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互联网出现了大规模造势

攻击苹果客服的一位印第安女性员工

该客服的头像在六月份就出现在官方页面

在美国、澳洲、日韩等世界的其他国家都有该照片

相貌歧视和一种执意无知，

在极端民族主义的加持下，

助长了一种持续突破极限的认知和道德滑坡。

舆论制造一种抽象的爱与恨，

却不会引导你尊重具体的人。

民粹话语的滑坡和反噬，

既无聊又可怕。 

我b站视频的评论区截图

类似的以”遥遥领先“之名，

对弱势方（至少是他们眼中的弱势方）的污名化逻辑，

还发生在针对美国最贫穷的阶层

这些群体常常被自媒体刻画成行走的僵尸

自媒体时常刻画的美国穷人阶层，背景音乐常常配上《植物大战僵尸》

他们真的了解活生生的印第安原住民吗？

他们真正的关心具体的美国穷人吗？

遥遥领先的野心值得鼓励

但也要让胸怀和认知配得上野心

我深入探讨苹果印第安女员工照片该事件

对西方社会底层和赤贫者的污名化，可以作为苹果印第安女员工“相貌辱华”事件的“镜像”（mirror image）案例。看似不同，但分享了诸多相同的元素和逻辑。这位在苹果工作的女员工，虽然远不是穷人阶层，但面对大洋彼岸“相貌歧视、民粹抱团以及极端民族主义者”的庞大群体，她显然是一个发不出声音的弱势者。

怎样才是真正去关注弱势群体，而不只是叶公好龙？

01

一直觉得，用美国的穷人当做对内宣传工具，不是一个道德高尚的举动。

首先，每个社会都有赤贫的人，将其他国家底层的绝望衬托自己国家的整体希望，有可能让我们忽视自己社会赤贫的人。

其次，穷人的类型很多，穷人不仅仅只是一个贫困线能够定义的。很多平台上宣传美国街头“丧尸”片场景的镜头，以偏概全，矮化且污名化了穷人真实的生活体验，虽然贫穷的生活并没有一些浪漫主义想象中的美好。

第三，很多人把美国的贫穷当乐子，或者乐于接受一种宣传口径，用抽象的教科书理论对美国社会做大而不当的批判——但是对具体的穷人却没有丝毫同情心，更不会借着这个窗口了解美国社会，深入美国历史，对资本主义和社会福利体系有一个具体可感的认识和基于经验证据的批判。

最近读完了社会家Matthew Desmond的新书Poverty by America （《美国制造的贫穷》）, 很受触动。作者深入田野调查，和数十位穷人一起生活，了解他们的身世背景、命运沉浮，以及和政府福利机构、司法、警察、房东打交道的生活细节。他此前的一本拿过普利策奖的作品Eviction（《驱逐》），所有版权费据他本人透露，都分享给了他书中描写和引述的人——这些人都是这本书价值构建的参与者。

真正关注弱势群体的人，比如这位作者，会亲自下田野调查体验——著书立说，奔走相告，给政府施压，为穷人争取实际利益。而不是，天天惦记着印第安人的头皮，却因为他们头皮上有个辫子，就伤害了“遥遥领先”者的“民族感情”。

下面分享我翻译了书中的第一章，虽然翻得很潦草，但能够展示美国穷人真实的生活体验。以此希望中国互联网能少一点民粹和工具化的宣传，多一点自信开放的心态，以及对穷人或边缘群体的关注，不管是来自其他国家的，还是自己的国家。

02

最近，我在纽瓦克法院的第十层度过了一天，这一层是国家裁决儿童福利案件的地方。我在那里遇到了一位55岁的父亲，他在港口边的仓库工作中熬了一整夜。他告诉我他的身体感觉很沉重。有时，当他上两班时，他会吸食速效药--可卡因与苯二氮卓和吗啡混合，有时是海洛因，以保持清醒或减轻疼痛。其丑陋的配方在当局的毒理学报告中暴露无遗，使他看起来像一个职业瘾君子，而不是他自己：一个疲惫不堪的美国工薪阶级的穷人。当局认为这位父亲无法独自照顾他的三个孩子，而他们的母亲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并使用PCP（“天使粉”），也不是一个监护人的选择。因此，这位父亲赌了一把，把两个大孩子交给了自己的继母，希望当局能允许他抚养最小的孩子。他们做到了。在法庭外，他拥抱了他的公共辩护人，后者认为所发生的一切是真正的胜利。这就是在纽瓦克法院十楼的胜利的样子：放弃你的两个孩子，这样你就有机会在贫困中独自抚养第三个孩子。

