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赢得诺贝尔文学奖
[美] 丹·皮彭布林/文
简体中文版《巴黎评论》编辑部/编译
转载已获授权
今天读到有关帕特里克·莫迪亚诺的新闻时(本文写于 2014 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奖结果公布之日——译者注),我震惊于诺贝尔基金会平淡无奇的颁奖词:“他用记忆的艺术唤起最难以把握的人类命运,并揭示了占领时期的生活世界。”(For the art of memory with which he has evoked the most ungraspable human destinies and uncovered the life-world of the occupation.)
它具有那种夸张的书封简介的所有特征,其中之一就是,会有一位大胆且目光锐利的小说家在阐明现在,或者有一位澄澈、独特的诗人在言说不可言说之物。(如果我们的书封简介可信的话,如今似乎很少有诗人言说可言说之物了。)
让我们来拆解这段颁奖词,从所谓“记忆的艺术”开始;对我来说,它似乎并不是一门艺术。(这样的设想会让人想起一句陈词滥调般的老年妙语:“等着吧,会有你开始频频忘事的时候!”)即便它真的是艺术,它又真的是莫迪亚诺“唤起”的艺术吗?应该是由他的作品唤起的吧。如果他只是坐在办公桌前沉浸在回忆中,除了自己的叹息,他不会唤起更多的情绪。
那么,人真的能“唤起”某种命运吗?既然被唤起了,那这个命运是否还“难以把握”,更何况是最难以把握的呢?谁说一种命运比另一种命运更容易把握? (“他命定要成为一名儿科足病医生——他对此看得一清二楚。”)
然后是“生活世界”(life-world)这个模糊的概念,这听起来像是海德格尔的东西——用“生活”或“世界”不是就表达得够清楚了么?谈论“生活世界”会暗示出它的消极面,即“死亡世界”,而尽管我们尽了最大努力,这个世界还从未被揭示过。
起草这些颁奖词必定是一项费时费力且毫无乐趣的工作。至少,这段颁奖词读起来像是评选委员会在绕弯子;在“难以把握”之前加上“最”,光是这一选择可能就要引发数小时的辩论吧。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最终的结果可以适用于任何人。
在最宽泛的意义上,不仅每个作家,而且历史上的每个人都曾练习过记忆的艺术,以唤起命运并揭示生活世界。
瑞典文学院有超过一个世纪的历史需要应付——他们的颁奖词都已被记录在案,他们或许对过度依赖可预期的、陈腐的形容词秉持着谨慎态度。当然,他们有理由担心:因为如果你读完了所有这些颁奖词,你就会发现某些特定模式。任何有志于成为诺贝尔奖得主的人都应该注意一下——这些很可能是获胜的关键。
首先,要有理想主义(idealism):它无处不在。
当阿尔弗雷德·诺贝尔于 1895 年设立该奖项时,他的遗嘱规定评委应该选择一个“在某一理想方向创作出最杰出作品”的作家——一个模糊的规定,瑞典文学院已经稍微偏离了这一规定。
然而,一开始的时候,理想主义是命令之所在,这导致了一些重复的颁奖词。
1901 年,他们如此嘉许首位诺奖得主苏利·普吕多姆:“特别认可他的诗歌作品,它们表现出高尚的理想主义、艺术完美和罕见的心灵与智力的结合。”仅仅八年之后的 1909 年,塞尔玛·拉格洛夫因其作品中“高尚的理想主义、生动的想象力和精神感知”而获奖。1915 年,罗曼·罗兰获奖,“以作为对其文学作品中的高尚理想主义的致敬”。两年后,瑞典文学院终于敢稍微改变一下措辞,“因其灵感来自高尚理想的多样且丰富的诗歌”而称赞卡尔·阿道夫·耶勒鲁普。
他们几乎无法对那些不高尚的理想表示赞扬——尽管我很难说出哪怕一个不高尚的理想。
瑞典文学院也很喜欢传统(traditions)——且出于某种原因,尤其喜欢西班牙和俄罗斯传统。
他们发布的颁奖词致敬过“西班牙戏剧的伟大传统”“西班牙戏剧的杰出传统”“经典的俄罗斯传统”“伟大的俄罗斯史诗传统”“俄罗斯文学的不可或缺的传统”和“西班牙诗歌的传统”,以及被作为补充的少量其他传统。
你可能会想,这太容易了——我只需遵循传统,这事很快就能锁定。其实没那么快:“当代”(contemporary)一词在这些年里出现了七次。
毫无疑问,你应该是伟大的(great)——这个词在历年的颁奖词中出现了十一次——但如果你是史诗的(epic,也是十一次),那也行。
哦,还有新鲜(fresh)!始终保持新鲜。你的灵感必须是新鲜的,你必须散发“新鲜的独创性”——不要过时的独创性!——“新鲜的创意风格”,“给我们带来新鲜的现实感”的“新鲜美丽的诗句”,“赋予新鲜”。
如果你没法新鲜,那就试着具有抒情性(lyrical,七次)或精通杰作的技艺(master the mastery of masterpieces,七次)。
而且,如果你正在寻找或寻求任何东西,最好让它成为真理(truth,五次)。
最后,保持真实:现实 (reality)、现实主义(realism)和现实主义的(realistic)出现了九次。
在我看来,最新鲜、最真实、最杰出的颁奖词可能是 1974 年写给哈里·马丁逊的这个:“因其捕捉露珠并反映宇宙的写作”(for writings that catch the dewdrop and reflect the cosmos.)。它和莫迪亚诺的颁奖词一样毫无意义,但韵律更好。
宇宙(cosmos)实际上曾在两个颁奖词中出现过,这意味着对瑞典文学院来说,它比好奇心(curiosity )和活力(vitality)更重要——它们只被提及了一次。因此,我对年轻作家的建议如下:
不要好奇。要有宇宙性。
Don’t be curious. Be cosmic.☁️
文章原名:《如何赢得诺奖——对瑞典文学院颁奖词的文本细读》; 原载于 2014 年 10 月 9 日《巴黎评论》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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