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这一个是真的不错,人才品行没得说,你给我上点心......”此时,江晚一边将电脑收进包,一边恹恹回怼:“呵,人才品行没得说,那怎么还会剩下?”洗了头,化了妆,换了一套白色休闲装,夹着电脑包就开车出了门。听说这人前年回国,30岁,一直单身,在一家证券公司做高管。没婚史,没女友,连风流韵史都少有人听说。就......跟有病似的。
相亲地点是一个中式餐厅包厢,装修极为厚重典雅,一看就特别贵。她打开电脑,劈里啪啦赶策划书,权当是换个地方办公。微信那头,魔鬼化身的女领导还在催:“江晚,十分钟能不能改好,客户正在急等资料。”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有人进来了,江晚头也未抬,依稀听得有人在她对面坐下来,也未吭声。约摸5分钟后,江晚搞定资料,从邮箱发过去,盖上电脑。大一时,她在提琴社里,对一个人一见倾心。那个人,就是沈勖。生了漫画一般的轮廓,极为出挑的眉眼,183的身高,俊朗气质,无论在哪都吸人眼球。她数度想去告白,想站在沈勖面前,大声说:“我喜欢你,如果你想交女朋友,可以第一个考虑我吗?”一个人,真的动了心,就会生了怯。就会低入尘埃,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有一年圣诞,她憋了一腔勇气,决定去“送死”,将写了一整年的日记揣上,还带上自己绣的一幅画——画中有一白衣少年,背着大提琴,走过林荫地。但找到沈勖时,已经有一个女孩,正在路灯下对他含泪诉衷肠。声音都是颤抖的,足见郑重又惶恐。看着沈勖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一样,呆怔了片刻,拒绝了路过的两个女孩加微信的要求,一个人穿过夜色往前走。如今一晃,七年过去,沈勖竟重新出现——以她相亲对象的名义。江晚顿时有点慌,脑中炸开一蓬乱念,心脏剧跳起来。这是命运的捉弄,还是意外的巧合?“我知道,沈勖。”江晚手指微蜷,暗暗握紧,强自镇静接话。她扯了个谎,“何止知道你,我曾......我来之前,中间人差不多把你穿开裆裤时的事都说了个半透明。”服务员下去后,沈勖说:“我听说你本科也是Z大毕业的?”江晚心道,可不就是在那遇见你。脸上却不动声色,“不错,我当年可是校花,你那时没有暗恋我吧?”沈勖笑道:“那真是可惜,我比较内向,认识的人比较少。”江晚看得出来,这场相亲,沈勖和她一样,是“不得不”来的,而非“想来”的。她撑着下颔,探究地看着他,“我很好奇,你受了什么压迫,不得不来见我?”沈勖比刚进来时,已经舒展了很多,笑道:“长辈想要孩子,催婚催得紧,已经见过不少了。”江晚好奇皱眉:“为什么?不想结婚吗?还是没有遇见过?”有些事早知无结果,不如不开始。纠缠过多,都是自寻烦恼。何必。她工作忙,分不了太多心思,去纠缠于情爱,贪恋那虚欢。“既然不会有瓜葛,就不要拖泥带水,这做人吧,最怕不彻底,一旦不彻底,害人又害己。”沈勖眉弓一顶,看她一眼,神色复杂地道:“你倒是洒脱得很。”
“我能苟活到29岁,靠的就是不给他人犯难,不给自己添堵。”“这样吧,洒脱小姐,不如先听听我要你帮什么忙?听完了拒绝不迟。”江晚看他似乎真有所求,干脆道:“行,说吧,先说好,危害人民群众财产身心安全的事我可不做。”“这个周末,我有个婚礼要参加,你能不能以我女伴的身份陪我去一趟。”江晚直接站起身,背上包,拿起车钥匙就要出门:“不去。”沈勖窝在一张红檀圈椅中,好整以暇地说:“10万。”“请问需要哪个流派的表演?体验派,方法派还是表现派?另外,撒狗血式表演和面瘫式表演我也可以勉强试试。”两人加了微信,留了联系方式,各自回家。一进家门,江母扑面而来。江晚上了楼,沐浴,之后加班到凌晨一点,入睡后没有做梦,于是以为,经年旧事应该都已经放下了。她穿上礼服,很给面子地化了个全妆,吹了头发,整个人也是有模有样。两人坐在亲友席,旁边是一群N城新贵,沈勖应该也认识一些,但并不熟稔,对任何人都是一派礼貌的疏离。倒是有些打扮入时的年轻女孩,时不时看他一眼,也有直接过来搭讪要联系方式的,但都被冷言谢绝。灯光迷离,鲜花簇拥,新郎牵着新娘走过花道,走过红毯,徐徐而来。她偏头看了看他,但又并未发现明显异样。只有他放在桌下的双手,紧紧捏拳,指节高高突起,泛了惨白色。新郎叫林亦泽,清俊非常,一眼看过去,就是人中翩翩公子,也是G城人,本科直升博士,后在Z大留校任教。新娘则是典型美女,叫孟宛然,乍看惊艳,细看养眼,气质也温婉高雅有书卷气。