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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2日，北京疾控官方微信发布消息，提醒防范肺炎支原体。此前的近日，全国多地出现较多肺炎支原体感染，而据北京疾控，肺炎支原体感染可全年发生，北京地区每年8月到12月是肺炎支原体感染的高发期。
作为一个常见的病原体，肺炎支原体已经数年没有大流行，但今年，在疫情后免疫屏障变得脆弱的情况下，肺炎支原体感染不仅变得更多，而且据一线医生观察，其症状也有比以往更严重的趋势。另外，今年的儿科诊室从二三月到现在因各种病原体“群魔乱舞”，接诊量持续处于高位。他预计，肺炎支原体的感染情况可能到寒假才能结束。
9月27日到10月1日，北京东区儿童医院的输液室里，从早到晚几乎没有空座，连走廊的沙发上都坐着输液的孩子。程静陪着她7岁半的孩子坐在这里，每天一待就是5个小时。来医院前，程静在社交媒体上搜索“小孩发烧”，弹出来的大都是说孩子感染了支原体。而在输液室那几天，和周围的家长们一交流，程静才知道，孩子们输的大都是阿奇霉素——治肺炎支原体的药，说明“来的大部分都是因为感染了支原体”。她的孩子在9月23日高烧到38.8℃，到医院做了两个血常规检查，报告显示肺炎支原体抗体呈弱阳性，医生说，这基本就是确诊感染肺炎支原体了，给开了口服的阿奇霉素。但孩子吃了3天没缓解，9月26日晚上还烧到39℃，程静连忙带去复查，一拍胸部CT才看到，孩子的支气管和肺门已经出现炎症。更难熬的是，孩子已经咳到很难止住的程度。北京中医院顺义医院儿科医生周义山从9月中下旬发现，科室里的肺炎支原体患者开始增多，到10月份，患者已经“非常多”。10月14日，他接诊的100多个患者中，有一半都有支原体感染。10月15日，整个科室接诊的300多位患者里，有二三十个肺炎支原体感染患者，其中个别患者的肺部感染已经较为严重。周义山告诉本刊，“支原体已经是一个老病原体了，每过几年就会有波动，上一次大流行大概是10年前了，今年又是比较流行的一年”。他记得，疫情前的2018、2019年，虽然秋季呼吸道问题多发，但三两天才会有一两个肺炎支原体感染的病例，“根本不会引起儿科科室的注意”。而今年，支原体感染不但引起了儿科注意，还出现了不同于以往的几个特点。周义山说到，第一，发烧的热势比往年高了很多，“以前往往是38℃，现在往往是可以烧到39℃甚至更高”；第二，孩子很多不是干咳而是有湿痰，而且咳嗽得很重，“多湿痰，说明支原体的独立性增强，因为气道里的炎性介质引发了炎性渗出，粘液物增多”；第三，往年支原体很少诱发哮喘，但今年支原体诱发哮喘的孩子“特别多”，“说明支原体积累到了下气道，在气道复制的时候，导致气道平滑肌发生痉挛，引发哮喘”。往年支原体感染鼻塞、流鼻涕的比较多，但今年“普遍是发烧咳嗽，鼻塞的很少见”。按照周义山过往5年的经验，支原体感染常规症状是像普通感冒一样，咳嗽，嗓子疼，打喷嚏，发展严重后会变成肺炎支原体，但这种情况极少。而今年很多孩子咳嗽发烧之余，病情转换得更快，“刚查出来感染支原体，再一查胸片发现，有一片肺炎”。
2023年9月25日，上海杨浦区新华医院新儿科大楼的急诊预检排起了长队，急诊及夜间照顾门诊大厅内等待就诊的小朋友和家属人员密集。（图｜视觉中国）
还有一般来说，支原体治疗及时的情况下三天到一周左右可以恢复，治疗较晚，病情比较严重则需要1到2周。但今年支原体病程变长了，“可能也是因为多种病原体叠加，不完全是呼吸道感染，可能还有合胞病毒感染，一些过敏性的孩子还会引发慢咳等”。
周义山总结，这些新的特点都说明，肺炎支原体复制的速度较快，独立性较强，“整体来说毒性更强了”。和同属于呼吸道流行病的流感、新冠有很大差别，肺炎支原体不但结构不同，诊断方式很“被动”，而且至今没有疫苗。上海市肺科医院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胡洋告诉本刊，支原体分为很多种，比如生殖系统支原体、泌尿支原体等，其中可能导致肺炎的支原体则被称为“肺炎支原体”。当然，感染肺炎支原体不一定就会导致肺炎，“它是一个机会致病菌，也许在很多人的咽喉部或者上呼吸道都能检测到，但最后不一定发病，要等免疫力低下时才有可能发病”。从结构上来讲，支原体没有细胞壁，是一个原核生物，体积比细菌小。胡洋还解释，作为“可以在培养皿上生长的最小微生物”，支原体可以寄生在人体里面，对细胞进行破坏，摄取营养，完成复制，“不像病毒，需要寄生在宿主细胞里，靠人家那一套复制的东西才能完成复制。”也因此，肺炎支原体的检测比其他一些细菌更复杂。胡洋说到，一般来说检测方法有抗体、抗原、核酸、培养四种，但支原体难以分离，很难用病原检测的方法在显微镜下看到；同时，支原体也不同于一些细菌，通过培养就能长出来；至于分子检测，比如直接拿病人标本做基因组检测，虽然能检测到，但价格较贵，“用来治疗这个毛病不值当”。因此，胡洋说，现在的支原体感染大部分只能通过血清中的抗体来检测。周义山则补充到，抗体检测也有局限性，即在感染前期也可能检测不到，最后可能会当普通感冒，使用阿莫西林、头孢等药物进行治疗。