从技术上讲，一个人如果买不起生活必需品，如食物和住房，就被认为是 "穷人"。官方贫困衡量标准--贫困线--的设计者是一位在社会安全局工作的官僚，名叫莫里·奥山斯基（Orshansky）。奥山斯基认为，如果贫困从根本上说是缺乏能够满足基本需求的收入，而如果没有什么比食物更基本的东西，那么你可以用两个信息来计算贫困：某一年的食物成本和家庭预算中专门用于食物的份额。奥山斯基确定，赤裸裸的食物支出大约占美国家庭预算的三分之一。如果一个四口之家在1965年需要1000美元来养活自己，那么任何年收入低于3000美元（或在2022年初约为27000美元）的家庭都将被视为贫穷，因为他们将把超过三分之一的收入用于食品，放弃其他必需品。奥山斯基在1965年1月发表了她的研究结果，写道："因此，总共有5000万人，其中2200万是年幼的儿童，他们生活在黑暗的贫困深渊，或者至少在贫困深渊的边缘徘徊。" 这是一个令富裕的美国人感到震惊的数字。

今天的官方贫困衡量标准仍然以奥山斯基的计算为基础，每年根据通货膨胀进行更新。2022年，贫困线被划为单身人士每年13,590美元，四口之家每年27,750美元。

正如我所说，我们不能希望仅仅通过考虑穷人的生活来理解美国为什么有这么多的贫困。但我们需要从这里开始，以更好地了解贫困是什么样的问题，并把握其中的利害关系，因为贫困并不只是收入少的问题。用诗人Layli Long Soldier的话说，那只是 "表面的油花"。

我在密尔沃基居住并研究我的最后一本书时，遇到了克里斯托尔·迈伯里（后面称她为“水晶”），这本书是关于驱逐和美国住房危机的。水晶是在1990年春天的一天早产的、在她怀孕的母亲被抢劫时背部被刺了11刀后不久。这次袭击诱发了分娩。母亲和女儿都活了下来。这并不是水晶的母亲第一次被刺伤。在的记忆中，她的父亲一直在打她的母亲。他吸食快克可卡因，她的母亲也是如此；她母亲的母亲也是如此。

水晶的母亲想办法离开了她的父亲，不久之后，他开始了漫长的监狱生活。水晶和她的母亲搬到了另一个男人和他的父母那里。那个男人的父亲开始猥亵水晶。她告诉她的母亲，她的母亲说她是骗子。在水晶开始上幼儿园后不久，负责保护儿童免受虐待的政府部门--儿童保护服务机构介入了。五岁时，水晶被安置在寄养家庭。

水晶在几十个团体家庭和几组养父母之间辗转。她和她的姨妈一起生活了五年。然后她的姑姑把她送回了家。此后，水晶在任何地方生活的最长时间是八个月。当她进入青春期时，水晶与集体宿舍的其他女孩打了起来。她被指控殴打他人，右颧骨上有一道疤痕。人们和他们的房子、宠物、家具、餐具--这些东西来了又走。当食物比较稳定，水晶开始在食物中寻求庇护。她的体重增加了。由于她的体重，她患上了睡眠呼吸暂停症。

水晶十六岁时，她不再上高中了。17岁时，她接受了一名临床心理学家的检查，该心理学家诊断她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创伤后应激障碍、反应性依恋障碍和边缘性智力功能。当她18岁的时候，她离开了寄养家庭。到那时，水晶已经经历了超过25次的寄养安置。由于她的精神疾病，她被批准获得附加社会保障收入（SSI），这是政府为年老、失明或有残疾的低收入者提供的收入补贴。她每个月可以得到754美元，或每年9000美元多一点。

