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爱情之都”,爱情越来越奢侈旅游2023-10-01 01:10杭州是一座爱情浓度很高的城市。窄窄的断桥,已经成为中国文化中最重要的爱情地标。作者 | 苏炜题图 | 阿灿1933年,21岁的朱生豪即将从杭州之江大学毕业。他漫步在校园里,一半时间在想莎士比亚,一半时间在想宋清如。朱生豪热爱文艺,精通英文,两年后,他开始着手翻译莎士比亚剧作。仅靠微薄的稿费和身边仅有的工具书,朱生豪呕心沥血,用15年光阴,完成了31部莎剧的翻译。很多年后,翻译家许渊冲还记得朱生豪的翻译之妙:《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结尾,直译的话是“世上的恋情没有比得上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而朱生豪将其译为“古往今来多少离合悲欢,有谁见过这样的爱怨辛酸”。(图/图虫创意)宋清如是朱生豪的同学。大学时期,斯文的朱生豪就开始与这位大家闺秀出身的学妹通信。他在信里写道:“要是我们两人一同在雨声里做梦,那意境是如何不同,或者一同在雨声里失眠,那也是何等有味。”后来,两个人真的做到了同枕、同梦、同风雨。朱生豪去世后,宋清如用后半生完成了丈夫翻译并出版《莎士比亚全集》的宏愿。之江大学是民国时期存在的一所教会大学,坐落在钱塘江畔、六和塔旁。后来,之江大学的名字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这座依山傍水的校园成为浙江大学之江校区。今天的年轻人在这里求学,在新的年代里许下新的愿望;今天的游人经过这里,感慨钱塘江潮水的壮阔……不知道是否还有人记得,此处的一砖一瓦,刻写着这样一段与爱情相关的往事。行走杭州,转角遇到爱杭州是一座爱情浓度很高的城市——至少从地理景观上来看是如此。在朱生豪和宋清如相识相恋的之江大学的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六和塔,即金庸的小说《书剑恩仇录》里红花会囚禁乾隆皇帝的古塔。六和塔背靠群山,山那侧的西湖边,有另一座高塔遥遥相对,那是家喻户晓的雷峰塔,传说中镇压着白娘子的地方。从雷峰塔出发,西湖沿岸一步一景,不少景观都与爱情相关。雷峰塔东侧的长桥,是一座横亘在西湖湖面上的小桥。杭州谚语讲“长桥不长”,说的就是它。相传,南宋年间,一书生与一少女相恋,被家人阻挠,这对恋人便双双从桥上投水自尽。故此,长桥也名“双投桥”。而在另一段更知名的爱情故事里,梁山伯与祝英台依依惜别、久久不舍的“十八相送”,也发生在这座小桥上。顺着长桥所在的西湖沿岸往东南方向走几里路,即可见到万松岭,岭上的万松书院便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相爱的地方。(图/图虫创意)雷峰塔以西不远处,是苏堤的入口。沿着苏堤由南向北穿过整片西湖,来到游人如织的北山街,稍稍向东几步,有一座不起眼的小亭子,埋葬着传闻中的南齐歌伎苏小小。那首《钱塘苏小歌》,讲述了这个生活在一千多年前的姑娘对爱情的期许:“妾乘油壁车,郎骑青骢马。何处结同心,西陵松柏下。”苏小小墓继续向东,便是许仙初遇白娘子的断桥。明朝的《警世通言》里有一篇《白娘子永镇雷峰塔》,这样描写这场影响中国人爱情观的相遇:“一个妇人,头戴孝头髻,乌云畔插着些素钗梳,穿一领白绢衫儿,下穿一条细麻布裙。这妇人肩下一个丫鬟,身上穿着青衣服,头上一双角髻,戴两条大红头须,插着两件首饰,手中捧着一个包儿要搭船。”(图/图虫创意)窄窄的断桥,已经成为中国文化中最重要的爱情地标。有新闻报道,今年五一假期的第一天,西湖景区就接待了60万名游客,其中有一多半人都要到断桥上走一遭,生生把断桥变成了“人桥”。类似的场景一年又一年上演。明知道只是传说,明知道摩肩接踵,但来到此处的游人,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贩夫走卒,都忍不住上桥凭吊一番白娘子的悲剧。这是跨越千年的爱情神话的感染力。当然,杭州的爱情也不仅仅存在于西湖周边。五代十国时,吴越王钱镠的王妃每年春天都回家乡居住。“一剑霜寒十四州”的钱镠悄悄地思念妻子,便写信劝她早归。后来,善解风情的苏东坡记录了信里的句子:吴越王妃每岁春必归临安,王以书遗妃曰,“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吴人用其语为歌,含思宛转,听之凄然。于是,哪怕后世的许多人并不知道这句情话出自一位开国君主的手笔,但还是被其委婉绵长的情愫感染,让“陌上花开”四个字以网名、笔名、QQ签名的形式广为流传。为什么杭州的爱情又甜又虐?“欲把西湖比西子”,苏东坡这个天才的比喻好像一句谶言,让千百年来诞生在杭城的知名爱情故事,笼罩着一层西施般的哀怨和遗憾。白娘子永镇雷峰塔的悲剧性自不必说,以至于年久失修的雷峰塔于1924年坍塌之后,鲁迅还要专门写一篇《论雷峰塔的倒掉》:“听说,杭州西湖上的雷峰塔倒掉了,听说而已,我没有亲见。