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当然是因为传主马斯克本人史诗级跌宕起伏的人生,在人类的智识和财富世界,他都是极少数能同时在如此多领域都站在前沿的人物:
他是美国国家工程院院士、英国皇家学会院士,科技界领袖:特斯拉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SpaceX首席执行官兼首席技术官、太阳城公司董事会主席、推特首席执行官,美国神经连接公司创始人、OpenAI联合创始人……他是世界首富,人类历史上第一个资产超过3000亿美元的富豪,创下了《福布斯》统计史上的纪录;另一方面,他又以1380亿美元的跌幅,打破历史上最大的个人财产损失吉尼斯纪录。他拥有美国、南非、加拿大三重国籍,不过比这更复杂的是他的家庭生活,他有过两任妻子、三段婚姻,还有数任女友,绯闻不断,直到今天也很难有人数清他到底有几个孩子。他对宇宙、人类的未来抱有宏大而崇高使命,有洞穿世界底层逻辑的智慧,但也同样热衷参与职场和网络世界中的各种狗血争斗,理性与冲动等诸多极端特质在他身上来回切换。
其次,是这本书独一无二的文本价值:它由马斯克本人亲自参与,我们这个时代的“天才传记作家”、《史蒂夫·乔布斯传》的作者沃尔特·艾萨克森执笔。
时间跨度从马斯克出生一直写到了2023年4月,可以说是目前为止内容可靠、全面刻画马斯克人生轨迹的传记。
今年AI、虚拟现实、新能源、空间探索等科技集中爆发,总给人一种科技革命正在加速向前的趋势。
而一个精神上墨守成规的人在这样的百年变局中,无法走进一个美好的未来。
马斯克用自己蹚出的一条血路告诉我们,真正伟大的创新者,必须疯狂到认为自己真的可以改变世界,要学会与痛苦共生,拒绝被规训,内心里,应该是一个满怀好奇心并与风险共舞的孩子。
这是历史上,所有伟大创新者的共性。
除了“马斯克”取自父姓之外,其他两个都来自于母亲梅耶的霍尔德曼家族——埃隆·马斯克热衷于冒险的基因大部分遗传自母亲这边。“埃隆”取自母亲祖父的名字,还暗合了火箭科学家韦纳·冯·布劳恩科幻小说《火星计划》中火星殖民地执政官的名字。而外祖父则是第一批驾驶单引擎飞机从非洲飞往澳大利亚的冒险家,在马斯克3岁时,因一场飞行教学事故身亡。马斯克成长的时代,南非到处都都充斥着暴力活动,校园欺凌更被视为一种“美德”——打不赢只能说明你是弱鸡,马斯克童年最痛苦的经历就发生在这里。因为一次口角,他被一群男生围殴,弟弟金博尔回忆,打完以后,马斯克的脸肿成了一个肉球,看不见眼睛,几十年后,他还在接受矫正手术,修复鼻子内的组织。从此,马斯克意识到,“如果有人欺负我,我可以一拳打中他们的鼻子,这样他们就再也不敢欺负我了。”这句话,对于理解马斯克如今在社交网络上那些一点就燃的攻击性发言似乎也同样有效。不过与父亲埃罗尔·马斯克给他造成的情感创伤相比,这些伤痛都微不足道。从医院回家,埃隆遭到了父亲的狠狠斥责,“我站了一个小时,他冲我大喊大叫,说我是个白痴,说我一无是处。”埃罗尔似乎有着某种分裂的人格特征,开心的时候会很有趣,但突然间就会阴云密布,恶语相向,一连两三个小时,他会强迫着孩子站在那里,数落他们是废物,告诉他们有多可悲,没一句好话。父亲在埃隆·马斯克成长过程中施加的精神折磨,也加重了埃隆所患的阿斯伯格综合征,所以时至今日,马斯克都缺乏同情心,喜怒无常,常在游走在各种极端间,更不知人情世故为何物。即使功成名就,父亲似乎都是马斯克一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想到父亲的种种,2017年在接受《滚石》杂志的封面报道的采访时,47岁的马斯克直接崩溃大哭,“他这个人太可怕了……几乎所有你能想到的恶行,他都做过。”童年的点点滴滴,让马斯克对这一信条深信不疑:生活即痛苦。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去追寻、制造那种动荡的环境和剧烈的冲突,无论是在工作中,还是在那些他努力维持却未能持久的恋爱关系中。“戏剧性是他人生中的最佳伴侣。”弟弟金博尔的这句话,是我们理解马斯克人生中种种抓马事件的最佳注脚。