然而，水晶被禁止进入低收入住房两年，因为她因在集体宿舍里打架而被指控攻击他人。即使她没有被禁止，她仍然会处于长达6年的等候名单的底部。水晶在私人市场上找到了她的第一套公寓：一个破旧的两居室单元。这套公寓位于一个黑人占多数的社区，是该市最贫穷的社区之一，但水晶本人是黑人，在西班牙裔和白人地区申请公寓时被拒绝了。水晶的房租占了她收入的73%，没过多久她就落下了。搬进去几个月后，她经历了第一次正式的驱逐，这将记录在案，导致她的住房援助申请有可能被拒绝。被驱逐后，水晶在一个无家可归者收容所认识了一个女人，并与她的新朋友一起找到了另一套公寓。然后，水晶那个新朋友的朋友发生过节，而房东让水晶离开。

水晶在收容所、与朋友和她的教会成员一起过夜。她学会了如何在街上生活，晚上走在街上，白天睡在公共汽车上或医院的候诊室里。她学会了依靠陌生人来生存。她在公共汽车站遇到一个女人，最后和她住了一个月。人们被水晶所吸引。她热情好客，幽默风趣，有一个令人喜爱的习惯，就是拍打双手，自嘲自笑。她在公共场合唱歌，主要是唱福音歌。

水晶一直认为，她的SSI是安全的。你不可能被SSI解雇，你的工作时间也不可能被削减。她说："SSI总是会来的，"。直到有一天，它没有了。水晶在未成年时曾被批准获得SSI，但她成年后的重新评估发现她不符合条件。现在她唯一的收入来源是食品券。她试图捐献血浆，但她的血管太小。她耗尽了自己在教堂和寄养家庭的剩余关系。几个月后，她的SSI没有得到恢复，她陷入了街头无家可归和卖淫的境地。水晶从来不是一个早起的人，但她了解到，早晨是变戏法的最佳时机，可以在男人上班的路上搭讪他们。

对水晶和处于类似情况的人来说，贫穷当然是关于钱的，但它也是一个问题堆积的过程。

贫困是痛苦，是身体的痛苦。它体现在家庭护工的背痛中，他们弯着身子把老人和病人从床上和马桶上抬下来；它体现在收银员的脚和膝盖上，他们在接受我们的订单和为我们的物品结账时必须站着；它体现在女佣的皮疹和偏头痛中，她们用含有氨和三氯生的产品清洁我们的办公楼、家庭和酒店房间。

在美国的肉类加工厂，每周都会发生两起截肢事件：某人的手指或手被电锯锯到。亚马逊仓库的拣货员可以使用自动售货机，使用免费发放的安乃近和泰诺。贫民窟住房传播哮喘，霉菌和蟑螂过敏原渗入年轻的肺部和呼吸道，铅会毒害儿童，对他们微小的中枢神经系统和大脑造成不可逆转的损害。贫困是那些生活在石化工厂和垃圾焚烧炉附近的人，细胞中形成的癌症。大约每四个生活在贫困中的儿童中就有一个有未经治疗的龋齿，这些龋齿会演变成蛀牙，造成剧烈的疼痛并将感染扩散到他们的脸部甚至大脑。由于公共保险只报销一部分牙科护理费用，许多家庭根本无法负担定期去看牙医的费用。在奥巴马《平价医疗法案》通过十年后，仍有三千万美国人完全没有保险。

贫困是结肠造口袋和轮椅，是使人致残但没有完结生命的夜间惊醒和子弹。在芝加哥，枪支暴力在2020年造成722人死亡，另有3339人受伤。根据一些估计，在全国范围内，每10个枪击受害者中就有8个能从袭击中幸存下来，往往被迫在痛苦中度过他们的日子。穷人的生活往往带有暴力的痕迹，包括在儿童时期经历的暴力。在马萨诸塞州的一个出狱男女样本中，超过40%的人在童年时曾目睹过一场谋杀。在新泽西州被儿童保护服务机构调查的父母样本中，超过34%的人是在家庭暴力中长大的，17%的人是性虐待的受害者。

贫困是一种创伤，由于社会没有对其进行投资治疗，穷人往往有自己的方式来应对他们的痛苦。我的朋友斯科特在童年时受到过性虐待。成年后，他发现了药片，然后是芬太尼。他每次以20美元的价格购买一种心理平和。四十多岁时，他戒了毒，并保持了好几年，然后复发，独自死在酒店房间里。我以前的室友金宝，或者叫吴，大家都知道他，从不吸毒，只在很少的场合喝酒。但是，有一天他在我们曾经在密尔沃基合租的破旧复式公寓里踩到了钉子，由于他无力承担，所以忽略了这一伤势，当糖尿病加速感染，威胁到他的全部身体时，他失去了小腿。

