环境里长大的王食欲,也并没有逃过系统的牢笼,始终无法放松。和无时无刻不在学习和做作业的中国孩子相比,美国女孩似乎更加快乐放松。王食欲参加了一次寄宿家庭女孩的周五之夜,她们结伴去吃晚饭,去逛商场,然后去教堂玩打游戏、捉迷藏。看着同龄女孩们单纯的快乐,王食欲一整晚都没有放松下来。甚至“没做完作业就不能休息”就像铁律一样控制着自己。“妈妈,我不想活了”
日复一日竞争、量化生命的价值所带来的,是总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的焦虑。王食欲在书中提到,每每遇到那些无力改变的现实——如在经常看到很多乞丐在超市门口;独生子女一代,从小被家长、老师、社会给予厚望,他们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世界。但成人之后面对真实世界的失望,挫折和无力感,以及对自我价值的怀疑统统涌现出来。这种从「希望」到「失望」的转换,「掌控」和「失控」的换位,几乎将他们压垮。她渐渐失去了自己对生活的掌控,同时,因为“不够有用”又对生活无感之时,她也对活着丢掉了兴趣,直到患上了抑郁症。在书中,它出现在妈妈永爱最后《如果可以重来》的呼吁里,昭示着一种成人的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在女儿帮忙择菜做饭时,教教她做饭的方法,而不是说,不要在这儿浪费时间。如果再来一次,在女儿把自己兜里全部的钱送给乞丐时,跟她说,孩子,你真有爱心。而不是打击她,跟她说,人都有不同层次的贫穷。如果再来一次,把童年还给她,放手让女儿去找寻快乐,让快乐陪伴她终身。
当身处英国的女儿打电话告诉她,自己有了自杀的念头。在北京这一头的妈妈,也只是以为她身在异国他乡,压力大、孤单所导致的情绪低落,没什么大不了。“妈妈,我不想活了,活着没意思,我控制不住自己这些念头。”打电话给妈妈的王食欲确诊了躁郁症,她已经打定主意登船前往爱沙尼亚之后跳海。只不过她想跳海的那条船因为天气原因,在当天封闭了所有的船板,她不得已放弃了原来的计划。“惊出一身冷汗,后悔自己当初的迟钝和对孩子情绪的忽略。如果那天甲板没有被封上,我将永失我爱。”回看成长历程,鸡娃之路一直掺杂成人意识和孩子意志的角逐。而大人的每一次悔恨,其实都是增强加在孩子意志之上的追悔莫及。它们打着「为你好」的名义,对孩子的主观意志进行一次次的侵袭——让她们不知道快乐为何物,不知道如何享受玩耍和娱乐,不知道应该遵从自己的内心还是「咬咬牙」扛过去。它可能是抑郁,可能是躺平,可能是不知人生、价值为何物,可能不懂爱而又孤立无援。她重新拿起笔写小说,感受写作过程带给身心的宁静,重拾与真实世界碰撞之后领悟到的人的价值和意义。在此期间她写了两部小说,并且顺利卖出了影视版权,对人生有了新的掌控感。把握自己的人生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渴求,也是毕生要学习的能力。或许是从同辈竞争中,从外部评价标准中,从父母手中,甚至从自己的内在当中,夺得自己人生的掌控权。对「鸡娃」故事的反思,决不是为了控诉每一个鸡娃的虎妈。不同于王食欲开篇从记事的幼年着笔的视角,妈妈永爱的视角是从怀孕开始的。在所有人都期望一个男孩诞生的家庭中,妈妈永爱生下了让公婆失望的女儿。她说,“或许是因为她性别的「众叛亲离」,家人们对她感到失望,而我只好把「望女成凤」当成对她的补偿。”随着孩子的成长,如何不让这种意志完全掩盖、吞没掉孩子的意志,将是每个父母的人生课题。本文授权转载自「谷雨星球」,邀你一起做内卷下的教育长期主义者。作者:玉莹,历史学专业出身,在媒体与一线学校长期工作,往返于学校和媒体之间的一个非典型教育观察者。
你是否也有类似的感受:
时刻紧绷,无法放松
总觉得自己不够好
一点小事就自我否定,情绪内耗
⏰今晚18:00,武志红老师直播回放:
停止内耗,在自我接纳中活出松弛感
✓卸下焦虑、内卷的心理包袱
✓找到内耗源头,活出松弛感
✓探索内心力量,接纳真实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