很多人被马斯克吸引,往往是因为他极度错综复杂的情感生活。第一任妻子是贾丝廷·威尔逊,马斯克在大二时便与她结识,但两个人性格太过相像,都很乖张,从母亲梅耶到弟弟,再到马斯克身边的朋友都认为这个女孩儿“一无是处”。但童年经历的雕刻,使得马斯克偏偏就喜欢这种“带刺的玫瑰”。1999年,27岁的马斯克在卖掉人生中第一个创业项目Zip2,身价从5000美元瞬间涨到2000万美元后第二年,便决定与贾丝廷完婚。两人几乎总能不分任何场合地大吵,小到去麦当劳,大到他们高朋满座的婚礼现场。马斯克会像父亲教训他那样,直接骂贾丝廷“笨蛋”“白痴”,但凡见过这种场面的要想故作镇定都难,弟弟金博尔回忆“太粗暴了”。长子内华达,2002年出生,10周大时,因为一场意外夭折。
2004年,诞下一对双胞胎:格里芬、泽维尔。
2006年,又生了三胞胎:凯、萨克森和达米安。
其中让马斯克头疼至今的是泽维尔。2020年,16岁的泽维尔决定变性成了女孩,他定告诉了不少人,唯独瞒着马斯克。最终,马斯克从一个安保人员那里发现了这个秘密。泽维尔憎恶财富以及马斯克所代表的一切,为了挽回父子关系,马斯克决定卖掉名下豪宅,但也于事无补,2022年,18岁的泽维尔·马斯克正式改为薇薇安·詹娜·威尔逊。马斯克与“跨性别问题”的对抗,也因此事公开化。马斯克与第二任妲露拉·莱利的婚姻,总共有两段。艾萨克森在书中认为,妲露拉堪称马斯克的完美伴侣,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她就是为了防止马斯克变成一个“疯王”。2012年,妲露拉提出了离婚,但当在法庭上签署协议时,戏剧性的转折再次到来。马斯克站在法官面前,大喊一句:“我们到底在干什么?”然后与妲露拉热情拥吻,这让法官也颇为凌乱。办完离婚手续,妲露拉搬回了马斯克家。2013年7月,两人再婚,然而马斯克对工作的痴迷,再度让这段“崭新”的婚姻蒙上阴影,经过数次和解后,2015年9月,妲露拉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永远搬回英国。马斯克的性格决定了,他与和和美美的家庭生活并不兼容,他的大多数恋爱关系都会给他带来心理上的动荡与混乱,而且他还非常容易爱上那些对他刻薄的人——某种程度上,“他可能会变成他父亲那样。”母亲梅耶说。其中最令他痛苦的是与女演员艾梅伯·希尔德的关系,马斯克的弟弟和朋友们都对她恨之入骨,但这种骚动与混乱却隐隐地吸引着马斯克。2018年春,马斯克认识了音乐人——格莱姆斯,她和马斯克生了3个儿女。
儿子X出生于2020年5月,他的全名,更像是一串自动生成的德鲁伊密码:X代表位置变量;Æ是拉丁语和古英语的连接词,也是精灵语中Ai(爱和人工智能)的拼写;A-12是马斯克的提议,指的是一种被称为“大天使”的、颜值很高的飞机。2021年夏天,马斯克和格莱姆斯不再保持恋爱关系,但同意一起抚养孩子,年底还通过人工的方式孕育了一个新生命——女儿Y。与此同时,曾为OpenAI工作、Neuralink高层运营经理、同时也是马斯克的朋友希冯·齐里斯,通过人工受孕的方式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而精子的贡献者是马斯克,孩子们都跟着齐里斯姓。2022年6月19日父亲节,马斯克在凌晨2点发了条温情满满的推文:“父亲节快乐!我爱我所有的孩子。”没成想,却让自己的生活陷入了一场鸡飞狗跳的大乱斗。