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台上下,是旧时光的切片
8月16号《孩儿戏:舞台上的真真假假》演出很成功,现场反响热烈。
每次演出前都会紧张,结束后还能嗨很久,跟过节似的。总惦记总结一下,一眨眼又忙了一个多礼拜,今天得空赶紧写几笔。
放一张那天我手机随手拍拍拍,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北京京剧院的武生演员魏学雷小哥哥很支持我们的活动,每次演出只要有武生戏他都来。几年前他还不是一级演员,不是副团长的时候,就能在排练现场,在剧场里,看到他的刻苦。所有人都休息的时候,就他还在琢磨、练习。我也问过好几次,要不要帮他张罗些时尚圈,或者自媒体的事,学雷都是认真说 :“可我除了京剧什么都不懂啊。”大多数京剧演员都是这样的,把本分做到尽量好,就是他们的原则和目标。
估计是从小在家看父亲对着视频练习,他儿子,小名“大圣”,大约两三岁就会游戏一样比划。一般孩子在小区狂奔就是跑来跑去,大圣狂奔,跑的都是圆场,本能地跑出舞台上的弧线。
这娃还能嘴里嘟囔着锣鼓点儿,比划动作,让大人们猜,演的是哪出戏。大人们,也就是爸爸妈妈的同事,都是行里人,便也乐呵呵地配合 他猜。可爱的是,他比划的动作常常左右反着,人家是看着电视自学的 !比划完以后还有谢幕和合影环节,流程都要走全了。
年初有一次晚上跟学雷开会,大圣打视频电话进来,跟爹说 :“爸爸,以后不用你陪我演戏了,我已经教会阿姨了!”爸爸心想,阿姨会不会要涨工资啊 ,这活儿太累。
剧场现在疫情管理不让观众上台互动,台上的也不能下去。我们做家庭场,互动是必须的,于是我想到了大圣,儿童观众看到舞台上有个小朋友,能 产生认同感。
最近一段时间,京剧院的另一位演员谢浩在教大圣基本功,抻拉身体,挺苦的,学雷说看视频都心疼,古人说要易子而教,有道理的。但大圣还没学到真正的戏,还从来没上过舞台 。
妈妈也是好演员,最近在排与戏曲有关的话剧,担心他调皮,跟我说他其实把戏当作玩儿,还没有到能认真练习的地步, 上台不知道行不行。费心帮他编了一个小剧情,让他到了台上,要左看看右看看找小兔子,还为他订制了轻点金箍棒,练习起来 甩到别人也不会伤人。
我其实觉得,只要是个孩子,就会可爱的,失误也可爱。在台上,希望大圣能让底下坐着的小朋友观众放松, 并不需要他怎么表演。所以在排练中,故意每次采访问他的几句都不太一样,希望他在台上能有即场的反应。
到了演出那天,妈妈给他穿上衣服,勾了脸,后台等待的时候,我拍了这个照片。
舞台效果可好了。伴随着乐队老师的演奏,大圣冲到舞台当中,棍花甩几轮,左看看,又看看,然后来了个 漂亮的亮相。
做儿童项目多了,深深了解孩子对仪式感的尊重,几乎所有孩子演员,上台都比排练表演好 。
接着我问他,是谁 带你看京剧的呀?出乎意料的是,五岁的大圣这次没有说爸爸或妈妈,他说:“我的老师是谢浩老师。”
又问,你为什么会学京剧呢?小朋友说 :“我小时候还不知道京剧的好,现在知道了。”
我让小朋友现在把爸爸请上来,大圣非常犹豫,于是学雷走出来,大小孙悟空一起跟观众学了几个猴动作,也告诉观众,几乎每一个京剧演员,都是从那么小就开始练习的 。
常在舞台上说,希望观众多看戏,多看现场。博物馆里一只保存了两百年的碗,都令人感慨它是怎么经历的时代风波静静地活到当代,而京剧的传承,是两百多年无数艺人、乐师的青春、汗水,乃至伤病 延续而来。
