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达大婶,希望和你来世再见并且彼此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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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很难过。昨晚从塞尔维亚那边传来噩耗,我在南联盟当记者时的老房东娜达北京时间头一天早上走了,享年92岁。消息是她的儿子传给我的朋友金晓蕾女士的,金晓蕾女士正在中国厦门出差,她说要回到塞尔维亚之后,才能了解详情。她说,娜达的儿子让转告我,她母亲走得非常安详,已经下葬。
我1993年前往贝尔格莱德做人民日报常驻记者,那年秋天搬到娜达的家中。那是一幢普通的二层小楼,我租了地上两层,娜达和他的丈夫萨沙住半地下的那一层,我付的月租金是600美元。那里既是我的住所,同时也是办公的记者站。
在接下来的近三年里,这位塞尔维亚房东给予了我无微不至母亲般的关怀,特别是在我独自一人驻站,备感孤寂的那段时光里,她主动为我洗衣服、打扫房间,经常给我做一些吃的。她有钥匙,随时可以上楼来。每次我去战场采访,她半夜也要起来送我,在我胸前画十字。所有我的中国朋友都羡慕我遇到了这么好的房东。
驻站期间,我的母亲因脑血栓瘫倒在床上,我难过极了,动了终止任期回国的念头。娜达反复劝我不要冲动,说如果她是我的母亲,决不会接受我回国陪伴她,而会要求我在国外继续自己的工作,因为孩子好是母亲最大的愿望。
娜达有过两次婚姻,她年轻时是南斯拉夫政治报的打字员,第一任丈夫是该报记者,她和他生下了自己唯一的孩子。第二任丈夫就是我认识的萨沙,他个子不高,瘦瘦的,与娜达没有生育。娜达说,他与萨沙恋爱了十几年,一直在考验他对自己儿子的态度。萨沙的父亲是旧南斯拉夫的一位副部长,所以在贝尔格莱德著名的德丁尼耶区留下了那所房子,房子的对面就是我在时南斯拉夫总统的官邸。有开发商想买他们的那所房子,因为那是一块绝对的宝地,但是娜达坚决拒绝,她说这个祖传的房子决不能卖。
娜达年轻时相当漂亮,我客厅房间的玻璃板下压了几张他们家人旧时的照片,其中一张是娜达自己年轻时照的。当时二战结束没几年,18岁的她穿着一件背带短裙,站在湖边,一脸青春的萌动和对未来的期盼。中国朋友来记者站时看到那张照片都很欣赏,不敢相信照片里的姑娘就是我的老房东,感慨岁月无情。
1996年夏天,我结束记者任期离开贝尔格莱德。刚回国那两年,我和娜达通过电话,但我的塞尔维亚语退化太快,记得最后一次通电话时,我除了问候“你好”,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2011年,我在阔别15年后,首次回到塞尔维亚,最急切的事情就是去看老房东娜达。当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时,娜达抱住我“呜呜”哭了起来,而且她这一哭,把我搞得也泪流不止。
我进了当年的记者站,发现客厅与我在的时候完完全全一样,还是那套餐桌餐椅,还是那套沙发,墙上还是当年挂的那幅画,甚至连餐桌上的桌布也是当年的那块编织品。地毯同样没有换,只是更旧了,而且地板塌陷了。我问娜达为什么不修一修地板,她说这些年她穷了,没有钱修房子,所以她的房子也无法再租给外国人,收高一些的租金,只能几个房间分租给在贝尔格莱德上学的外地学生。那一年萨沙已经不在了,娜达独自生活,她当时的退休金只有200多欧元。有两个学生租户,各有100欧元房租,她和儿子各分一半。
▲贝尔格莱德。
我没想到娜达的生活比我在时差了不少。之前我在这里常驻时,都是娜达关心我,那天我第一次给娜达留了一些钱。回国以后,我开始通过使馆的朋友隔段时间给娜达带一些美元,后来使馆的好朋友都回国了,我就开始通过金晓蕾女士跟娜达和她的儿子联系。金晓蕾女士是嫁到塞尔维亚的中国女子,现在是塞尔维亚国务活动首席中文翻译,她的丈夫普希奇先生是塞尔维亚著名汉学家,孔子学院院长,他们一家都是我的朋友。7月份金晓蕾女士回国看望父母,我们见面时,她还向我讲了娜达一家的近况,一切都好好的。
娜达是外国人,但特殊时期的那段经历使她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她总对代我去看望她的中国朋友说:胡是我的儿子。我的女儿几年前去了一次塞尔维亚,也去看了娜达。我的最大遗憾是,没能动员老太太来一次中国,我每次劝她来,让她带着孙子一起来,她都说:我老了,动不了了。
娜达的一生过得很普通。她少年时经历了二战,晚年又经历了南斯拉夫解体以及波黑战争和科索沃战争的震荡,中间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铁托时期的南斯拉夫是东欧最富有的国家,1993年我去南斯拉夫驻站时,虽然它正在经历严酷的国际制裁,但在当时我的眼里贝尔格莱德好漂亮、好富裕,路灯比北京的亮很多,商店、餐馆的装饰也比国内高一个等级,但是南斯拉夫解体导致的一系列战争摧毁了塞尔维亚。
2011年我看到的贝尔格莱德已经被周边东欧国家远远甩在后头,整个塞尔维亚的GDP还不及中国南方有些发达的地级市,即使人均GDP也比中国低了很多。塞尔维亚最近这些年经济又好起来了,中国的一带一路项目提供了很大动力。国家千万不能陷入战乱,娜达和她国家的命运在这样告诉我。
娜达走好,希望我们来世还有机会相见,希望我们彼此能够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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