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软欠税289亿美元？不同意，要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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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0-17 07:10

文｜纪振宇

来源｜腾讯科技（ID：meirenauto）

头图摄影｜肖丽

近日，科技巨头微软称收到美国国税局（IRS）追讨2004至2013年之间欠税的通知，金额高达289亿美元。在声明中，微软一副理直气壮、毫不畏惧的态度，声称要与IRS坚决抗辩到底。

一位曾从事大型公司财务审计的专业人士表示，在美国，99%人害怕IRS，但有1%的人，不仅不害怕IRS，反而是IRS害怕他们。

这1%的人，指的就是美国财大气粗的跨国大型企业，他们雇佣着顶尖的律师、会计师和税务师专业团队，大多数情况下，最终双方以和解收场，公司仅需要承担的和解金，通常远远低于IRS最初提出的欠税金额。

一位熟悉美国公司法的律师对腾讯新闻《潜望》表示，通常和解金反映了被上诉方内部评估的上法庭后胜诉的概率有多大，例如，如果认为胜率最终可能只有30%，那么可能会提出最初欠税金额的30%作为和解，当然最终的金额还是会通过双方的谈判敲定。

根据IRS内部的一份统计数据显示，最终通过和解拿到的和解金，平均仅有初始计算的欠税金额的不到20%。

被IRS追讨289亿美元税金

科技巨头微软在美国时间10月11日发布了一则公告称，近日收到美国国税局（IRS）发来的通知函，称其欠税289亿美元，这笔欠税发生在2004~2013年之间。

微软称，IRS的通知实际上并没有算入微软已经追缴的100亿美元税款，同时，微软表示将对这一通知进行抗辩，

“微软不同意通知中提出的缴税调整的方案，并将进行上诉，这一过程可能要花费几年时间，我们相信我们一直是遵守IRS的规定，并且缴纳了在美国和全球所需缴纳的税款。”

微软称，截止到2023年9月30日，公司之前划拨的用于缴税的预留金是完全足够的。

IRS所针对的上述微软的欠税，主要与2012年IRS对微软的税务审计活动有关。当时微软进行了收入转移的避税操作，即将公司收入的很大部分转移至低税率的避税天堂，以避免在美国面临较高的公司税率。

微软副总裁Daneil Goff在当天的声明中称，微软自从上一次IRS的审计之后，已经更改了公司和业务结构，所以目前的利润确认方式并不受影响。他表示，微软已经和IRS合作了近10年的时间来厘清IRS所提出的收入确认的相关问题。

微软与IRS的恩怨情仇

即便以微软目前超过700亿美元年利润的体量来看，289亿美元的税单也是一笔惊人的数目。2022年全年，微软拨备的税务准备金也仅为169亿美元，2021年则更少，为109亿美元，换句话说，IRS对微软发出的这笔欠税通知，等于是微软过去两年全部的税务准备金的总和。

美国国税局所提出的微软欠税289亿美元，最早要追溯到2012年IRS对微软实施的大规模行动。在此之前，微软在公司税务咨询服务提供方毕马威的帮助下，将390亿美元的利润转移至加勒比岛国波多黎各，在这里公司可以享受几乎为零的低税率环境。为了让这笔利润的转移合法合理，微软将几乎旗下所有的知识产权无形资产，转移到了微软在波多黎各的只有80多人的办公室。

根据IRS的调查，微软波多黎各分公司在未来10年向母公司支付310亿美元作为专利授权费，但获得700亿美元的收入，从而形成390亿美元的利润，而这部分利润在波多黎各享受几乎为零的公司税，如果按照减税之前的美国35%的公司税率，这笔利润如果留在美国需要缴纳136.5亿美元的税款。

尽管这样的做法，在当时的美国税法制度下看似毫无漏洞，但美国国税局对于如此大规模的“避税”行为实在忍无可忍。2010年，IRS专门成立了一个新的部门，从事针对大型跨国企业的税务审计行动，拥有大型跨国业务的科技和医药公司，包括苹果、微软、谷歌、辉瑞等，是这个部门重点关注的对象。数据统计，从2010年至2018年，IRS完成了对资产规模10亿美元以上公司总计1.8万件审计。2012年，IRS决定对微软采取大规模行动，并由此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审计活动。

经过多年深入的审计调查，IRS终于掌握了部分微软纯粹用于避税目的而转移收入的证据，最终给微软递上了这一份欠税289亿美元的“通知”。

正如微软方面在声明中所说，IRS对微软发出的欠税通知，涉及到10多年前的经营和收入转移上的问题，实际上在微软2022年的财报中，也对上述问题提前作出预警。

在公司经营风险部分，微软在财报中单独列示了面临税务审计的风险。微软称，公司经常受到来自不同管辖权下的税务部门的审计，目前正在受到来自于IRS对过往税务年度的审计，主要针对的是未经解决的“收入转移”方面的问题。

大公司避税与IRS的审计，一场旷日持久的战役

一位从事大型公司审计的人士表示，在美国，99%的人害怕IRS，但有1%的人，他们不仅不怕IRS，反而是IRS怕他们。

而这1%所指的，正是大型跨国公司，在美国大公司通过各种方式合理避税，早已不是一件新鲜事。财大气粗的大型跨国公司，可以雇佣一大批专业律师、会计师、税务师团队，把美国的税务制度研究到骨子里，然后从中找到让公司利润最大化的避税方式。