演出结束后,学雷分析说大圣在台上不说爸爸,是因为认为爸爸现在是孙悟空,不是爸爸 。
戏剧学院里常教育的职业道德“戏比天大”,听起来夸张,对艺人来说, 却是从小建立的观念。
孩子在舞台上提谢浩老师,也是父辈们日常渗透到血液里的尊敬师长的言传身教,在这个行业里,师承是非常重要的 。别看京剧院的小伙子们都喜欢逗大圣,他也跟大家玩得很亲密,但见到老师,嘻嘻哈哈的劲儿就会收一点 。
随手拍的这张照片里,小朋友专注地看着舞台,神情真的和单纯专注的父亲一摸一样。身边扮演哪吒的,就是他的老师谢浩,从此父亲以外多了个 可以跟的人。背后两位女生,一个是优秀的老旦演员李佳,演员们看到这么喜欢戏的小朋友,都是这种姨母笑 ;另一位没拍全的,是大圣的妈妈。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扶着孩子。
演出最后谢幕的时候,扮演春草的著名演员朱虹出场时候,也是喜不自禁地看着大圣,不由自主还牵了大圣的手 。
这个动作还造成了一个有趣的 误会。真的神了,孩子们的感受如此默契,晚上微信群里,至少有四家反馈,孩子看着谢幕跟妈妈说:这个春草啊, 其实是小猴子的妈妈!
告诉保利剧院的工作组,大家乐:原来我们演的是《小猴子找妈妈》呀 !
父子同台瞬间
热心的观众朋友在台下拍的我跟小猴子聊
女生班微信群的群友一人发一个小徽章
童子功,不只是身体的训练,让我感慨的是文化的传承。
平常我常常觉得京剧行内的氛围老旧,怀疑这样的封闭传承会不会限制年轻人的创新精神,可是看着五岁的大圣,能量惊人,妈妈把他的顽皮保护得很好,同时孩子又很自发地产生要演戏的愿望,自发地执行父辈营造的做人规矩,就也能理解其中的归属感。
旧的和新的,不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转变的,时代的洪流中,有的人快一点,有的人慢一点,快如电闪雷鸣,慢是余韵缭绕,快有虚火,慢有拖沓,林林总总,加起来才是正常生态。
又至于,到另一个话题,京剧到底该怎么传承?
除了做给孩子看的剧场演出,也经常跟朋友们聊,还能为京剧做什么?
由国家供养院团,固然是把京剧养得还算活泼壮实,可是,院团体制下,京剧再也难有野生的生存力了。作为一门综合艺术,离开道具服装和乐队,个体可以做什么?王佩瑜能力这么强,在市场上单打独斗都很难,兜了一圈还是回到体制内。由官方主导的新戏创作,拿谁钱替谁做事,已经不是为了市场和京剧本身发展而作。京剧该怎么适应现代人的休闲习惯,像它以前做过那样,再有几次内容丰富的扩张?
能不能回到所有戏剧的本质,再次成为人们欢庆舒张的场合?
小猴子能上台很开心,小观众看到小猴子也很开心,这总归是对的吧。
演出当天夜里,学雷在工作群朋友圈写了几句,感谢长辈们给了孩子舞台体验的机会,注意要强调的是——这是“体验”,而非“演出”,学艺尚未开始,不能叫演出,规矩不能坏。
如果认同文化里可以有一些慢的,极慢极慢的,应该多进剧场,看看戏曲。一边畅想火星移民,一边惜抚旧时光,这难道不是我们这一代获得的自由吗?!我相信,“保留东西就是不想扔”也是人性的一个本能,传统京剧就是肉身承载的旧时光,其熠熠生辉的美,终有一天会被封存的。
我们这些喜欢剧场的人,都是那种做了好梦就不想起床的,又或者贪婪到,要在一重生命之外,再拥有几种生命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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