首先是变性女儿“詹纳”正式宣布,断绝与生父马斯克的“任何形式的联系”。紧接着,他与齐里斯生下龙凤胎的事被曝光了。这让一直将她视为好友的格莱姆斯怒火中烧,吵得不可开交。常人难以理解的是,就在这一周,马斯克和格莱姆斯还秘密生下了第三个孩子,名字叫“高科技舞曲·机械尼修斯·马斯克”(Techno Mechanicus Musk)。他们第三个孩子的消息,直到这本《埃隆·马斯克传》出版之前都是对外保密的。现在我们才知道,他的昵称叫“塔乌”(Tau),在希腊语中代表一个无理数,数值约等于π的2倍,近似值为6.28,这正好代表了马斯克的生日——6月28日。
身患阿斯伯格综合征,使得马斯克从小对于人们的心口不一便很难理解,因此,他更偏爱精确的东西,比如工程学、物理学和密码学。
马斯克很早就开始相信,科学可以解释事物的原理,十几岁时,他开始关注一些根本性的大问题,但他发现物理学只能解释宇宙从何而来,却无法回答它为什么会存在。
是科幻小说拯救了他。《严厉的月亮》中讨论的问题成为了马斯克人生中的核心关切:人工智能有助于保护人类还是人类的威胁?而阿西莫夫的“基地三部曲”和他的“第零法则”则是创建SpaceX的根基。
从南非到加拿大的女王大学,这些问题一直萦绕着他,最终他作出决定,转学去宾夕法尼亚大学主修物理学,要通过物理学最基本的原理来解决一切问题。
从1995~2000年,马斯克先后两次创业,成功跻身亿万富翁之列,也先后被两家自己创立的科技初创公司炒了鱿鱼。2001年,他开始下定决心打造飞往火星的火箭,马斯克坚信,飞往其他星球有助于确保人类文明和意识的保留与赓续。可以说,当其他企业家还在努力形成世界观时,马斯克已经形成了宇宙观。
创立SpaceX是出于这样的考虑,以640万美元入股特斯拉并担任董事会主席也同样如此——“为了让人类拥有可持续的未来,我们必须做到汽车电气化。”起初马斯克并不参与特斯拉的具体运营工作,具体事务都由特斯拉最初的创始人、第一任首席执行官马丁·艾伯哈德负责。但事实证明,马斯克从来不善于与首席执行官分享权力,随着马斯克对公司的干涉越来越多,两人之间嫌隙渐生,马斯克直接通过董事会开了艾伯哈德。于是艾伯哈德创建了一个名为“特斯拉创始人的博客”,在上面发泄对马斯克的不满,这立马让马斯克的性格变得黑暗起来,唤醒他冷酷无情、怒不可遏的一面。尽管最终两人都被确认为“特斯拉的共同创始人”,并附有不得诋毁对方的条款,但马斯克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直到2021年,艾伯哈德已经退出特斯拉多年,马斯克还在推特上说他:
艾伯哈德版本的特斯拉创业故事显然是假的,我真希望从来没有见过他。
踢走了艾伯哈德之后,马斯克先后聘请了两任首席执行官,但与他们的相处始终冲突不断,于是特斯拉迎来了一年内的第四位首席执行官——马斯克自己。
特斯拉首席设计师弗朗茨·冯·霍兹豪森与早期版本的Robotaxi
2008年,SpaceX的火箭在前三次发射过程中接连爆炸,特斯拉也深陷破产危机,这是马斯克生命中地狱般的至暗时期。在飓风来临时,他却是最兴奋的人之一。
在特斯拉,马斯克把自己没有地球人情感的一面发挥到了极致,集极端理性、冷酷、冲动、暴躁于一身。
2017年底,特斯拉正陷入“量产地狱”,如果不能每周生产出5000辆Model 3,就将耗尽资金,加速公司进入“死亡螺旋”,但真实产量离这还差了将近一倍。2018年年初,年售10万辆的特斯拉市值超过了年售1000万辆的通用汽车,使得特斯拉成为了史上空头最多的股票,这种情况激怒了马斯克,马斯克打赌,自己一定能在2018年6月实现这一目标。为了提高出产效率,马斯克创立了一项名为“来到红灯前”的机制,在弗里蒙特整车装配工厂的每个工位上都装上红绿灯,一旦故障出现,红灯亮起,他就能迅速出现在那里:出了什么问题?谁负责的?叫他到这里来!
