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huangao2@lifeweek.com.cn大约是上个月的某天,妈妈从外面回来,笑着对我说:“刚才把家里你的快递纸箱子卖给了楼下收废品的老头,得了两块钱,可以打一次水了,这不挺好的吗?”说着就把两个硬币递给我。我们家习惯去楼下净水机那里打水喝,两块钱可以买一大桶。妈妈每次见我去楼下打水,都会感叹着:“一次两块钱,这一个月下来也不少钱咧。”看着妈妈喜滋滋的样子,我心一惊:糟了,我妈这次尝到了卖纸箱子的甜头,可能要义无反顾地走上收集纸箱子废品的道路了。
我所住的小区老人们大多爱收集废品。我拿着纸板箱或塑料瓶子去垃圾站的路上,经常遇到找我讨要纸板箱和瓶子的老人。有时候我的纸箱子里还装着不少垃圾,我说待我先把垃圾倒了,再把纸箱子给你吧。老人则很热情地伸过手来,说道:“没关系,我帮你把垃圾倒了。”如此情形,怎能拒绝。我和老公在上海工作,并不是本地人。我之前一直以为收废品的主力军,是从外地过来帮子女们带孩子的老人。一是他们在子女家带孩子,没有工作,不挣钱,感到焦虑。二是考虑到子女的生活压力,想挣点儿是点儿。但后来才发现,本地的老人也喜欢收集废品,他们甚至有人在本地拥有好几套房子。我们的新房子从去年底开始装修,今年因为疫情的原因,装修断断续续,至今没结束,我们偶尔会过去看看。那里的邻居,是一对年近八十的本地老夫妇。邻居家的门大多时候敞开着,老爷子喜欢站在门口抽烟,见到我们过来,就随着我们进新房子里,热情地找我们闲聊。他是我们未来的邻居,我们也不排斥跟他聊天。闲聊中得知,他儿女都成家了,住在别的小区,这套房子他们老夫妻自己住,光装修费就花了几十万。
新房子装木地板那天,我早晨赶过去。邻居老爷子就问我,可不可以把包装木地板的纸箱子送给他,我一口答应。但待我晚上去新房子里看木地板装修得怎么样时,却发现装水槽的纸箱子不见了。我一时间有些慌神,那是一个巨大的纸箱子,里面还有水管、水龙头、滤网之类的很多其他零部件。我正在门口疑惑,邻居老爷子就来问我家里是不是少了什么。我告诉他装水槽的纸箱子不见了,他就转身跑回家里把一袋子东西拿出来。我一看,里面正是我那些消失的零部件。他用方言跟我解释,我听懂了一个大概,就是他今天找贴地板的师傅要纸箱子的时候,师傅把那个装水槽的大箱子也扔出来给他,他看到纸箱子里还有东西,担心我们有用,就把那些东西拿出来放在家里,等我们来拿。他怕我误会,让我清点东西的数目,并邀请我去他家专门收藏纸箱的房间看看。我自然是拒绝了,毕竟他只是收集纸箱子而已。这时他的妻子走出来,嗔怪他,又跟我解释:“我一直说他来着,纸箱子能卖几个钱,哪里就缺这个钱?他就是不听劝。”《爱情神话》剧照
他们的一番解释,反而让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以后还是要做邻居的,我答应他等装修结束,就把不用的纸箱子都送给他。他也愉快地点头,这个小插曲就圆满地解决了。这件事之后,我在想,收集纸箱子卖钱,或许就是老人们不再工作,为了缓解焦虑而给自己找的一件充实生活的娱乐活动吧。人总得要从什么上面得到乐趣,生活方能有滋有味。有人喜欢跳广场舞,有人喜欢养花种草,而有些人则喜欢收集纸盒子卖钱,哪怕卖几块钱,也会感到高兴。这或许跟贫穷富有关系不大。同事也向我抱怨过家里的老人酷爱收集废品。他们住的房子有限的空间里,被家中老人塞满成捆的纸板箱,一袋袋矿泉水瓶子,这岂不像废品收购站?虽然我能理解老人们爱收集废品的动机和兴趣,但是无法接受自家老人收集废品,将家里变成废品收购站的模样。当时我还庆幸,幸亏我妈不收集废品。然而,终究是庆幸得太早。既然很多老人心里都隐藏着“要收集废品”的小心思,我妈怎能例外呢?《八零九零》剧照
