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子独行百国游记之32--伯利兹,同是天涯大巴人
“陈律走天涯”专栏
从Punta Gorda 到Belize City,炎热而漫长。
Punta Gorda人口不过5000,我这样从危地马拉过来的人寥寥无几,对于走线者,这也不是常规路线,所以车子开出时不算拥挤。
一门心思要走线到美国的委内瑞拉小伙子(关于他的故事,国家地理中文网2023年8月23日旅行专栏有详述),浑身湿透,他坐司机旁边的地上,身下很快有了一幅水汪汪的地图。
他有时看着我,用微笑表达感谢,有时若有所思。从哥伦比亚、巴拿马、哥斯达黎加、洪都拉斯,危地马拉到伯利兹,他打算穿过墨西哥,最终到达美国。可身上除了我给的50美元没什么盘缠,未来会如何,心里没底。
一年后他到达佛罗里达,美梦成真后时常坐在海滩上,面对着大西洋,想念去世的双亲,泪流不止。
车子走走停停,所有能上的客人都会上车,在这里没有超载一说。
她把孩子留给父亲与继母,心惊肉跳地上路,成天祈祷继母对孩子好点。但有时想想,要是自己是不是也好不到哪里去?毕竟没有血缘。
我问为何不先让前夫照顾?
回答说根本没前夫,就是少不更事,珠胎暗结,发现时都来不及了。孩子降生后,她很喜欢那细腻光滑的皮肤,没事就抚摸她的小脚,慢慢地倒是庆幸有了她。也打过零工,但老板经常想一亲芳泽,气得她拿着拖把就打过去,卷起铺盖走人。
他刚从Nim Li Punit玛雅遗址回来。本来开车,不料半路出故障,只能先搭大巴回去,毕竟还开着超市。华人就这样,一天不挣钱就难受。
他看到我很亲切,说自己祖父是1949年从河北过去的:“你知道赵少康吗?他是河北人。邓丽君也是河北人。”
邓丽君去世时,看媒体说她拿伯利兹护照 ,才知道地球上还有这个国家,觉得很惭愧,亏自己还是地理老师!但想想它1981年才独立,又觉得不知道也正常。
移民门槛倒是不高,但跑来看了几次下不了决心。这里无论哪方面都比不上台湾,再说和危地马拉有领土争端,担心有一天大打出手。又等了好几年,直到陈水扁上台,电视上那些成天不离蓝绿的政论节目终于让他决心远离故土。
这里华人不多,偶尔遇到几个也不投缘,很多人只把它当跳板,一有机会就跑美国。自己也有点懒,开了超市就不想走了,人生搬来搬去似乎也没意义。
刚过Bella Vista,车子里全是人,就像个肉罐头。空气里有尘土也有体味,人们开始在行进中摇摇晃晃,身体相互摩擦,感受时不时急刹车的惯性并大声说笑。
一个白人男人站着,后面的人一直往里挤,把他挤到我身边。
他显然不适应天气炎热,一直擦汗,偶尔也叹气。我问他是否计划去大蓝洞潜水?
他苦笑着说:“早去过了,潜水时差点丢了命,不想再去了。”
他是法国人,有一半柏柏尔血统,出生在加缪长居过的阿尔及利亚。那里有能源,也是足球明星齐达内父母的故乡。他喜欢远望阿特拉斯山脉的感觉,阳光下阴阳不明的线条和油画差不多。
车子快到Santa Cruz时,司机一招手,所有站着的人突然蹲下,原来警察在查超载。
警察过来一看,车子像装货一样装满了人,再多几个都要缺氧而死。好在窗户全是破的,一块玻璃都没有,加勒比海的风畅行无阻,想窒息也很困难。
司机去和警察交涉,小贩们上来兜售,一部分人将就着吃下午茶。
小贩不仅卖常见的玉米饼,还卖螺肉汤。人群里那种椰奶的香味,让大家成为巴甫洛夫的狗,条件反射地唾液满口都是。
法国人一边站着喝汤,一边接着说他的故事。
以为回到法国可以当法国人了,其实并没有。自己的长相在那里变成某种符号,为此没少打架。打不打得过不重要,反正被嘲笑他就要还手。每当那时,他发现自己其实就是个柏柏尔人,野蛮、鲁莽。
齐达内成名后,他逢人便说:齐达内父母都是柏柏尔人!
这种长期的身份认同困难,让他变得异常敏感。大学学了文学,勉强毕业后一生工作都不顺利,毕竟这个年代谁还喜欢文学呢?没事就在塞纳河左岸百无聊赖地读书。
确切地说,只读小说。
他很喜欢加缪,但几乎只读《鼠疫》,他认为整个社会都感染了鼠疫。
自己也有点“鼠疫”,终生未婚。2012年经济危机时焦虑,大病一场后因祸得福,提前因病退休。退休金1300欧元,在巴黎付房租都吃力,于是在外流浪许多年,看着人来人往,想想自己这一生,总有些寂寞式的难受。
偶有心仪之人,但他总是发现自己始终难以胜任维持亲密关系,最终她们都离他而去。
他经常想起年少时的梦,希望成为作家,常在旅馆里、咖啡厅里写写写,幻想自己是卡夫卡、海明威。
最终啥也没写成。
有时认为人生没有出路,但挤在车上喝着汤,发现一车人只有自己买了,又觉得人生还不错,总比当地人好得多,该知足了。
司机交涉许久后回来,对着一车人做了个胜利大逃亡的手势后加速开走。
单亲妈妈嘟囔说,警察就是为了钱,要嫁个警察就吃穿不愁,还去伯利兹城打什么工?
伯利兹城附近的Caye Caulker小岛,人们从这里出发去大蓝洞
后座的年轻女孩本在伯利兹大学Punta Gorda校区上学。她说这个校区是所有校区里最差的,只有旅游管理和海洋专业。虽然不喜欢,但就在家门口,节省交通费,再说相对容易就业。从小就看着父母为钱的事争吵,早就想明白钱最靠谱,就业最重要,穷人要什么爱好?
鬼使神差,去年去Belmopan主校区,遇到一个来这里学英语的拉美留学生,拉丁裔男子的俊美和与生俱来的甜言蜜语把她变成了囚鸟。
恋爱太美好了,成天打电话都不够,好在都是网络电话,不花钱。
短短几个月,她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毕业就去伯利兹城,那里离大蓝洞不远,旅游业就业机会多。她甚至不无功利地想,伯利兹经济比男友的国家好很多。他可能一毕业就向自己求婚,这样可以顺利留下,婚姻就算不完全是因为爱情,又有什么关系?
但一周前,对方突然发邮件说要分手。她大哭,不断追问为什么。结果他居然拉黑自己。
没办法,必须当面问个究竟!今天出门时,早餐都没吃。
我给她买了份伯利兹传统美食玉米饼和炖鸡肉,她说了声谢谢,一口气吃光。
她不管不顾地流眼泪,周围的人不免安慰几句。单亲妈妈说:“我当时挺着大肚子,又如何?我现在自己养着她。她是我的天使!”
法国男人也说起自己终身未婚,更自由,似乎更好之类。
女孩又大笑起来,把前男友大骂一通后说,到了就把他打一顿,回归原有的生活。看上去她开心了,口水喷了我一脸。
大家也跟着大笑,加勒比海的风在人群中穿行而过。
一路风尘后,车子到达伯利兹城,大家各自散去,面对自己的生活,痛苦或快乐,都只能接受。
伸出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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