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遥领先”并非中国手机产业之福

2023-09-28 09:09

华为新款手机发布后，遥遥领先一时成为了华为的专有口号。

不过，《广告法》第九条规定了，“广告不得有下列情形：（三）使用“国家级”“最高级”“最佳”等用语”。法条最后有一个等字，是因为“最”这个含义，在语言中没法穷尽，直白的可以说“第一”，文言可以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还可以用外语说“best”加“est”；遥遥领先，当然也是一种“最”。

其实在我个人看来，我觉得法条没有必要规定得这么细。消费者询价、发掘市场情况的义务，是市场经济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广告也是言论，损害言论自由来免去消费者询价的义务，对市场经济发展未必是好事，对整个社会来说，也很可能是得不偿失的。

当然，广告法也规定了一个例外，那就是当“最”的确是事实描述，商品真的做到了“最大、最小、最厚、最薄”等，在有权威证据的情况下，是可以采用这种广告语做广告的。

这当然需要严格的前提条件。比如，买来首发新款手机，运营同一版本的游戏，用同一款测温仪，进行对比，并请公证人员公证。那么，就可以在广告中宣称：在所有手机中，发热第一，或者帧率最高。

为了避开“最”字，很多厂商都用数据来代替“最领先”这个概念。比如，“10包高端槟榔，7包和成天下”；东易日盛将“超50万家庭的放心选择”；“3亿人都在用”、加多宝的“10罐凉茶，七罐加多宝”。或者，在一个相对狭窄的可证明的范围内宣称“最”，比如雅迪的“连续十年高端销量遥遥领先”。

但这样的使用，仍然会有法律风险。当年，因不满瓜子二手车直卖网在各大平台宣传中使用“遥遥领先”“全国领先”等用语，涉嫌不正当竞争，人人车将瓜子二手车起诉到海淀法院，索赔一亿。

法院认为，瓜子二手车提交的调查报告及第三方数据，并非直接针对成交量的数据统计结果，部分数据指向成交量的也只是针对部分城市、部分客户抽样数据，是以偏概全的不诚信做法。最后，北京知识产权法院终审判决瓜子二手车构成虚假宣传，要求其立即停止不正当竞争，刊登声明消除影响，并赔偿人人车公司300万元。

即便销量真的第一，也不行。2013年，广药集团和王老吉将加多宝等公司告上法庭，理由是广告宣传或产品包装上使用“全国领先的红罐凉茶改名加多宝”，“全国销量领先的红罐凉茶——加多宝”等广告语，与客观事实不符，并有违国家禁止性法律规定，属于虚假宣传，且直接贬低、损害了原告王老吉的商标和商誉，构成不正当竞争。

加多宝败诉后上诉，二审维持了原判。加多宝不服，向最高人民法院提起了再审。最高法判决加多宝立即停止发布包含“中国每卖10罐凉茶7罐加多宝”广告词的广告以及立即停止使用并销毁印有“全国销量领先的红罐凉茶——加多宝”广告词的产品包装；并赔偿广药集团、王老吉100万元。

不过，最高人民法院的判决认为，加多宝使用“全国销量领先的红罐凉茶改名加多宝”等与“改名”相关的广告语，并不构成虚假宣传行为。

由以上著名案例，不难发现“遥遥领先”的法律风险。但是，现在遥遥领先，似乎突然间没有了法律问题。舆论给予一个被美国制裁的公司极大的宽容，是可以理解的，华为独立对抗美国的打压，的确值得敬佩。但是，需要指出的是，华为手机在国内市场喊出的遥遥领先，实际上指向的是国内友商。我们经常看到爱国的力量、愤怒指向另一个中国人，但无论如何，被美国打压不应该成为对国内友商道德优势、宣传优势的凭据。这是不公平的。

华为的身后，默默支持华为的，是中国的手机消费市场，是中国手机的产业链。这个产业链是所有手机产业的厂商共同构成的。

这个产业链中的其他中国手机厂商，也在为中国电子产业链，中国经济作出贡献，比如扶持国产屏幕，联手打造互传联盟，联手推进64位APP，扶持智能家居产业链，出口海外赚取外汇。

华为也是这个生态的重要一员。华为的生存与发展，需要依靠这个产业生态。手机除了芯片，还有很多零件，手机转轴、屏幕、散热、耳机、光学镜头，没有哪一家手机厂家能够全部自己搞定。只有强大的生态才能做到质优价廉，让产品具有竞争力。即便芯片自己研发，华为也要从市场采购这些零配件。更何况，芯片制造也是整个生态的一员。中芯国际在最关键的时刻，是中国的矿机芯片需求，支撑中芯国际度过了艰难时刻。所以，华为有责任，有义务，有利益去保护这个生态。

保护这个生态，并不是要像比亚迪那样喊出“在一起”，竞争才是最好的产业生态保护。好的竞争，应该是平等的，不能借外力高于这个生态，不能在法律上高于其他厂商。如果高于这个生态，在广告法、反不正当竞争法之上，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那么，就没有这个生态了。最后是否会走向，其他手机厂家必须采购华为麒麟，必须使用鸿蒙？

更重要的是，也还会深刻影响到华为的其他业务战略。一个在法律、舆论上占据绝对高位的企业，产业链上下游，是不敢与之合作的。现在也有企业、企业家因为对华为稍有微词，就在舆论上受到猛烈抨击。那么，华为自己造车就成为逻辑上的唯一选择了。有趣的是，这似乎是一盘大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