在痛苦之上，贫穷是一种生活的不稳定。在过去的二十年里，租金飙升，而租房者的收入却下降；然而，联邦政府只向四分之一符合条件的家庭提供住房援助。大多数在贫困线以下的租房家庭现在至少将其收入的一半用于住房，其中四分之一的家庭仅在租金和水电费方面就花费了70%以上。这些综合因素已经把美国变成了一个低收入租房者中普遍存在驱逐现象的国家。流失已经成为现状。在美国，平均每年有超过360万份驱逐文件被贴在门上或递给住户，这大致相当于2010年金融危机最严重时启动的取消赎回权的数量。驱逐者在武装法警的陪同下，在家人的注视下，迅速完成了任务。他们拿走所有东西--浴帘、地板上的床垫、冰箱里的肉片和橱柜里的面包--要么锁在仓库里（通常在错过付款后被拉到垃圾场），要么把它们高高地堆在路边。人们尽其所能地重新开始。

如今，就业市场要求我们重新开始的情况也越来越多。一半的新职位在第一年就被淘汰了。过去有一些保障的工作，甚至是工会成员，现在已经变成了临时工。临时工不仅是开Uber的，他们出现在医院、大学和保险公司中。制造业--仍然被广泛误认为是好的、坚固的、戴着硬帽子的工作的源泉--现在雇用了超过一百万的临时工。私营部门的长期就业率稳步下降，尤其是男性，而临时工的增长速度预计将在未来几年内超过所有其他工作。收入的波动性，即工资在短期内增长或缩水的程度，自1970年以来已经翻了一番。对于许多美国工人来说，工资现在是摇摆不定的，不仅每年，而且每个月，甚至每个星期都在疯狂地波动。美国欢迎处于市场底层的坏工作的兴起--提供低工资、无福利和很少保障的工作。一些行业，如零售业、休闲和酒店业以及建筑业，每年都有一半以上的劳动力被解雇。工人们很快就知道他们是可有可无的，很容易被取代，而年轻人毕业后却进入了一个充满不确定性的经济体。

贫困是对生活变得更加糟糕的持续恐惧。三分之一的美国人生活在没有多少经济保障的情况下，他们做公交车司机、农民、教师、收银员、厨师、护士、保安、社会工作者。许多人没有被正式计入 "穷人 "之列，但如果在迈阿密或波特兰用每年5万美元养育两个孩子，又该如何称呼？当你没有资格获得住房券，但也无法获得抵押贷款时，你该怎么称呼它？当房租占据了你工资的一半，而你的学生贷款债务又占据了四分之一？当你上个月跌到贫困线以下，下个月又略微超过贫困线，却没有稳定感的时候？作为一个生活的现实，在贫困线之上依然有很多贫困。

还有很多远远低于贫困线的。在自由的土地上，你可以一直往下掉，加入"衣衫褴褛的无产阶级"的行列。根据最新的国家数据，美国每十八个人中就有一个人生活在 "深度贫困 "中，这是一种坠入谷底的匮乏水平。以贫困线为例，再将其减半：任何低于这一标准的都被认为是深度贫困。2020年的深度贫困线是单身人士每年6,380美元，四口之家13,100美元。那一年，美国有近1800万人在这种条件下生存。美国允许其儿童--超过500万儿童--忍受深度贫困的比例远远高于任何同等发达水平的国家。

经济学家估计，在美国，一个人每天大约需要4美元才能买得起最起码的基本必需品，这个数字相当于世界银行用来确定印度或孟加拉国等国家最贫困人口的每天1.9美元的贫困线，因为这些国家的生活成本较低。诺贝尔奖获得者安格斯·迪顿(Angus Deaton)在2018年的报告使用了这一门槛，530万美国人 "按全球标准绝对贫穷"，每天靠4美元或更少的钱过活。"有数以百万计的美国人，"迪顿写道，"由于物质贫困和健康状况不佳，他们的痛苦与非洲或亚洲人民的痛苦一样严重，甚至更糟。" 在90年代中期有保障的现金福利结束后的几年里，美国目睹了极端贫困的惊人增长，这与其他严峻的指标相吻合。1995年至2018年期间，接受补充营养援助计划福利（食品券）但报告没有现金收入的家庭数量从大约28.9万增加到120万，大约相当于每50个美国人中有一个。根据全国公立学校的报告，无家可归的儿童人数从2007年的794,617人增加到2018年的130万人。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美国隐藏着一层坚硬的底层剥夺，一种曾经被认为只存在于遥远的赤脚和膨胀的肚皮里的极端贫困。

