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薛高，命悬一线
转载自 | 盐财经
作者| 谭伊妮
今年6月底，叶青被钟薛高辞退。
前一天她还在为即将转正暗自窃喜，次日就被领导的辞退通知打得措手不及。
“没有谈话，没有缓冲，直接给我们两个选项，签字或不签字，”叶青顿了顿接着说，“不签字的后果是，连2500元的赔偿金都没有。”
10月19日起，社交媒体上陆续出现声讨钟薛高欠薪的帖子，叶青是聚集在评论区里的人员之一。
叶青的试用期长达半年，是劳动合同与第三方签订的钟薛高分公司人员，除她之外，评论区里的讨薪者，有的是钟薛高分公司的正式员工，有的是钟薛高上海总部的员工。
面对互联网讨薪，钟薛高方面回应称，公司正在积极解决相关纠纷，目前运营一切正常。
叶青同事与钟薛高分公司发生劳动仲裁
但钟薛高正在进行大规模的裁员。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今年以来，钟薛高总部的裁员比例可能已经接近半数。
叶青认为，加上各地分公司的正式与劳务派遣员工，这个比例或许更高，“我们区6个人中只留了1个人，大一点的城市就留2个人”。
王蓝是国庆后最新一批被裁掉的钟薛高员工。他告诉盐财经记者，公司今年三四月就开始裁员了，裁了大概三四波，所以自己早有预期。
由于工龄超过一年，王蓝在谈赔偿时拿到了N+1，但8月以后的工资和赔偿金目前均未到手，HR告诉他前面的人还没赔完，他的工资将在11月底前结清，赔偿则要等到明年。
这声势浩大的互联网讨薪场面似乎颇为诡谲，要知道半年前钟薛高才刚刚召开2023年经销商大会，推出了平价雪糕产品Sa’Saa。当时，不少经销商拿出真金白银大量进货以表支持。
钟薛高SaSaa/图源：微博@钟薛高
一转眼，钟薛高就屡屡传出裁员、欠薪、被追债的消息。这家才四岁多的网红雪糕品牌，究竟怎么了？
裁员风波
危机的苗头，或许比外界想象中出现得更早。
今年年初的某次采访中，钟薛高创始人林盛提到，公司一些在2018年一个人用三天时间就能完成的工作，到了2021年演变为3个人用5天不一定能做完。
组织的臃肿在这时已初现端倪。据虎嗅报道，2021年至2022年，钟薛高员工总数增幅超过一倍，其中超过一半的员工来自线下渠道或相关业务领域。
到了2023年，钟薛高员工规模扩张的步伐依旧没有停止。
据叶青回忆，年初她入职钟薛高的时候，感觉招人特别多，“估摸着全国各地加起来新招了上百名员工，第三方和正式员工都有”。
钟薛高真的需要那么多人吗？
林盛在今年4月的采访中坦诚，他很清楚目前钟薛高的部门数量已经过多，如果想进一步优化效率，钟薛高必须合并部门甚至裁撤低效部门。
“2023年我会采取一些动作，如果这些动作效果不佳，那我们必须把业务或者部门一号位进行调整和换人。”
据报道，钟薛高今年向员工挥下的第一刀，或许是在4月17日前后，这一说法与王蓝提供的三四月开始裁员的消息基本吻合。
裁员的范围基本是基层员工，有像叶青和王蓝这样的分公司员工，也有人力、财务和渠道这样的总部员工。
有网友表示，自己离职后某次询问HR，发现对方也已离职，且也被拖欠了工资。
叶青告诉盐财经记者，自己有报销款没能拿到，原因是据说财务也离职了，申请报销的流程卡住了，“好在走得早，虽然被扣了不少，但工资和赔偿金至少发了”。
越往后，被裁员工的赔偿金和工资越难保障发放。某位被裁的钟薛高前员工发帖称，8月他签署了离职同意单，HR与之约定补偿金和工资10月15日发放，但当天公司并未履约，去讨要说法，得到的回复是“公司账户上没有钱补偿，要等”。
因此，这些拿不到钱的前员工集中发帖声讨钟薛高欠薪。
今年6月，叶青所在分公司领导与钟薛高HR在钉钉上的对话/图源：受访者供图
钟薛高内部人士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的采访中指出，这场裁员风波并未殃及总裁办、公司核心中层，研发团队也一直很稳定。
不过，一位资深消费投资人告诉盐财经记者，受钟薛高内部组织调整的影响，不少钟薛高员工今年跳槽到了东北大板，其中涉及研发岗位。
根据媒体报道，最近的风波并未导致钟薛高停摆，其位于上海东方渔人码头国际中心A区的总部仍在正常运转，只是办公场地从两层缩水成了一层。
在王蓝看来，今年以来钟薛高裁掉的这些人都是近两年新招的，现在不过是回到了2021年之前的人员数量水平，不至于停摆。
根据王蓝提供的钟薛高钉钉组织架构图，盐财经记者发现，王蓝离开前还有近350人在职。
钉钉上显示的钟薛高总部通讯录/图源：受访者供图
