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倾销调查新进展，多车企收到欧盟问卷，意味着啥？

在对华生产电动汽车反补贴调查一事上，欧盟绝非铁板一块

欧盟对华生产电动车的反补贴调查，又有新举动。

并非如此前媒体所述——已有德系车企接到调查问卷，即将面临定点调查。据《财经》独家获悉，欧盟普遍向进口自中国的电动汽车生产公司发放了调查问卷，包括且不限于跨国公司、中国独资企业。知情人士分析称，收到这张调查表，不代表着会直接接受欧盟的调查，只是配合其前期的摸底工作。

目前，欧盟对华电动汽车出口反补贴调查已经初步展开，欧盟将在13个月内决定最终措施。中方对此表示高度关切和强烈不满。商务部新闻发言人回应称，欧盟拟采取的调查措施是“赤裸裸的保护主义行为”。

欧盟内部的意见并不统一。

近期，多位德国政商界代表性人物表示此举可能弊大于利。包括宝马、大众、梅赛德斯-奔驰在内三大德国汽车制造商高管，均对此表态，或反对或怀疑，有的忧虑遭遇对等反制措施。德国总理舒尔茨也直言：“我们的经济模式不应以保护主义为基础，也不应依赖于保护主义，而应依赖于我们产品的吸引力。”

与此同时，意大利正在考虑推出新的汽车购买激励措施，将生产和销售过程中的碳排放考虑在内，以削弱中国电动汽车的价格优势，从而保护意大利汽车行业免受中国进口车冲击。法国方面已经率先采取了行动。就在9月19日，法国政府公布了新的电动汽车补贴标准，将通过审查碳足迹的方式给每辆电动汽车打“环境分数”达标才能获得补贴。按其标准，使用燃煤发电在中国制造的汽车将无法从环境红利中受益。

其中也包括，法国最大车企雷诺与中国公司合资生产的Dacia Spring，是欧洲市场最畅销的经济型电动汽车之一。

法国能源转型部长Agnes Pannier-Runacher指出，这包括“达契亚Spring或中国名爵”等车型。被新政策排除在外的电动汽车的完整清单预计将于12月15日公布，法国媒体预计，大多数中国电动车型将被排除在外。

“这是一件特别遗憾的事，但我们不合适过度地去以牙还牙。”一位有合资背景的车企人士告诉《财经》，像法国、意大利等国，初衷是为了保护本国汽车工业；但从全球消费者福祉以及电动汽车对节能减排的效力来说，平等的市场竞争惠及所有人。

一切源头是，中国在欧盟的电动汽车卖得太好了。

据欧盟委员会的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品牌占据了欧盟电动汽车市场8%的份额，而到2025年，这一比例可能会增加到15%。

如果说2022年4月，上海车展时，对中国电动车品质的惊诧还局限于来华的欧美车企高管及媒体；那么在2023年9月初的慕尼黑车展上，中国品牌的高调亮相，更使得欧洲汽车行业忧心忡忡。

法国方面近几个月一直游说欧盟，称中国汽车涌入欧洲市场，削弱了欧洲汽车的竞争力。也正是法国一力主导，推动欧盟对中国产电动汽车启动了反补贴调查。

10月4日，欧盟公报发表声明，对产自中国的进口电动汽车启动反补贴调查程序，调查将在最长13个月内结束，欧盟可能在9个月内对华加征临时“反补贴税”。

北京时间10月4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商务部新闻发言人表示，欧方发起此次反补贴调查仅依据对所谓补贴项目和损害威胁的主观臆断，缺乏充足证据支持，不符合世贸组织相关规则，中方对此表示强烈不满。

事实上，欧盟内部对此意见并非铁板一块。

“这种反击就像回旋镖一样，可能比人们想象的还要大。”10月6日，宝马集团首席财务官沃尔特·默特尔直言，中国可能会对欧洲汽车制造商采取对等措施。

无独有偶，稍早前，德国大众汽车集团和保时捷集团首席执行官奥博穆也曾表示，欧洲政界人士在对中国贸易行为采取行动时要谨慎行事，他认为保护主义只会导致更多的保护主义出现。德国汽车工业协会（VDA）对冯德莱恩的调查也反应冷淡。

中国市场是德国众多车企眼中的全球战略重点地区，而此次调查正值诸多产业链上下游企业接连扩大在华投资之际，他们担心调查可能会引发中国方面的对等反制。德国博世集团董事会主席斯特凡·哈通就认为，“惩罚性关税竞赛没有赢家，只会产生失败者。”

把全球汽车业划分为彼此独立的区块？这是一种错觉。梅赛德斯-奔驰集团CEO康松林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直言，在全球迎战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就已经发觉供应链可能很脆弱。他进一步表示，奔驰在中国市场有重要业务，将继续在华投资。

不只是奔驰，去年10月，德国大众宣布投资24亿欧元（约合人民币167亿元）与中国智能计算平台提供商地平线共同成立一家新公司，创下大众汽车入华40年来的最大单笔投资纪录。

