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次搬家，独居女生的“租房受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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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早上，我在出租屋卫生间门口，重新贴上了防水胶条。在我拿着小刀刮干净残留的胶、和胶上的微生物世界的时候，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一句话：“租房就是让人常常觉得自己无能为力，又时时发现自己无所不能”。我对自己的动手能力很满意。
告别学生时代，真正工作后才发现，生活原来真的是一地鸡毛，但有时还是没法将就。租房就是一大难题，作为一个毕业三年搬了3次家，在3个不同城市租过3个房子的人，我对此多少有点发言权。
《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我第一次租房是在2020年，当时我租住在无锡某高档住宅区配套的公寓楼里，旁边就是大型商场，走几步过个马路就能到上班的公司。房子是新装的，在我之前，只租给过一个人。
奶白色系的软装、1.8米的大床、22楼的层高能俯瞰小区全景，住在里面假装自己是都市OL，非常惬意。房子很年轻，正如那时刚刚毕业还没经受过社会毒打的我。
2300元一个月的房租对二线城市无锡来说算很贵了，但这个房子确实好到让其他房子都相形见绌，让我挪不动步。那时对于“公寓”“独居”总有虚幻的想象，好像住进去就能变成某种人。就像从前看见在地铁上随时掏出电脑开始噼里啪啦打字的人，总觉得好酷好飒，现在才知道那只是社畜的无奈。
我妈当时还鸡蛋里挑骨头地嫌弃：“厕所没窗户，不通风”。但这个房子，可能是我的租住史里最好的。
在无锡租的房子，还有沙发（受访者供图）
我难以形容第一次走进广州城中村所感受到的震撼，房子的密度竟然可以达到这种程度。
在城中村的巷子里穿梭，导航会没有信号、会迷路，地永远是湿的，鼻腔里也是潮湿发霉的味道。光线是昏暗的，偶尔阳光射下来的时候，能看到灰尘在空气里跳舞。“握手楼”的形容很贴切，抬头望去，密密麻麻的黑色电线搅成一团，天真的像从楼房缝隙里透出的一段蓝色线条。
我妈跟我一起来的广州，原本十分有信心在城里给我找个好住所，但我俩都被广州的房租吓退，只能灰头土脸地回到城中村。然后再回看城中村的房子，原本完全不能接受的地方也变得可爱了。人的底线总是会随环境而改变的。
《装台》剧照
我租了一个单间，1800元一个月，外加每月50元的管理费，商用水电。这比城中村房子的均价要高。原因在于这是贴着一栋老房子新建的楼、靠大马路也近，还因为我的房间，阳光能照进来。
要知道，在城中村的房间里看得到阳光是件多么奢侈的事，租金的高低就是根据是否照得到阳光、照到阳光的多少而定的。我曾问过村口理发店的小哥，他的房子只有一张床和厕所，照不到阳光，一个月800元。
这些房子的第一层也是租出去的，装了卷帘门。每每晚上路过，会看到门开着，摆了好几架上下双层床，外卖小哥们横七竖八地趴在床上玩手机，门外的电动车旁有死老鼠，湿衣服挂在屋檐下，好像永远也干不透。
《寄生虫》剧照
金爱烂在《涛涛生活》里《祈祷》一篇形容韩国的考试村：“建筑物内部，本应藏在墙壁里的电线裸露在外，看起来像是家畜的器官，从门口就强烈地放射出近似敌意的寂静气息。”但故事的主人公很满意这里，仅仅因为这房子带了一个小院子。她说：“你要是在考试村里转一圈就知道了，这样的空间非常特别，非常宝贵。”
在微信读书上，我把“考试村”替换成“城中村”，仿写了这句话在评论里：“你要是在城中村里转一圈就知道了，能照进阳光的房间非常特别、非常宝贵。”没想到不断有人给我点赞。
考试村大概跟城中村很像，一样的逼仄、一样的压抑，东亚人的命运也总是很相似。
为了让这样的生活环境有一点乐趣，那次租房开始，我就下定决心养猫，并且很快领养到一只。我的猫几乎是和我同时搬进那间房的。
不过，我还是低估了在单间养猫的难度。猫的作息和我是颠倒的，它半夜上蹿下跳，去灶台上刨东西，随机挑中一个不幸的陶瓷碗让它就此丧命；或是跳到床上掀床单，不知道她想在床垫上薅出什么，然后顺便把我吵醒。还会用尖牙咬我的脚脖子，我气得嚎它一嗓子。猫倒是无动于衷，却惊动了邻居。第二天，楼管给我发消息，说隔壁投诉我太吵。
终于等猫的生物钟调得和我一致，我也像熬鹰一样被熬得差不多了，只不过我才是那只鹰。
《咕咕是一只猫》剧照
但我也能理解别人的投诉，因为城中村的房间真的不隔音，对面的房门距离我的房门只有不到一臂的距离，我能清楚地在夜里听见隔壁放歌、打游戏的声音。