有一个为电池安装散热管的机械臂对不准,耽误了安装进度,他一看就火大,立马叫来了年轻的制造工程师,吼道:“这是不是你做的?!”但这是情绪宣泄,工程师于是支支吾吾地想弄清楚他具体说的是哪里出了问题。马斯克的性格是,一旦员工回答不上他的问题就会立马转换成恶魔模式,犹如他的父亲附身:“你就是个白痴!滚出去,别再让我看见你!”几分钟后,工程师就收到了马斯克的解雇令。一周后,带他的经理被开,再过一周经理的上司也被解雇。关于这类情况,马斯克解释,厂里的生产问题一直捋不顺,零件堆积在工位旁,生产线一动不动。“你要是想对这些人好一点儿,”马斯克说,“那你实际上就是对其他员工不负责任……大家都会受连累。”艾萨克森回忆,这和当年乔布斯给他的回答如出一辙,而这两人都因为类似不近人情的举动,受到过非议。
马斯克统计,他平均每天能在厂房下达100道各种命令,即使其中20%的命令事后要再次改正。但如果不这样,“特斯拉就完蛋了”。完成了所有改进措施后,到2018年7月1日,马斯克完成了周量产5000辆的目标,标志着特斯拉成为了一家真正的车企。马斯克总结出了“五步工作法”,无论是在特斯拉还是在SpaceX,几乎所有生产会议上,马斯克都会像念咒语一样唠叨:1. 质疑每项要求。提出任何一项要求时,都应该附上提出这一要求的人。
2. 删除要求当中所有你能删除的部分和流程,虽然你可能还得把它们加回来。
3. 简化和优化。
4. 加快周转时间,每个流程都可以加快,但只有在遵循了前三个步骤之后。
5. 自动化。不要试图每个步骤都进行自动化改造。
这套工作方法还衍生出一些推论,包括:
所有技术经理都必须有实战经验。
“你好,我好,大家好”是很危险的。
犯错了没关系,但错了还不肯低头就不行。
疯狂的急迫感是我们公司运作的法则。
唯一要遵守的规则就是物理学定律能推导出来的规则,其他一切都只是建议。
“我真的想人类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2023年4月20日,SpaceX星际基地,星舰在实验性发射任务中发生爆炸多数人认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但马斯克却显示出了世所罕见的对失败的容忍度,他将双手举过头顶说:“干得漂亮!这次我们成功了!我们的目标是点火升空,在人们的视线外爆炸,我们做到了。”
通过错误,团队学到了新的知识,这难道不值得欢欣鼓舞吗?
在发射之前,团队特地向他介绍了这次的风险以及要面对的安全审查和各类要求,马斯克却一如既往地拥抱风险:我真是要头疼死了,我在想怎么才能把人类送上火星,结果我还得操心这些破事儿。
对于冒险行动在人类文明中的作用,马斯克有着远超企业家身份的哲学思考,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马斯克终其一生都在不断地尝试各种高风险项目:
每年,真刀真枪的实干家越来越少,动动嘴皮子吹哨的裁判员却越来越多。
星舰的爆炸其实也象征着马斯克这个人,这是对于他强迫症的一种恰如其分的隐喻一一好高骛远、行事冲动、疯狂冒险、成就惊人,但与此同时,他也会炸掉周遭的一切,留下残骸的余烬,面对此情此景,他却能恣肆地放声狂笑。
悠悠岁月,他的人生中留下了彪炳史册的辉煌成就,也留下了疯狂过后的一败涂地、承诺过后的出尔反尔和血气方勇的狂妄不羁不论成败,一切皆如史诗,磅礴壮丽。
与其他大多数伟大的创新者相比,马斯克更多地是被一种更大的使命感所驱使:
我真的想人类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地球是人类的摇篮,但是人类绝对不应该只停步于这里……他的胆大包天、他的狂妄自大驱使着他完成那些史诗般的壮举,为的是让我们离人类未来的愿望更近几步。
拥戴之人将因他的崇高理想对他顶礼膜拜,鄙夷之人对他人性中阴暗面嗤之以鼻。
但是,如果我们不接受他人格中的复杂多面,那么火箭还能被送入太空吗?
我们还能迎来电动车革命这场划时代的转型吗?
有时候,伟大的创新者就是与风险共舞的孩子,他们拒绝被规训。
他们可能草率鲁莽,处事尴尬,有时甚至引发危机,但或许他们也很疯狂一一疯狂到真的改变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