“德国车企加强在华投资，其核心还是为了中国市场，他们不仅考虑到中国在新能源、智能网联方面的市场先发优势，同时也为了适应中国未来可能的法规和供应链需求。”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副秘书长李邵华曾对《财经》表示：德国企业在做更长远的布局。

中欧汽车产业有着广泛的合作空间和共同利益，双方深入合作四十多年，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欧盟汽车企业在中国投资经营多年，中国市场已成为众多欧盟车企最大的海外市场。

伴随中国市场成长，持续投资共享发展红利，本是一种常态。5月18日，宝马集团在华合资企业华晨宝马迎来成立20周年。在活动上，宝马重申对中国市场的信心与承诺，同时宣布将于2026年起在沈阳投产BMW新世代车型；与之配套的宝马第六代动力电池项目也全面动工。

由此可见，宝马集中发力电动化车型的本土研发、生产和动力电池迭代，全面融入中国新能源产业发展。

宝马沈阳生产基地自2010年以来累计投资近1000亿元人民币，年产能达到83万辆。高效的投资带来巨大经济效益。2022年，华晨宝马在全国的零部件采购额超730亿元，其中60%来自辽宁。与此同时，华晨宝马连续17年保持沈阳市最大纳税企业，2022年税收贡献达485亿元。

下半年，宝马第三款国产纯电动产品——创新纯电动宝马iX1将在沈阳投产，创新纯电动宝马i5也将于明年实现国产。2022年华晨宝马的出口量为13.5万辆，同比增长了40.7%。其中，出口到欧洲市场的数量最多，达到了8.3万辆。

值得一提的是，2022年中国新能源汽车出口份额最大的是特斯拉，第二就是易捷特。后者正是，雷诺在华技术投入与东风合资的结晶。2021年，易捷特出口3.7万辆，2022年增长至6.35万辆，公司预计未来几年将超过10万辆。

其中拳头车型名叫Dacia Spring，今年9月，《财经》曾在巴黎街头多次看到这辆车驶过，这正是当前欧洲零售市场上最畅销的经济型电动车。若按法国政府最新制定的补贴标准，改款车型或将被排除在现金奖励政策之外。

作为全球汽车新技术策源地，在中国更容易瞅见汽车的未来。中国在新能源汽车销量上，早已坐稳了销量全球第一的交椅。对于宝马来说，中国汽车市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新能源和智能网联产业链完备；消费者接受度高，愿意为新技术买单。可以在中国市场，实验最新技术、投入最新产品，并将相关经验和车型导向全球。

在中国汽车产业界看来，欧洲的潜力很大，当地的充电桩配套以及消费者的市场教育都很好，处在销量高速增长的前夜；不仅如此，把车卖到欧洲这一汽车的诞生地，和全球最好的车企一起同台竞技，更是汽车人的夙愿。

中国汽车工业协会呼吁称，期待欧盟积极考虑中方意见，切实落实中欧经贸高层对话有关保持市场双向开放、维护产业链供应链稳定的共识，审慎对中国电动汽车产品发起反补贴调查和采取限制措施，避免破坏中欧汽车产业链互利共赢的良好发展势头。

对于正在茁壮成长的中国车企来说，这次调查为此前新势力们更加注重速度与规模的发展方式敲响了警钟，提醒积极出海的企业做好事前准备和风险研判。产业出海需要有更敏锐的嗅觉和周全的准备，如何应对出口危机，成为值得中国车企深思的重要课题。

观察手记：舆论切忌拱火，别帮倒忙

千万别上头。

无论是媒体还是个人，慎言对等制裁，少拱火，不然容易给自己人挖大坑，原因有三。

其一，现在还是调查阶段；同时，双方尚有各种沟通渠道，在这13个月的调查结论正式落地之前，一切都有可能。这时候，谈判是第一要务，如果把情绪拱得太高，往往会让双方都骑虎难下，最终让事件滑向最糟糕的一面。

其二，粗略一算，就可知相比中国与欧盟在电动汽车工业领域的进出口额并不对等。即便是“开辟其他战场”，贸易制裁是七伤拳，很容易越演越烈。

其三，正如上文所言，对此事欧盟各国的意见并非铁板一块。在此期间仍有不少的统一战线工作可做，要相信长久以来建构的商业和民间力量，以及欧盟内部关键性大国的话语权。

事实上，欧盟内部不乏明眼人。德国联邦数字化和交通部部长福尔克·维辛就曾直言，不赞成设置贸易壁垒。“今天要围堵电动汽车产业，明天可能就要围堵化工业了，这样下去每一步都会让全世界变得更穷。”

综上，此刻对于媒体与看客而言，最好多一丝冷静，少一丝激情。不要轻言对等制裁云云，说多了、说早了都没啥意义，还容易上头。

同时，此刻中国汽车海外出口，还是一个嫩芽，除了怕棒杀，同样怕捧杀。汽车是欧洲人的内心深处的骄傲，中国车企还没到上门“踢馆”的时候，话说得太重、太满，会影响正常的商业谈判。

此刻，倒不如找欧盟政府和民众听得懂的故事，比如公平贸易，再比如节能降碳救地球。或许，靠魔法打败魔法才更有效。

责编 | 张雨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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