但我却见过未倒的雷峰塔,破破烂烂的映掩于湖光山色之间……终究要倒的么?活该。”把囚禁爱情的雷峰塔作为某种陈旧传统的象征,“活该”两个字透露着鲁迅的愤懑。气冲冲的鲁迅,甚至还在文中搞混了西湖南岸的雷峰塔和西湖北岸的保俶塔。而那个美丽、多才又痴情的苏小小,据后世考证,更像是一个纯粹的文学形象,而非历史形象。在西陵的松柏下,她终究没有等来骑着青骢马的如意郎君,这种求而不得的怅惘,让后世怀才不遇的文人反复吟咏。(图/图虫创意)最出名的是唐朝李贺的那首《苏小小墓》,讲述化为鬼魂的苏小小孤零零地等在油壁车当中:“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佩。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字里行间充满冷寂、萧然、鬼气森森,被传为千古名篇。纵然将目光从古代挪到近代、从传说挪到现实,江南水乡滋养出来的爱意,也并不总像想象中温婉圆满。出生在富阳的郁达夫,是土生土长的杭州人。许多年来,人们津津乐道他与王映霞的姻缘。一个是著名作家,一个是“杭州第一美女”,看上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图/图虫创意)当王映霞迫于家庭压力要跟其他男人相亲时,郁达夫用热烈的文字劝告她:“你情愿做家庭的奴隶吗?还是情愿做一个自由的女王?你的生活尽可以独立,你的自由,绝不应该就这样的轻轻放弃……”时隔一个世纪,这话听上去仍有十足的感染力。于是,佳人顺理成章投入才子的怀抱,郁达夫和王映霞结婚了——但许多人并不知道,郁达夫在追求王映霞期间,迟迟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上一段婚姻。这种非道德的感情开端,似乎为二人日后一地鸡毛的结局埋下伏笔。在大时代的动荡中,郁达夫和王映霞的爱情也被颠得粉碎。当初“朝来风色暗高楼,偕隐名山誓白头”的愿望终成泡影,郁达夫精心构筑的新居“风雨茅庐”,终究也和西湖边其他爱情建筑一样,留在漫长的时光里,见证着久久的惆怅。在梁祝相爱的地方,相一次亲吧中国四大爱情传说,杭州西湖就独占了两个。但与白娘子早早在杭州“安家”不同,梁山伯与祝英台的爱恋之地,最早并不在杭州。据说,自魏晋南北朝起,梁祝故事的雏形就已经在民间流传。晚唐的《宣室志》记载道:“英台,上虞祝氏女,伪为男游学,与会稽梁山伯者同肄业。”这倒是距离杭州并不远。唐宋时,梁祝故事的悲惨基调逐渐文学化,歌咏梁祝的曲调成为词牌《祝英台近》,豪放的辛弃疾就填过一阕《祝英台近》:“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 唱起来想必十分哀伤。明末清初的张岱在《陶庵梦忆》中写道:“至曲阜谒孔庙……宫墙上有楼耸出,匾曰‘梁山伯祝英台读书处’,骇异之。”山东曲阜的孔庙悬挂牌匾,“抢注”梁祝IP,把绍兴人张岱也吓了一跳。2023年9月3日,杭州街头。(图/阿灿)直到清初的剧作家李渔(就是《笠翁对韵》“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的作者),作为寄居杭州的“杭漂”,才把长桥、凤凰山、草桥门等诸多杭州元素融入梁祝故事当中。其中,梁祝萌生情愫的书院,就选在了万松岭上的万松书院。万松书院前身为报恩寺,明朝时改建为万松书院,后世屡毁屡建。而在今天,作为人所共知的梁祝爱情圣地,万松书院既是周边老人的健身场所,也是杭州最有名的相亲角。每到周末,平时安静的书院就热闹起来,老一辈人拉开横幅,挂上子女的简历,在学历、户口、房子、车子的试探和博弈中,寻求促成“爱情买卖”的机会。事实上,这就像今日杭州的一个缩影:从一座古典城市变身为中国新经济最活跃、房价最高、道路最堵、年轻人最忙的大都市之一,爱情和婚姻也不得不随之改变。(图/图虫创意)火热的经济氛围和匆忙的生活节奏,正在重塑爱情之城的形象,“萧山赘婿”“两头婚”“江浙沪独生女”等概念,是贴在杭州身上的最新标签。正如《新周刊》两年前一篇关于赘婿婚介所的报道中所写:“询问任何一位中国父母,他们必然会把‘两个人合适最重要’挂在嘴上,这像一种政治正确,但在短兵相接的相亲市场里,现实条件的考量,则一直是入赘婚姻不变的底色。”务实,就像购房摇号、车牌摇号和入学摇号一样的务实,成了杭州新的爱情底色,但让人多少有些伤感的是,最务实的相亲角,偏就选在了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书院里。杭州城里,那些关于爱情的遗迹依旧年复一年地接受感怀。但对于今天这里的男男女女而言,爱情终于成了一件明码标价的奢侈品——和生活在其他城市的同龄人,并没有太大分别。原标题:在这个爱情之都,爱情终于成了奢侈品本文首发新周刊644期《最忆是杭州》点击封面购买杂志读完点个【在看】👇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