我妈想收集废品的小心思早就有苗头了。比如每次我拿快递回来,把快递拆开,完好无缺的硬纸箱子,我一般拿去送给小区门口妈妈驿站的老板娘,可以寄东西的时候免费二次利用。那些破损的软软的纸箱子,直接送到垃圾站。每次我下楼送纸箱子,妈妈就感叹:也不知道小区里有没有收废品的,这些纸箱子卖给收废品的,也能卖不少钱吧。“纸箱子才能卖几个钱呢?别想多了。”我赶紧劝她打住。因为我强势抵制,老妈一直不敢收集纸箱子和矿泉水瓶子。只是我每次下楼扔纸箱子和矿泉水瓶时,她都要感叹几句。直到疫情期间,我和老公在家办公,妈妈开始掌管厨房做饭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海封控结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发现厨房门后堆着一大袋矿泉水瓶和压扁的纸箱子,想必妈妈已经悄悄收集很久了。若是贸然将这些东西扔掉,她一定会伤心。但眼看着厨房里的废品越来越多,我只好催着妈妈卖掉,但妈妈说她上次卖废品时,没有留收废品老头的联系方式。那可怎么办?我只能四处打听收购废品的联系方式。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滑稽,我明明是最害怕家里收藏废品的人。但不把这些废品卖掉,我妈一定不甘心。处理掉这些废品成了我的一项任务,一项可以取悦妈妈的任务。于是在一个周日的早晨,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出门找到收购废品的人。
那天上午,老妈跟我一起出门,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小区转悠,寻找收购废品的人。最近上海太热了,绕了小区一圈,太阳晒得人皮肤都快冒油了,脑袋也发胀。我对妈妈说,你那一堆废品,还不够买两只雪糕呢。老妈大概也走乏了,惭愧地说:哎,下次我不搞这些玩意儿了。《东京家族》剧照
我们走到小区景观河边的树下,想歇一歇。事情就这么凑巧,我看到一个小伙子坐在一大堆硬纸板旁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他爸爸正是在小区骑着三轮车收购废品的人,现在正在其他小区收废品,我就顺势要到了他的电话。那一瞬间,我就像得到沙漠里一汪清泉似的,无比激动。我赶紧拨打了电话,对方说下午来收购。一回到家,妈妈就来劲了,像遇到喜事似的,兴致勃勃地把厨房里的废品整理好。一大蛇皮袋,两个大塑料袋,还有一堆纸壳子,都摆在玄关那里。远远看着,家里的确像个小型垃圾场。我们一家人期待收购废品的人过来,如同盼望星宿。终于到了下午四点钟,我们接到电话,收废品的人已经到楼下了,让我们把东西拿下去。我和妈妈拖着好几袋子废品下楼,一趟还不够,老妈又回去一趟拿纸板。《塑料星球》剧照
收废品的人拿出一只大蛇皮袋,把我们的矿泉水瓶子全倒进去,放在秤上称了下,说道:六块钱。妈妈把硬纸板送下来,收废品的人撕下一块旧布条,把压扁的硬纸板捆起来,放在秤上,直接报数:三块五。“算了,就给你十块吧。”他递给我一张十块钱的钞票。妈妈显然很高兴,说道:“嗯,十块钱不多,但是也可以打五次水了呢。”我知道让妈妈高兴的一定不是挣了十块钱,谁差那十块钱呢。让她高兴的或许就是收集一堆废品再卖掉的那个过程。
妈妈见我没说话,又自言自语地说:“我并没有出门捡纸箱子和矿泉水瓶子。那些纸箱子就是你平时的快递箱子,我舍不得扔掉,就攒下来;矿泉水瓶子,都是你们平时喝的。其实把纸箱子压扁放在角落里,不占地方的……”我两眼一抹黑。但转念一想,算了,我们和老人之间总是要妥协的。让妈妈高兴也未尝不可,只要她不要太过火就行了。排版:耿耿 然宁/ 审核:同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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