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批“三观不正”，她如何创作女性困境？

从一本

20年前的电影杂志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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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和电影的缘分开始于什么时候？

李冉：我从小就是一个影迷，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们家旁边的新东安影城开业了，10块钱的学生票，我每次考完试都会去看场电影。我是先从好莱坞电影开始看的。

真正开始对欧洲电影和艺术电影感兴趣，是我2002年买到了一本《看电影》杂志，封面是“教父 30年”的专题，里面介绍了大量我没听过的电影，我就开始去淘碟。我整个青春期的价值观的形成，其实跟电影有很大关系。

比起视觉，电影更吸引我的是故事和人。我尤其喜欢那种聚焦个体的电影，我喜欢看个体的挣扎和感悟，我会被世事无常的不确定性和悲怆感吸引，这也是我后来拍电影想讲的一个主题。

后浪电影：既然很早就热爱它，有没有想过大学学电影？

李冉：虽然我很爱看电影，但我当时害怕把爱好当作工作，可能连爱好都没有了。因为电影像是我的精神栖息地，我很怕失去它，所以一直在回避把它当成主业。后来硕士毕业，到了一个临界点，我觉得如果不能去做最热爱的事，我可能会失去生活的动力。

后来做了电影，我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去参加电影节，我还是会把所有能看的片子都看了，我内心还是一个影迷，我对电影的热爱没有变。这是很幸运的。

后浪电影：在欧洲上学期间，是什么契机让你转行学电影的？

李冉：本科毕业之后，很多同学会选择出国。因为喜欢欧洲电影，我就特别想去欧洲。那时候正好欧盟有个全额奖学金项目，我很幸运地拿到了荷兰阿姆斯特丹大学的全奖offer。

到了阿姆斯特丹，一开始我很激动。后来很快面临职业选择，我身边的同学们都在努力找实习，但我就是没有那个动力。每天应付考试，让我觉得过得很空虚，那段时间心情也很低沉。

终于有一天我意识到我一直在回避一个很重要的事，不面对它我就永远不会快乐。这个事就是电影。但我怕自己驾驭不了，或者没有这个命。

后来我终于受不了了，就借了一个DV开始拍纪录短片。我找了身边的一个演员朋友，跟拍他拍了三个月，剪成了两个纪录短片。

当时剪完特别兴奋，就觉得比我人生中做过的任何事都更有成就感，虽然那两个片至今没什么人看过。后来我用这两个短片走了一些欧洲电影节，得到了一些肯定，后来就申请了布拉格的一个电影学院，学习拍剧情片。

后浪电影：一开始拍摄了一些纪录片，是什么让你最终选择了拍剧情片？

李冉：我喜欢有真实感的东西，一开始我觉得纪录片最能体现这种真实。但后来我发现我很难处理好和纪录片拍摄对象的关系。

刚刚建立好和他们的信任，又马上要去揭开、去深挖他们生活的真相，我感觉这个过程有点残忍。而相比之下，剧情片就没有这种道德困境。

后浪电影：为什么会选择去布拉格学电影，有什么考虑或者渊源吗？

李冉：选择布拉格电影学院，是因为那里的学制短，学费低，而且很重实操。在那一年的时间我拍了四个短片，包括我的毕业作品《露西亚》，才花了不到2万人民币。如果是在英美国家，可能拍摄成本要翻几番。

我感觉我的电影教育主要是自己看片得到的，在电影学院的经历只是给了我实际操作的锻炼机会，所以我当时没选特别热门的国家和学校。

后浪电影：短片《露西亚》的成功给了你做长片的机会吗？能谈谈你筹备长片的历程吗？

李冉：从欧洲毕业回国以后，我一边在英语培训机构教雅思口语，一边参加一些电影节。短片《露西亚》在国内入围了FIRST青年电影展，在北京独立影像展、New Era青年电影季等电影节也拿了奖。

得到了奖项的肯定之后，我开始写长片剧本。剧本写好是2018年，然后陆续给一些朋友、公司看，也有一些公司有意向投资，但最后都没成型，有各种原因，主要是我还是个新人，很难得到绝对的信任吧。后来我开始在圈外融资。

2019 年底，我的长片融资基本完成了，准备在2020年开拍。但没想到突发疫情，打乱了我的计划。

6月份我们如期先拍中国部分，拍完之后面临主创团队无法出国的难题。捷克驻中国大使馆签证处因为疫情已经完全停摆了，最后我们排除万难拿到了捷克文化部长本人的邀请函，才把主创送出国，这个过程花了3个月。

9月底我们开始筹备欧洲部分，正好赶上了欧洲疫情第二波，最高峰的时候捷克每天15000人感染，每天的拍摄都是如履薄冰。最后，50天的时间，我们的剧组竟然没有一个人感染，可以说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直面“三观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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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盛极一时的爱情》的创作缘起是什么？

李冉：我个人是喜欢情感故事的，尤其是充满不确定性的情感故事。我觉得爱情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概念，它扑朔迷离，无法被定义。究竟什么是“爱”，爱是心动？是相伴的渴望？是责任？还是某种习惯的生活状态？我一直在生活中寻找答案，我的主人公也是。

