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什么样的“女性互助”作品?
在我们小时候,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灰姑娘》、《白雪公主》等通过女性之间的互相贬损和欺压告诉女孩儿们要警惕来自同性的恶意,这种童年故事正在潜移默化中瓦解着女性内部团结的力量。
而当下,女性友谊走入大众视野,影视作品对女性困境、女性情谊及女性互助等话题大书特书。
这使得对女性友谊的污名化得到了很大程度的纠正,但无法忽略的是,一些影视作品在为自己贴上“女性互助”标签之后,谋取了大量的“流量红利”,却在不同方面充满了偏见和误导。
2016年,展现女性群像的都市情感剧《欢乐颂》引爆全网,让很多人嗅到了“女性友谊”是一桩有利可图的生意。
于是,《三十而已》、《我在他乡挺好的》、《七月与安生》、《流金岁月》等彰显女性团结的影视作品扎堆出现,均获得不俗的热度。
这类热度更是在今年暑假被《消失的她》推至巅峰,狂揽了34亿票房。
既然是生意,那自然少不了对议题的极致营销。
于是,网络爆点、情感痛点及抖音热点都成为了精准营销目的下的对标要素。
在流量驱使之下,“女性友谊”虽然从过往的淤泥中走出,但却将对“互助”的叙述捧上了不切实际的云端之中。
而无论是污名,还是神话,都是一种单一的虚构,与现实脱钩。
为了还原对“女性互助”的正常讨论,我们必须要直面两个问题。
首先,女性困境是什么?其次,该如何定义“帮助”?
POST WAVE FILM
讲述girls help girls的议题,当然需要呈现“困境”。
因为只有对女性困境真实地书写,“女性互助”才具有能体现出它应有的性别政治意味。
在《资本主义与父权制》中,上野千鹤子揭示了父权制的性别压迫并不是单独存在的,它往往与“资本主义”和“国家大义”捆绑,共同对女性实施压迫和剥削。
所以女性的困境,并不是来自男性本身,而是无孔不入的父权意识,以及由此延伸而来的各种“厌女症”。
由此,我们便不难理解,《我的天才女友》里的莉拉在工人集会上说的那段话:
“我付钱给你,因此我拥有你。我拥有你的生命、你的家庭和围绕着你的一切。假如你不按照我所说的做,我就会毁了你。”
这两三句话精确地阐明了上野千鹤子所论述的核心议题,表达了对父权制的控诉。
遗憾的是,在近年来大热的国产影视剧里,我们几乎看不到像莉拉一样对女性处境具有高敏锐度的角色,女性唤回主体意识之旅一律被压缩进“离开渣男”、“远离凤凰男”、“不做恋爱脑”等扁平的两性议题中。
这些可怕、不可信的男人们,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松动了围绕着男性理想、男性选择而展开的叙事方式,但将它直接等同于女性的困境,实在过于表面和简单。
典型案例为《消失的她》,不管是看过还是在抖音上了解了剧情的网友们,都在互联网上达成高度的共识:“讨伐渣男”、“拒绝扶贫式的婚姻”。
在让人耸动的“杀妻”事件中,我们看不到现代女性面临的真实婚姻状况,也没有对父权社会里的两性关系展开一星半点的思考。
所有的表达全部转换为“规劝女性不要做恋爱脑”的情绪。
当然,我们无法期待说出“女人最重要的事情是有一双好眼睛、找个好男人”的厌女癌代表陈思诚能真正意识到女性的处境。
风趣的地方在于,他把“女性困境=渣男”的价值观诚实地带入到了电影里。《消失的她》里,没有做到这件“最重要的事”的李木子,她的下场就是被囚禁在深海的防鲨笼里。
无论“讨伐渣男”的故事看起来多么痛快和解恨,但它的背后依然是对女性的规训:你不该恋爱脑、找个好男人就不存在性别压迫了。
要知道,呈现性别压迫绝不是塑造一个“恶男人”这么轻而易举。女性真实的困境是在男性为主导的世界里,被排斥在核心生产资源之外,面临着身体和心灵的双重剥削,丧失了主体性。
这也是为什么莉拉的那段话振聋发聩、引人深思的原因。
POST WAVE FILM
就“女性互助”而言,说小了,是对陷入麻烦的人搭一把手;说大了,是在性别权利不对等的环境中出现的同性别之间的缔结,它代表了女性之间的团结、友爱和同盟。
我们今天讨论的是后者,在这里,女性对女性的帮助具有浓烈的反父权的意味。
近些年,国产影视作品为了讨好女性观众,不吝啬地呈现了女性友谊和女性互助。
但他们似乎又走入了另一种误区,要么将“女性互助”描述为像男性对女性的宠爱和包养;要么就像亲妈一样毫无私心、毫无条件的付出。
当然,《消失的她》又开创出了一种新路径——闺蜜神勇无敌、化身超级制作人,亲自上阵对打渣男。
“包养型帮助”有《小时代》为经典案例。
顾里用钱和奢侈品把三个闺蜜变身为饲养在笼中的金丝雀,最后因为争抢男人,友谊灰飞烟灭,被闺蜜用红酒浇头并被诅咒“发烂、发臭”。
“无私型帮助”如《流金岁月》里朱锁锁对蒋南孙。有困难立马帮忙解决,没房住了直接租了一百多平的房子让她免费住。
这些女性互助的桥段之所以不切实际,一方面是因为过于“理想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友谊建立的过程被抽空,让人难以信服。
《消失的她》用“女性互助”做铺天盖地的宣传,但在电影里,李木子和陈曼的友谊却被一分钟的闪回片段快速带过。
“互助”背后的女性同盟意味,早已被湮没在对“渣男”的愤怒情绪之中。
我们需要明白的是,女性友谊虽然珍贵,但绝非洁白无瑕,女性好友间同样存在着嫉妒、竞争和抵抗。
只有当我们正视了这一点,女性互助才不是空泛如“菩萨心肠”和虚假的甜腻,而是真正动人、热切、充满力量。
在此,让我们再度回到《我的天才女友》。
莉拉和莱农的友谊,也并不洁白无瑕,她们是互相缠绕的藤蔓,一生都在竞争和对抗,但在此过程中,她们彼此激发、借力生长。
所以,女性互助绝不是一方对另一方的供养,而是在第二性的处境里,相互鼓励、给予帮助。
这背后,是女性个人的、也是女性团结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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