江晚心道:春风般的美女,配寒冰般的沈勖,这CP,很好磕。江晚怀疑,此时若是忽然地震,他可能也会不躲不避,一如此刻,只是定定盯着台上人。到了抛花时,新郎与新娘环视一圈,双双看到坐在角落的沈勖,脸色突然都变了。沈勖木桩一般站起来,目光有如实质,继续盯着那两人。江晚生怕一个冲动,他就去抢新娘,砸了人家的场,死死拉着他的衣角。而孟宛然在短暂愣神后,也很快恢复了镇定自若,笑着往身后抛花。此时,沈勖趁众人都看花球那处时,低低对江晚说:“对不起,江小姐,我可能不能送你回去了。”“那这样吧,你先等等,我出去一下,一个小时后我送你回去。”沈勖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像失了魂。江晚想了想,还是追了出去。她甚至找了酒店作为客房的四楼和五楼,还是没见到沈勖。“你成心的是不是?沈勖,你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自重?”江晚想,这是不是新郎作为新晋绿帽子党,在斥责沈勖作为孟宛然前男友出现,特别不给面子?她一下子紧张起来,情敌相见,分明眼红,这不会是打起来了吧?接着是沈勖哀伤无力的声音:“你们知道我不是......”“那你是什么意思?搅了这场婚姻,给我们添了堵,你就开心了?沈勖,做人不要太自私。”他的声调忽然拔高:“我自私?林亦泽,如果我自私,就不会有这场婚礼,你知道,你知道......”十几分钟后,有脚步声一前一后走出,江晚赶紧洗了洗手,也出了洗手间。整个人脸色惨白,像被点了穴,一言不发,也一动不动。走到大门时,林亦泽和孟宛然正在送客,沈勖和江晚走过时,那两人都顿了一下。她说的是“你”,而不是“你们”,显然,这话是只对沈勖说的。沈勖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比鬼还难看的笑容,低声说:“祝你们幸福的话,我说不出口......就这样吧......”江晚看了林亦泽和孟宛然一眼,发现二人也是神情复杂,哪有半点新人的喜气。“......我看江小姐也是忙人,如果急着走,我可以帮你叫辆车。”下逐客令都这么温吞吞,暗戳戳,不显山不露水,怪不得老婆跟人跑了。江晚道:“沈先生,这做人呢,讲个善始善终,前天你好言好语请我来,今天就得全须全尾地送我回去,再说了,我的10万天价出场费还没结算呢,我得盯着你点儿,万一你跑了,我还得上你公司拉横幅催债去,我多丢份儿啊我。”“怎么多转了?我告诉你啊,陪出场已经是我人生污点了,陪你手撕前任更是耻辱巅峰,还要三陪我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江晚心中暗暗叹气,谁没失过恋啊,都这么明显了,居然还死不承认。“我今天一出门,看你这一身黑,就知道没好事,跟个黑道大哥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来抢婚......”沈勖怔了一下,“呵,你又怎么知道,我真的没想过?”江晚说:“何必呢?感情都是水到渠成的事,不要勉强。”江晚说:“如果是我,认定没了这水不能活,那这条渠堵了,我就另开一条渠,天下之大,总有流淌之处。”沈勖黯然地说:“江晚,我曾经......也像你一样天真。”他居然改了口,不再叫江小姐,也不知是何意。但认真看了看他,目光又并无暧昧,幽潭一般令人生凉。“沈老板,今天你多给了10万,我就不还了,下次还有手撕前任的活儿,我保管随叫随到,人美活好不黏人,高质高量高享受。”婚车已散,新人已离开,只剩如血木棉,一朵朵坠在地上。满地狼藉。江晚依然昏天黑地地加班,为了手头项目,几乎拼了老命,虽然家里不缺钱,但江晚非常享受。她喜欢忙碌的感觉,也喜欢证明自己、赢得赞许的滋味。江晚走进咖啡厅时,孟宛然一袭白衣,正坐在一片桌椅中央,宛如乱世之中亭亭玉立的小白花,极为静怯美好。孟宛然笑:“我向沈勖要的,说你的包落在了婚礼现场,他就给了我......”江晚有点不耐烦,一个已婚女人,来和她谈论前男友,这不搞笑么,她又不是情感博主,哪有空专门听人说那些爱来爱去的破事。江晚听得一哆嗦,咖啡都快喷出来了,赶紧扯了纸,擦去嘴角污渍。“怎么地,你现在脚踏两只船还不够,还要管着前任不能爱别人啊,孟宛然,做人可不能这么不厚道。”好半晌,水气漫起,幽幽道:“你说得对,这件事,我也有错......但江晚,请你相信我,你看沈勖的眼神,我也曾有过,但我不希望,我经历的痛苦,你也经历一遍。你记得我今天说的话,不要爱上沈勖,我是为你好。”不就结个婚吗?怎么还把第三方、甚至第四方都扯进来了?