合作方，被逼急了
比外界更早感知到钟薛高寒意的，还有他们的合作方。
广东某摄影工作室的沈浩就是追债中的一员。
今年5月，在行业朋友的推荐下，沈浩所在的工作室接到钟薛高为新品雪糕推广的紧急拍摄需求，由钟薛高提供内容和脚本，要求他们一周内出20个视频，每条价格是600元。
沈浩所在的工作室与钟薛高事先并未签订合同，而是边制作边走合同。没想到，一周后，他们把视频做出来了，合同却没签下来。
“我们已经花了成本制作了20条视频，所以后来他们又说签收其中10条作为补偿，也就是六千多块，不过视频都没有发布。”沈浩说。
沈浩所在工作室后续与钟薛高签订的合同/图源：受访者供图
但是四个多月过去，沈浩所在的工作室依旧没有收到钟薛高的打款，他每次去问，得到的反馈都是财务没有回复。
据沈浩所知，像他们这样被钟薛高拖欠了好几个月项目款的，还有好几家策划、营销类公司。
“这个月还拿不到钱，我们就去走仲裁了。”他说。
沈浩钟与钟薛高工作人员的聊天记录/图源：受访者供图
此外，盐财经记者还注意到，钟薛高的合作方上海臻料贸易有限公司在今年7月对钟薛高申请了诉前财产保全，钟薛高由此被冻结550万元。
诉前财产保全裁定书/图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在什么情况下，企业会申请诉前财产保全？
广东国鼎律师事务所高级合伙人、知名公益律师廖建勋表示，根据《民事诉讼法》的第一百零四条，利害关系人因情况紧急，不立即申请保全将会使其合法权益受到难以弥补的损害的情况下，可以申请。
可见这些合作方追债之心的急切。
等待融资
显然，通过提振销量给钟薛高输血这条路已经不太走得通。
自去年“烧不化的雪糕”舆论危机后，钟薛高雪糕卖不动已经成为老生常谈的话题。根据报道，钟薛高在旺季销量遭遇了“冰冻”，2022年的年复合增长率降至50%，而过去三年的增长率都超过了100%。
10月21日，盐财经记者走访了广州多家街边超市、便利店和雪糕批发点，发现大多数街边超市的冰柜里已经基本见不到钟薛高雪糕的身影，只有在喜市多、全家等便利店中能看到一两款钟薛高的产品。
一位长沙的雪糕批发店老板告诉盐财经记者，今年钟薛高确实比去年卖得要差，很多去年会来她这买钟薛高的顾客，今年都选择了更便宜的雪糕，说是今年经济不行，要省着点钱花。
河南雪糕代理商王昶的感受则要更深刻一些，这是他第三年卖钟薛高，比起前两年，今年确实库存压力很大，“年初批来的1500件Sa’Saa新品还没卖完，现在还剩下一千多件。”
除了Sa’Saa系列棒冰，王昶还有一百多件其他钟薛高雪糕的产品，由于即将过期，同时也为了腾出仓库空间，他决定将这些雪糕以1.1元一根的低价甩卖。
王昶的钟薛高雪糕产品库存单/图源：受访者供图
在战略定位专家、九德定位咨询公司创始人徐雄俊看来，员工欠薪，合作方追债，雪糕大甩卖，所有这些都反映出的问题是，钟薛高作为一个成立仅四年多的网红品牌，前期过于依赖融资，其自身根基不稳。
根基不稳体现在很多方面，比如钟薛高直到今年3月自建工厂才正式投产，再比如高端雪糕口碑崩盘，转而推出平价雪糕产品，以及在没能稳住雪糕业务前，贸然进军速冻、速食食品领域推出子品牌“理象国”。
正如钟薛高创始人林盛此前在采访中所言，钟薛高跑得太快了，好多问题都是由“快”引出来的。
“钟薛高的员工规模和渠道都铺开得很快，但核心的销量数据没有上来，导致规模效应不够。像生产、物流、渠道、营销每个端口都要花钱，成本很高，在没有资本输血的情况下，资金链很容易出问题。”和君咨询合伙人、连锁经营负责人文志宏说。
根据天眼查，自成立以来，钟薛高共经历了四轮融资，上一轮融资发生在两年多前。
钟薛高融资历程/图源：天眼查
两年过去了，钟薛高和消费行业投资环境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热钱不再涌入，资本逐渐趋于理性，就连看消费的很多投资人都转行看了别的赛道。
上述消费投资人表示，不清楚钟薛高是否有新的融资，不过它的估值会比以前大大缩水。
眼看着年底将近，冷饮行业在此时要举行订货会，对于钟薛高来说又是一笔大支出。
尽管如此，无论是叶青、王蓝还是沈浩都希望钟薛高能够好起来，毕竟只有钟薛高度过眼前的难关，他们才有可能拿回属于自己的那份钱。
（应采访者要求，文中出现名字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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