贫困是自由的丧失。美国的监狱系统在任何其他国家或任何其他时代都是无与伦比的。每天有近200万人坐在监狱和牢房里。另有370万人正在接受缓刑或假释。隐藏在这个系统模糊的抽象概念--正义、法律和秩序--背后的事实是，美国的囚犯中，绝大多数都非常贫穷。当他们到达30多岁时，几乎每10个没有完成高中学业的黑人男子中就有7个将在笼子里度过他们生命中的一部分。监狱夺走了人们的壮年时期，不仅夺走了最后的沉睡、缓慢的岁月，也夺走了中间的脉动、炽热的岁月。当然，在监狱里，他们仍然会很穷，在监狱里的工作平均每小时赚取14美分到1.41美元，具体取决于各州。美国并不只是把穷人塞在立交桥下和远离中心商业区的活动房屋公园里。它把他们藏在监狱里，有效地抹杀了他们：在大多数国家调查中，被监禁的人根本没有被计算在内，这导致了美国进步的虚假的统计图片。贫困的衡量标准不包括所有在监狱中的人，更不用说那些被安置在精神病院、中途宿舍和无家可归的人。这意味着，美国的贫困人口比官方统计数字要多出数百万。

贫困是一种感觉，你的政府是反对你的，而不是为你服务的；你的国家是为其他人服务的，你注定要被管理和处理，被粗暴对待，被戴上手铐。在十九世纪末和二十世纪初，城市通过了 "丑陋的法律"，禁止 "不雅观的乞丐 "进入公共场所。在二十世纪上半叶，流浪和游荡条例被用来将穷人从公园长椅和街角驱逐出去。今天，市政法规仍然允许警察逮捕在公共场所出现的无家可归者，将赤贫定为犯罪。近年来，在美国被枪杀的人中，多达十二分之一是被警察杀死的。四分之三的黑人母亲担心她们的孩子会被负责保障他们安全的人残害。我们记得其中一些孩子的名字--塔米尔、乔治、埃里克--而忘记了，或者从未被告知其他的名字。

穷人被国家以轻罪指控和传票的形式剥夺了权利：因为错过了支付儿童抚养费、跳过地铁转门、被发现携带大麻而付出的代价。一个小的违规行为可能会导致另一个，然后是另一个--你可能忘记了开庭日期或没有付款，然后罚上加罚--直到你被卷入判决和债务之中。刑事司法机构向穷人征收高额的罚款和费用，常常让他们自己支付起诉和监禁的费用。如果没有付款，法院会发出逮捕令，动员私人收账员，甚至以监禁作为报复。今天，有很多人在监狱里苦苦挣扎，不是因为他们被定罪，而是因为他们错过了付款或无法支付保释金。即使是与执法部门的轻微擦肩而过，也会让人们感到自己的地位下降。政治学家韦斯拉·韦弗(Vesla Weaver)表明，那些被警察拦截（但没有被逮捕）的人不太可能投票。韦弗写道，刑法制度 "矮化了公民的身份与价值"。

贫困是令人尴尬的，是引起羞耻的。法国社会学家Eugène Buret曾经说过，"苦难（Misery）是道德上的贫穷"。你在福利办公室的堕落仪式中感受到它，在那里你要等上半天，与一个似乎很恼火你出现的福利工作者进行十分钟的预约。当你回家看到窗户破裂、橱柜里满是蟑螂的公寓时，你会感觉到它的存在，房东把这种虫害归咎于你。你会感觉到，在电影、电视节目、流行音乐和儿童读物中，穷人是如何毫不费力地被省略掉的，这些抹杀提醒你，你自己与更广泛的社会没有关系。你可能开始相信，在比较安静的时刻，那些关于你的谎言。你避开公共场所--公园、海滩、购物区、体育场--因为你知道它们不是为你而建。贫穷可能会吞噬你的生活，但它很少作为一种身份被接纳。今天，披露精神疾病比告诉别人你破产更能被社会接受。当政客们提出反贫困立法时，他们说这将帮助 "中产阶级"。当社会运动组织者动员起来争取更高的工资或住房正义时，他们宣布他们是代表 "劳动人民 "或 "家庭 "或 "租户 "或 "许多人 "而战。当穷人走上街头时，通常不是打着贫穷的旗号。毕竟，没有穷人权利的旗帜。