即便在面临IRS审计的情况下，他们也可以凭借内外部强大的专业律师和会计师团队，跟IRS展开旷日持久的周旋，大多数情况下最终以双方和解了事，最终付出的和解金实际上也远远低于这些通过各种方式规避的税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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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几十年中，美国大型跨国公司通过将利润转移至税率更低的“避税天堂”的情况愈演愈烈，据有关数据统计，1996年，约4.6%的利润被转移至低税率地区，到了2017年这一比例上升至19%。

大公司避税的方式五花八门，过去几年以苹果为代表的一些大型跨国科技公司，比较常采用的是一种被称为“Double Irish With a Dutch Sandwich”(双重爱尔兰及荷兰夹心三明治)的复杂结构，这种税制安排需要在海外注册两个爱尔兰公司（以I1公司和I2公司指代）以及一个荷兰公司（以D公司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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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公司在爱尔兰注册，但实际运营地位于百慕大等避税天堂，I2公司同样在爱尔兰注册，同时I1公司对I2公司拥有绝对的“管理和控制权”。

首先，母公司A向I1公司授权专利，I1公司再向D公司授权，D公司再向I2 公司授权。

随后，A公司的所有海外业务收入全部归入I2公司的财报，由于I2公司需要向D公司支付授权费，因而I2公司的应税利润相应减少。

同样，D公司需要向I1公司支付授权费，I1公司向母公司A支付授权费。

根据爱尔兰的公司税制度，公司纳税者的界定不是由其注册地决定，而是对该公司有实际上的“管理和控制权”的实体才是纳税者。因而从上述安排中可以看出，对I2公司有着实际“管理和控制权”的I1公司才是纳税者。

另外，如果I2公司直接向I1公司转移收入，是需要被收取预扣税（Withholding Tax）的（即事先收取的一部分公司税），但如果这笔收入首先汇入位于荷兰的壳公司D，再汇入I1公司，则不需要被收取，因为爱尔兰与包括荷兰在内的欧盟部分成员国有协议，即从这些国家获得的收入不进行预扣税的征收。这就是在这一结构中，作为三明治“夹心”的D公司存在的意义。

最终，A公司的所有海外收入主要集中于I1的财报上，这笔钱既避免了回到美国本土母公司A所需要支付的高达35%的公司税，也避免了被爱尔兰收取 12.5%的公司税，同时通过中间夹层壳公司D的安排，避免了收入流转过程中可能被收取的预扣税。

另一种常见的避税方式是通过“限制性股票”（RSU）来进行，这也是被许多大科技公司经常运用的手段。根据美国公司税法规定，当RSU被授予员工时，公司是无法用于抵扣利润，获得减税，只有在实际归属后（vested），也能相应计入税收抵扣，如果公司股价上涨，无疑公司能够抵扣很多的由于授予员工股票带来的费用上升，从而获得税收上的好处。例如在2021年，Salesforce公司的税前利润为25亿美元，联邦公司税费用则是-1200万美元。

通过一系列的避税手段，美国大型公司的实际税率，要远远低于26%的美国公司平均税率。例如微软2023财年和2022财年的实际税率分别为19%和13%。在全球坐拥30亿用户的社交巨头Meta，在过去3年中的有效税率最多只有24%，大多数时间在20%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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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市值最大的公司苹果过去3年的实际税率也分别为14.4%、13.3%和16.2%，远低于美国联邦规定的公司税21%的税率。

面对这些花式繁多的避税方式，美国国税局也头痛不已，更要命的是，IRS经年累月的调查最终可能换来的仅仅是双方的和解。因为IRS很怕在法庭上输掉官司，最终不仅不能获得一分钱被欠的税金，反而留下先例，让日后追讨税金的工作对自己更加不利。所以绝大多数IRS追讨的案子，最终都是以与公司达成和解解决。

2016年IRS自己内部的一份报告称，针对“收入转移”的审计，被公司上诉最终达成和解后，IRS能够获得的和解金平均只有最初欠款的不到20%。

如果按照这个比例，那微软所欠的289亿美元的税务欠款，最终通过和解金的方式，只需要缴纳不到60亿美元。

在这场大公司与IRS之间永不休止的争锋中，无疑IRS才是那个相对弱势的一方，大公司雄厚的资金实力，就是与IRS耗下去的本钱。

除了与IRS的正面交锋以外，大公司还通过游说活动，进一步从制度上去约束IRS的行动，让事情朝着对自己更有利的方面发展。

例如在2015年，一家名为有效的税务管理联盟的组织成立，微软、美国商会等都是其中的成员。该联盟雇佣了游说组织，向国会提出要求改革目前IRS过于激进的行动方式。在一份提交给国会的声明中，该联盟的游说者称，IRS专注于利用法律手段将破坏纳税人和税务机关之间的合作关系，并提出一系列改革措施，如要求立法者减少IRS阻止纳税者向上诉办公室提起上诉的职权，限制IRS任意的传唤以及禁止外部律师问询证人等。

在大公司不断施加对国会的影响下，近年来，IRS对大公司的强硬行动确实有所减弱，IRS与大公司之间达成的一致和和解越来越多，分歧也越来越少。根据上述数据显示，从2010年至2018年，对于资产规模在200亿美元以上的公司的审计，最终双方不一致的情况从190例下降至25例。

可以预见的是，此次IRS对微软追讨欠税的行动，最终很可能也是一次雷声大雨点小的事件，IRS取得完全胜利的概率不大，最终以微软支付部分和解金达成和解了结的情况仍然会大概率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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