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能源大战意外诞生新赢家

随着欧洲找到新的天然气来源以取代曾经供欧洲大陆使用的俄罗斯天然气，从刚果近海地区到阿塞拜疆，昔日在能源世界里不起眼的角落正迅速扩大对欧洲的天然气供应。这一转变正快速重绘世界能源版图。

在撒哈拉沙漠深处的Bir Rebaa，意大利能源公司埃尼公司(Eni)和阿尔及利亚国有能源公司正钻探数十口气井，几个月内就能从以前未开发的气田中开采出天然气。

地中海地下的三条管道将阿尔及利亚庞大的天然气储备与欧洲连接起来。在过去十年的大部分时间里，俄罗斯天然气巨头俄罗斯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Gazprom)压低天然气价格，把阿尔及利亚这样的天然气供应国挤出了欧洲市场。

阿尔及利亚长期以来都与俄罗斯保持着牢固的联盟关系，从俄方购买了大量武器。而欧洲对阿尔及利亚天然气的突然渴求正挑战这种关系。

阿尔及利亚能源部长阿卡布(Mohamed Arkab)接受采访时说:“阿俄两国之间有友谊和政治关系，但生意归生意。”

阿尔及利亚官员正在与德国、荷兰等一些欧洲国家的买家谈判新的天然气交易。埃尼公司将对在阿尔及利亚生产进行重大投资。阿尔及利亚政府正与美国巨头雪佛龙公司(Chevron, CVX)和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 XOM)就一些交易进行谈判，这两家公司也许能够凭借这些交易首次在阿尔及利亚生产天然气。

总部位于伦敦的英国石油公司(BP, BP)牵头的一个财团将提高在阿塞拜疆的天然气产量。阿塞拜疆位于高加索地区，是前苏联加盟共和国。一条长达2,100英里的管道连接阿塞拜疆与意大利萨兰托半岛地区。阿塞拜疆官员表示，他们有望提前实现到2027年把面向欧洲的天然气输送量增加一倍的承诺。

埃尼公司接近从刚果海岸附近的一座海上设施中生产液化天然气。

所有这些活动都在改变全球天然气的流向。天然气曾经主要从俄罗斯向西南流向地中海地区。现在，欧洲正准备增加从非洲的进口，天然气将通过意大利北上，流向奥地利和其他国家。在美国向欧洲出口液化天然气大幅增加的推动下，全球液化天然气出口量已飙升至创纪录高位。

欧洲希望这些新的天然气供应能在未来三年起到缓冲能源供应吃紧的作用，官员和分析人士担心未来三年会是天然气供应最紧张的时期。在俄罗斯天然气的主要运输通道北溪(Nord Stream)管道于2022年9月遭破坏被切断后，欧洲希望这些新的天然气来源能够拉低价格。这些新的天然气供应还将取代欧洲在过去一年中依赖的一些更昂贵的燃料，比如来自美国和卡塔尔的液化天然气。

在俄乌战争爆发之前，来自俄罗斯的天然气占欧盟天然气进口总量的45%，而现在只占13%。尽管如此，俄罗斯仍有可能通过削减这些出口来给欧洲的能源供应造成压力，就像该国在2022年2月入侵乌克兰前后的几个月里所做的那样。

俄罗斯入侵乌克兰正值能源行业岌岌可危之时。在新冠疫情期间，由于天然气和石油价格下挫，企业纷纷削减投资。油气生产商们被新冠封控措施放宽后需求的急剧上升打了个措手不及，对俄乌战争引发的市场混乱也毫无准备。

西方官员和企业高管展开了一场密集的能源外交活动。意大利总理梅洛尼(Giorgia Meloni)及其前任德拉吉(Mario Draghi)曾前往阿尔及利亚为新的天然气交易牵线搭桥。俄乌战争爆发几个月后，德国总理朔尔茨(Olaf Scholz)访问了能源储量丰富的非洲国家。埃尼公司首席执行官Claudio Descalzi和负责公司油气生产业务的Guido Brusco在非洲大陆四处奔走，为意大利寻找新的天然气来源。

Brusco说:“我们立即开始与邻国联系，特别是那些可能最快作出反应的国家，比如阿尔及利亚。”

俄乌战争爆发时担任意大利外交部长的民粹主义政治家路易吉·迪玛约(Luigi Di Maio)访问了阿塞拜疆，以确保获得新供应的承诺。

埃尼公司在Bir Rebaa的油气设施位于阿尔及利亚首都阿尔及尔东南近500英里的撒哈拉沙漠。埃尼公司大院由手持武器的阿尔及利亚士兵和安保人员看守。工人们在这里轮班工作，每轮持续数周，犹如一群猫在驱赶来自撒哈拉沙漠的蝎子。

埃尼公司在阿尔及利亚的总经理AlessandroTiani在俄乌战争爆发几周后来到了这里，他的任务是确保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大陆都有足够的天然气来抵御俄罗斯的断供。“我们把油门踩到了最大，”他说。