贫困是生命和人格的减损。它改变了你的思维方式，使你无法实现你的全部潜力。它缩减了你可以用于决策的精神能量，迫使你把注意力集中在最新的压力源上--过期的煤气账单，失去的工作--而牺牲其他一切。当有人被枪杀时，住在那个街区的孩子在谋杀发生后的几天里在认知测试中表现得更差。暴力抓住了他们的心。时间过去了，这种影响逐渐消失，直到有人被枪杀。[18] 贫穷会导致任何人做出不明智的决定，甚至在我们这些不受匮乏困扰的人看来是彻头彻尾的愚蠢。你是否曾经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看着时钟，祈祷着好消息的到来？你在那里，锁定在当前的紧急情况上，与之相比，所有其他的关切和责任都感觉（而且是）微不足道。这种经历就像生活在贫困中。行为科学家Sendhil Mullainathan和Eldar Shafir称之为 "认知带宽税"。他们写道："贫穷，""减少一个人的认知能力比一整晚不睡觉还要多"。当我们被贫穷所困扰时，"我们有更少的心思去处理生活的其他部分。" 贫困不仅剥夺了人们的安全感和舒适感，而且还抽走了他们的脑力。

但是，贫困并不是平等的。它可以因种族的劣势而加剧，也可以因种族的特权而缓解。(那么，种族和阶级哪个更主要？哪一个是社会不平等的根源，哪一个是分支？哪个器官对你更重要，你的心脏还是你的大脑？） 黑人的贫困，西班牙裔的贫困，美国本土的贫困，亚裔的贫困，和白人的贫困都是不同的。与美国白人相比，黑人和西班牙裔美国人贫穷的可能性要高两倍，这不仅是由于这个国家的种族遗产，也是由于当今的歧视。黑人失业率仍然是白人失业率的近两倍，研究表明，黑人求职者今天在劳动力市场上面临歧视的可能性与30年前一样。一代人中没有任何进展。

与贫穷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家庭相比，贫穷的白人家庭往往生活在贫穷程度较低的社区。在美国，没有一个大都市地区的白人经历着极端集中的劣势，即生活在贫困率超过40%的社区。但在全国范围内，许多贫穷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家庭都生活在这些条件下。这意味着大多数贫穷的白人儿童与他们贫穷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同龄人相比，在资源更好的学校就读，生活在更安全的社区，经历更低的警察暴力，并睡在更有尊严的家里。贫困不仅存在于人的身上，也存在于社区中，贫困的黑人和西班牙裔家庭更有可能经历个人贫困与社区贫困相碰撞时产生的那种困难。这就是为什么美国贫困黑人男子的预期寿命与巴基斯坦和蒙古男子的预期寿命相似的一个重要原因。

今天，黑人和白人家庭之间的财富差距和1960年代一样大。我们系统地拒绝黑人获得国家的土地和财富的遗产已经代代相传。大多数首次购房者从他们的父母那里得到首付帮助。这些父母中的许多人通过为自己的房子再融资来提供帮助，就像他们的父母在二战后政府为白人社区的房屋所有权提供补贴后为他们做的那样。拥有高中文凭的白人家庭的平均财富比拥有大学学位的黑人家庭的平均财富要多。

贫困往往是物质匮乏，再加上慢性疼痛，再加上监禁，再加上抑郁症，再加上成瘾，如此循环往复。贫困并不是一条线。它是社会弊病的一个致密复合体。它与我们关心的每一个社会问题--犯罪、健康、教育、住房--都有联系，它在美国生活中的持续存在意味着，在这个史上最富裕的国家之一，数百万家庭被剥夺了安全、保障和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