但这类药物只对有细胞壁的细菌有效，对支原体无效，因而极容易错过最佳用药时间。相较抗体检测，抗原检测更能发现早期感染者，但即便是使用呼吸道五联检测查支原体抗原，也会出现检测指标没有那么敏感，存在很多假阴或假阳的情况。所以在临床治疗中，儿科医生主要依据临床症状来辨别流感和肺炎支原体。周义山说，“流感的孩子往往有一些四肢疼痛、头晕、恶心、呕吐等全身中毒症状，但支原体很少有这些症状，另外流感的发烧是38度5以上的高热，40度的比较多，支原体相对来说烧得程度没那么高”。如今，周义山的诊疗方式一般是，若根据临床症状诊断为肺炎支原体，先开按肺炎支原体来治，“3天后进行复查，如果确定不是肺炎支原体那就停药，但不能因为还没查出来，就一直不治”。不过胡洋提到，支原体主要也是发热、咳嗽、咳痰，咽喉疼痛等症状，与普通感冒不好区别。如果发展到肺炎支原体肺炎，CT成像倒是有一些特点：“病毒导致的肺炎一般都是弥漫性的，是两肺的，间质性的病变，但支原体肺炎虽然也有两肺的，但没有弥漫性的改变，不会整个肺都是磨玻璃。而且支原体很少很少引发白肺的情况，一般是以支气管肺炎为主，不像肺炎链球菌或者细菌会导致大叶性肺炎或者肺上烂出空洞等”，胡洋说。他还解释说，结核菌对人体破坏性很大，对人体除了指甲和头发以外，所有的地方都能粉碎，但肺炎支原体没有这么强的侵袭性，代谢产物的毒性也没有那么强，所以通常不会产生很高热的症状，也很少转化成较为重症的肺炎支原体肺炎。胡洋认为，正因为肺炎支原体的病情较轻，且并不能长久免疫，所以目前一直没有针对人体的肺炎支原体疫苗问世，只有针对动物感染支原体的疫苗。疫情后恢复上课的这一年，程静的孩子一直在频繁地生病请假，光发烧进医院就已经四五次了。而新冠疫情之前，孩子一年去不了一两次医院。
程静回忆，孩子先是在3月份得了病毒性感冒，烧到三十八度多，六七月份又是新冠二阳，发烧到三十八度多。中间还有一个月甚至是隔一周就生病，一病就请假一周，也有病毒性感冒，也有肺炎。她印象很深的是，当时查出肺炎的时候，孩子基本没什么症状，医生也很惊讶。加上这次感染支原体，烧到这么高、这么久，让程静更加担心孩子的身体。广东家长刘倩也有相同的担心，她是在10月13日当地一家三甲医院儿科门诊，被告知孩子感染了肺炎支原体的。此前，她的孩子因为肺炎支原体，已经烧了5天。
作为儿科医生，周义山的感觉也是，“孩子们一直都在生病”。以他自己所在的儿科诊室为例，疫情前正常水平是一天接诊150位患者，但从今年3月开始直到现在，科室的最高接诊量可以达到300位以上，比疫情前翻了一倍。期间的流行疾病周义山都能说出来：新冠之后，二三月份是甲流，之后是呼吸道合胞病毒，后来是手足口、疱症性咽峡炎，紧接着就又是支原体，“各种病原微生物群魔乱舞大爆发，儿科诊室一直非常忙”。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周义山认为，是因为多数呼吸道疾病都是通过飞沫传播的，以前没有疫情的时候孩子们断断续续生病，传来传去，会形成群体免疫，但这三年里，大家一直戴着口罩，孩子们的免疫处于真空状态，没有建立起免疫屏障，新冠疫情放开后大家突然摘除口罩，因此“导致病毒一来就相当于在裸奔”。比如年后刚出现的甲乙流，也是提前迎来了大爆发，但因为大家应激性开始打疫苗，形成了群体性的免疫，因此甲乙流的流行情况倒不强了。周艺山总结，“所以今年不一定是病毒微生物变强了，也可能是人变弱了，人的免疫力抵抗力变差了。”胡洋补充到，支原体的传播能力虽然不如普通病毒强，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传染病，不会像传染病一样全国范围内爆发，但这不意味着它的传染性就不强。由于小孩和老人免疫力较低，在支原体流行性较强的年份，这些人群都是支原体的易感人群。另外，近年来抗生素使用广泛，导致支原体对药物的耐药性越来越高，也使得发病率增加。胡洋说到，在以前，“社区获得性肺炎”（指在医院外感染）的主要病原都是类似肺炎链球菌、流感嗜血杆菌等这样的细菌，支原体并不受到呼吸内科的关注，因为生了病上了抗生素，很快可能就好了，但现在不是了。“还有最近气温变化剧烈，加上大家对肺炎的抗感染意识变强，也是确诊率变高的原因一个，以前得了就得了，不去查也不知道是什么，肺炎支原体是自限性疾病，自己一周多会自愈”，胡洋说。在胡洋看来，预防支原体没有什么特别的注意事项，都是常规的避免接触患者，勤洗手，多通风，戴口罩，注意补充营养。周义山则提醒，在孩子感染支原体后，有痰的时候要尽量排痰，要及时用药，避免憋的时间过久，产生痰栓，加重感染。
在忙碌的儿科诊室，周义山现在从1小时接诊10位患者，变成了一小时接诊20位。对于这一次支原体的感染什么时候能结束，他觉得这不取决于病程，而是取决于是否经历过了“大爆发”，有没有“都得过一遍”从而都形成免疫，“比较悲观，目前不太那么容易缓解，估计要一直持续到寒假前”。本文为原创内容，版权归「三联生活周刊」所有。欢迎文末分享、点赞、在看三连！转载请联系后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