阿尔及利亚官员说，今年该国可出口1,000亿立方米天然气；这一规模相当于俄乌战争开始前、2021年欧盟对俄罗斯天然气近1,600亿立方米进口量的65%左右。

多年前，在价格低廉的俄罗斯天然气出现之前，阿尔及利亚曾是意大利的第一大天然气供应国。现在阿尔及利亚再次稳坐头把交椅，帮助意大利几乎完全取代了从俄罗斯进口的天然气。2021年意大利所进口的天然气中有40%来自俄罗斯。

意大利希望把这桩成功的生意做大，将该国获得的部分天然气供应越过北部边境出口到奥地利、德国和其他邻近国家。意大利政府最近加快了一条新管道的建设，以便向北输送天然气。

在米兰以南几英里处的一栋不起眼的建筑里，控制意大利天然气网络的公司Snam管理着天然气的输送业务。在这栋建筑里，一面LED墙显示着流入和流出意大利及该国所在半岛上各地的天然气。意大利去年首次向国外输送了大量天然气，目的地是奥地利。

鉴于阿尔及利亚作为一个能源供应国而具备的新重要性，美国和欧洲正试图劝说阿尔及利亚政府疏远俄罗斯。阿尔及利亚是俄罗斯军事装备在全球的最大买家之一，阿尔及利亚的几代军官都曾在俄罗斯受训。

今年6月，阿尔及利亚总统特本(Abdelmadjid Tebboune)在莫斯科与俄罗斯总统普京(Vladimir Putin)举行了会晤，双方就所谓的“增强的战略伙伴关系”达成共识。

阿尔及利亚今年的财政预算案概述了一项利用石油和天然气创造的利润将国防预算增加近一倍的计划。西方官员担心，这笔开支的大头可能会流向俄罗斯的武器工业。

美国官员已警告阿尔及利亚，根据一项旨在打击俄罗斯、伊朗和朝鲜武器销售的法律，从俄罗斯大量采购武器将使阿尔及利亚面临美国制裁风险。美国和欧洲军事强国表示，它们可以帮助阿尔及利亚填补这一缺口。

“军事采购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改弦更张，”一位驻阿尔及尔的美国官员说。“不过，阿尔及利亚可以避免大量增购俄罗斯军事装备，我们正鼓励阿方在采购俄罗斯武器之外实现多样化。”

有分析人士表示，俄罗斯此前开始入侵乌克兰时，阿尔及利亚的专制政府在如何回应的问题上释放了相互矛盾的信号。这场战争开始几天后，阿尔及利亚报纸Liberte援引该国国有石油天然气公司Sonatrach首席执行官的话说，该公司准备增加对欧洲的天然气出口，以替代俄罗斯的供应。

但Sonatrach很快改口，称Liberte错误地援引了该公司首席执行官的话，并针对该报提起诉讼。

在此之后的几周里，阿尔及利亚政府明确表示，他们渴望从俄罗斯手中夺回市场份额。2022年4月，时任意大利总理德拉吉在阿尔及尔会见了阿尔及利亚总统，埃尼公司与Sonatrach的高管在阿尔及尔签署了一份增加对意大利天然气供应的协议。

在阿塞拜疆，以英国石油公司为首的财团正努力提高在阿塞拜疆里海中的Shah Deniz项目的产量。这些公司还在设法开采埋藏在ACG油田的油藏下的天然气，该油田位于里海巴库以东约60英里处。这些新的天然气供应将有助于阿塞拜疆兑现去年签署的一项协议，协议的内容是到2027年将天然气供应量从100亿立方米提高到200亿立方米。

在刚果，埃尼公司几十年来一直在海上油田生产石油，并将多余的天然气泵入海底的一个储气库里。在全球经济摆脱疫情封控的影响后，该公司的高管们制定了一项计划，利用一艘能将天然气液化、从而方便液化天然气船运输的船只，来出售这些天然气，并生产更多天然气。

市场上的此类船只很少，为了从比利时公司Exmar购买一艘这样的船只，埃尼公司展开了谈判。当时这艘船闲置在乌拉圭的一个港口。不过，埃尼公司的竞争对手当时也有同样的想法。

Exmar负责基础设施的执行总监Jonathan Raes说:“大家都在追逐这项资产。”

埃尼公司于2022年8月宣布了购买该船的交易。该公司表示，今年有望开始进行天然气液化。

一些欧洲议员担心，欧洲大陆对阿尔及利亚和阿塞拜疆的依赖度日益增强，可能会由此再次面临专制能源供应国反复无常的风险。意大利前环境部长辛加拉尼(Roberto Cingolani)称，最好的政策是保持欧洲大陆供应的多元化。辛加拉尼曾在乌克兰战争爆发后帮助领导意大利对能源危机作出外交回应。

“供应方多多益善，”他说，“这样就能降低有人在地缘政治斗争中以天然气为筹码的风险。”（WS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