而我们住得那样近，却从来没打过照面。或许隔壁的人在我住的这段时间里已经换过一轮，可我察觉不到。城市里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有段时间，我被公司辞退了，坐在出租屋里哭，凌晨看综艺，被触动得眼泪一下止不住。哭了没一会，我听到隔壁女孩对我喊话：“不知道房子不隔音吗？有什么好哭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大概这就是北上广不相信眼泪吧，原来在自己家里伤心也是件那么难的事。
《面包和汤和猫咪好天气》剧照
我几乎每天早晨都被隔壁楼房东大妈漱口刷牙的声音吵醒，她漱口的声音像吐痰，好像要把整个肺里的脏东西都呕出来，那股恶心的劲让人立马清醒。
还有楼下的钢材店，早上七点半开始搞电焊，周一到周日，天天如此，那个刺耳的声音比苹果手机的闹铃更想让人心脏骤停。我想去投诉，最后还是算了，人家这样早起挣钱也不容易。
那时我还要每天挤地铁上下班。世界上大概没有几条地铁线路能跟广州5号线的拥挤程度媲美。每天下了地铁回家就像脱了水的蔬菜，干巴得没有一点生气。
我的房间也很小，从开门到上床只用迈三步。有一个小露台，兼厨房，厕所刚刚够转身。
受访者供图
我记得后来听过一首SHE歌，叫《你曾是少年》，副歌的高潮是这样唱的：“你我来自湖北四川广西宁夏河南山东贵州的小乡村，曾经发誓要做了不起的人，却在北京上海广州深圳某天夜半忽然醒来站在寂寞的阳台，只想从这无边的寂寞中逃出来。”评论里有一句更扎心的话：在大城市打工的年轻人住不起带阳台的房间。
不过，我还是学着小红书家居博主的样子，在房间里铺上地毯、挂上壁画、粘上桌布，买来榻榻米垫，伪装时下流行的ins风，用一种内里光鲜的廉价来掩盖这外表简陋、不堪一击又摇摇欲坠的空间。这一切好像都要证明：我活得很好。但是向谁证明，我并不知道。
而我的第三次搬家的经历更为曲折。是的，我又换了新的工作，带着猫和全部的家当，租了一辆货拉拉，从广州搬到深圳。
我提前找中介看好了房子，只等到了之后找房东签合同。东西搬到一半，房东来了，看到我带着猫，说什么也不把房子租给我。完全是中介的疏忽，他没提前告知我房东的禁令。但房东虽然很和善，态度却很坚决。我知道多说无益，便拎着东西就走，去租了另一间之前看过的逊色一点的房子。
那时已经长途折腾太久，小猫应激，快把猫包抓破了，鼻头也蹭破了皮，渗出血来。顶着深圳6月毒辣的太阳，我着急忙慌地搬家，还多付了货拉拉超时的钱。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我还要抽空跟不愿退之前那间房押金的中介理论，甚至去派出所报警。虽然最后还是要回了那笔押金，但我真的精疲力尽。
那次搬家之后，我在日记里写下一句话：“这辈子不愿再吃搬家的苦”，我仍然记得那天的太阳有多大，终于理解为什么总有人想买房，哪怕背上高额的贷款，那一刻，我真的想住进属于自己的房子里一辈子不挪窝。东亚人想要的不多，一套房子就足以带来全部的安全感。
《恩珠的房间》剧照
现在租的这间房子也是单间，只因为用铁刚架焊了个框美其名曰“复式”。这房子已经看过太多的租客来来往往，饱经风霜。
租时我来及不急细看，租下后才发现，床垫是发霉的、冰箱是生锈的、桌子腿是断的，洗衣机是被胶带粘过的老式滚筒、过滤网塞满了脏东西，衣柜太小，挂上衣服后总是无法关紧。墙上乱七八糟断掉的挂钩是上个租客留下的，怎么也揭不掉。墙壁转折处有蜘蛛网，厕所、厨房的砖缝里都是黑色的污垢。
或许因为之前租的两套房子都很新，我没意识到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瑕疵也会积攒起来，让我崩溃。但我不能抱怨，因为这是第一次没有我妈帮忙看，自己做决定租下的房子，我不想被她抓到把柄，借此打压我。
房子的墙皮斑驳，处处都是不明黄色液体残留下的痕迹，我只好买布来遮挡、在床头贴一圈墙纸。为了美观一点，买了窗子造型的画布，于是我有了三个能看得见不同“风景”的“窗子”。
房间里的三个“窗户”（受访者供图）
旧的窗帘跟在泥水里淌过一样，我也买了全新的换上。于是我生平第一次，手动贴墙皮、拆窗帘、把洗衣机的过滤网拆下来清洗，以及开头提到的，补厕所防水条。搬家大扫除的那天，在房间里我没看到一只蟑螂，住进去之后却好像捅了蟑螂窝，每天都在和蟑螂周旋，还是广东油光水滑的大蟑螂。
刚住进去的那一周，每天早上起床都会有一只死蟑螂在地上迎接我。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身首异处，大概是猫干的好事。
三次租房，我都是独居。至于合租，更不敢想象。虽然我在租房路上大概遇到了九九八十一难，但好的方面是，我心态好了很多，事后和朋友再聊起这些事，总觉得很好笑。
可能每个独居女生都会遇到类似的困境吧，在大城市漂泊，虽然我们仍不知道未来会住在哪里，一切都是暂时的，还是会永远这样下去。但就是在这样的房间里，充满了我们强烈的自我意识。
因此，我觉得非常自由，哪怕能掌控的仅仅只有这个房间。
排版：空豆 /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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