难不成,自己也是他们play的一环?这是她将牵头的另一个项目,自己带队,独立接手,压力山大,但也动力倍增。江晚合上电脑盖,冷冷道:“沈大公子,今天你不把你和林亦泽孟宛然的那点破事说清楚,我跟你没完。”“我听谁的,不用你操心,你现在把事情原委告诉我就行。”沈勖叹口气:“我和林亦泽孟宛然是中学同学,那时候,三个人成绩都好,经常一起复习、参加竞赛、分享学习资料,我一度以为,这份友谊能一直这样下去。但到了高中,孟宛然忽然向林亦泽表白......”“什么?孟宛然喜欢的是林亦泽?她不是和你是一对吗?”沈勖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她一眼,“她什么时候喜欢过我?她一直喜欢的都是林亦泽,但林亦泽那时婉言拒绝了,他告诉我,马上高考了,不能分心,这事也就暂停了下来。后来我和林亦泽报考了Z大,孟宛然去了隔壁的J大......”“所以,所以......原来那天你抢婚,想抢的......是林亦泽。”“到了Z大,林亦泽和我走得近,我能明显感到他越来越不对劲,那点情意里,明显比友情更炽热。而我......我又何尝不是......”原来沈勖一直不婚,不恋,不是因为有病,只是因为所爱之人不能告之于世。原来沈勖之前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能水到渠成”,是因为他的感情,前行受阻,无渠可成。那年我大一,在提琴社遇见你,你那天穿一件校服,正在练习室里和一个男生笑闹。现在想来,那就是林亦泽。你知道你这个人,又冷又傲,板正冷漠得跟行走的老冰块似的,但那天你笑得那样开怀恣意。大二圣诞节,我还见过你。你在路灯下,一个人站了很久。后来又一个人走回去。我转回来时,看见路尽头的咖啡馆前,坐着林亦泽和孟宛然。我还记得,大二快过完的时候,你们正要毕业。那时候,林亦泽应该确定了留校,你也确定了留学。但拍集体照那天,我还是看见了你们俩。那时所有人都在看摄影师,只有你,一直看着你斜前方的林亦泽。我不知道,你们那时是不是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我一直记得你那天的眼神,那么悲伤,那么疼......”沈勖眸中泪意闪烁,仿佛短短片刻,那几年虐心虐神的情节,再度被唤醒,在眼前匆匆过了一遍。只要那往事,如刀刻骨,如药入魂,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有相似的破碎。也没有说:“沈勖,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也看看别的人?”见一个,整一个,没一个成的,简直是相亲场上的鬼见愁。江母气急,但又无奈,渐渐缓了下来,由着她自己折腾。一场婚姻,将关系的真相,全部打捞出来,悭硬残酷得令人不忍直视。孟宛然凄然一笑,“你如果是我,喜欢一个人10多年,除他之外,眼中再也看不见他人,当他提出形婚时,你也会同意的。”“我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他们。我以前很天真,以为日子久了,在家人、世俗和我的压力下,林亦泽就会变,他会慢慢地会生出几分真心,也会慢慢忘了那个人。但......”孟宛然幽幽道:“林亦泽也不算辜负,他留给了我全部身家,净身出户,说他是渣男,倒也不至于,他也为难,林父林母逼得那么紧,好像只要结婚,万事好说......但这一次,林家可能会不一样了吧。”他向家人告知,自己深爱的人,从不是孟宛然。而他也无法承担繁衍重任,希望林家好好培养弟弟。江晚知道,沈勖一定也会随他而去。果然,仅仅两个月,她就听到了沈勖移民的消息。已是集团分公司总经理的江晚,收到已重新恋爱的孟宛然发来的婚礼照片——一群朋友聚在一个古教堂前的草地上,轻松惬意地笑闹,有人拉着小提琴,有人牵手成环,围绕着两个穿白色西装的新人边歌边舞。而他身边的林亦泽,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从不曾离开半分。因为,沈勖从大一那年,就一直在她心里,从没有离开。这一晚,她就着G城的万家灯火,将一幅绣画,轻轻投入了垃圾桶。画中有一白衣少年,背着大提琴,走过林荫地,去往世俗的另一边。如果喜欢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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