另一个我想探讨的主题是“选择”。真实的世界里往往没有两全其美、“既要又要”的剧情，每个人都要为选择承担风险和磨练，从我的短片《露西亚》开始，我就一直在讨论这个。

后浪电影：平遥首映之后，有看豆瓣上的观众评价吗？会很在意吗？

李冉：看了，我觉得评价也是片子的一部分。它让影片更完整了。对我来说，拍片是表达，是“找朋友”的过程。我不寻求得到所有人的认可，这也是不可能的，就像生活里我不可能和所有人成为朋友一样。片子拍出来，就一定要经历解读，这也是拍片的意义，所以我不排斥多样化的声音。

后浪电影：你对一些观众觉得影片“三观不正”的评价怎么看？

李冉：其实我在写剧本的时候，就已经有这种感知。像我之前说的，真实的故事最吸引我，而真实的生活往往是没有“对和错”的，它是一个复杂、不断变化的过程，每个人都有缺点，也往往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和视角看世界。

我在创作故事的时候，有意在去掉一些固有逻辑，回归生活的真实案例。

比如片子里的女主和她的未婚夫，我身边就有很多有类似经历的朋友。我的感受是，很多事业有成、生活条件很好的人，包括男性和女性，他们在珍惜和努力维护现有的来之不易的生活的同时，也有寻求改变和冒险的心。

但现实生活是很残酷的，生活的负担和家庭的责任让他们无法改变已有的人生走向。即使很多人觉得自己活成了年轻的自己“不喜欢的样子”，也只能去和生活和解。

而我在外国的几年，也认识很多片中男主戏剧导演的原型，他们对物质生活没有很高的追求，但没法忍受做自己不热爱的事情，这种“不切实际”既是他们的魅力所在，也是性格瑕疵。我觉得深入到生活里，是没有对错的，尤其是感情这种事，是极其主观的。

后浪电影：在创造影片的女主角时，会有自我的一部分投注其中吗？

李冉：我和女主在性格上不像，但我很喜欢她这样安静内敛的人物。这样的人平时很温和，一旦决定什么事却很坚定。很多人是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才被迫改变的，而她看似拥有一份人人羡慕的生活，却主动放弃一切，去追求不可知的未来，这是很有勇气的。

可能我和她共同的经历是，我们都做了非主流的人生选择，也都面临着人生“坍塌”的风险，但我相信，只要遵从内心做了选择，无论结果如何，我们离想要的人生都更近了一步。

所以她的选择是积极的，是充满希望的，她的真正的自由和解放，不是跟随了某一个男人，而是她在放弃一切后的成长和从头再来。

后浪电影：有观众在评论里质疑女主的写实性，因为她的职业是一名大学老师，她怎么会爱上一个“不靠谱”的艺术家？对这点你自己怎么看？

李冉：据我个人的观察，这是非常常见的，教师的职业并不代表人生阅历和情感经历的丰富程度，而往往这些人更单纯，相比于很多常年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

这个女主在我身边的朋友圈是有很多真实案例的，她们有着高学历，高职位，但在感情中是懵懂的。

我们的社会对“高知女性”也有一定的刻板印象，觉得她们一定是“聪明”的，人生不会走弯路，不会犯低级错误。我在创作人物的时候，也在试图打破这种印象。

其实我的很多大学同学看我的选择，也觉得匪夷所思。一手好牌不打，非要做一个独立电影人，一切清零，从头开始。这也是很多人不能理解的。但现实生活中，这种情况比比皆是。

在试镜中“二次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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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浪电影：这部电影女主扮演者梁翠珊贡献了非常真实自然的表演，能谈谈选角的过程吗？

李冉：我的要求是演员一定要试镜。开拍前我和我的选角导演康嫝三个月见了一千多个演员，平均一天见二三十个人。女主梁翠珊是广州人，她专程飞来北京面试。面试的时候没有自我介绍，直接试戏。因为是大女主的戏，我一直担心选不到合适的主演。

看到她的试戏片段，我就觉得这片能拍了，她给我一种耳目一新的自然感。她的天分很高，虽然没有丰富的电影表演经验，但经常会去法国学习表演，她的表现不带表演痕迹，又非常成熟稳定。

 

后来和她相处我才发现，她实际的性格跟蜀乔这个人物相差甚远。蜀乔是一个温和的随波逐流的人，直到她遇到了一份意外的爱情，让她逐渐打开了自己。

而梁翠珊本人很泼辣，喜欢留短发，平时都是一身hip-pop的装扮。但你看电影里她摇身一变成为蜀乔，无比自然和真挚。

她和蜀乔共通的点是，她们都很单纯，有一种不自知的特质。这样的人特别适合当演员。

 

后浪电影：所以，会根据试镜的情况和演员的特质改剧本吗？

毕竟剧本起初都是我构想别人是怎么想怎么说的，后来在试镜中得到了一个打磨。这是一个再创作的过程。

选定了主演之后，我根据演员的特长，也略微修改了情节。比如饰演女主的梁翠珊喜欢唱歌，我就写了一场她在欧洲唱歌的戏；饰演戏剧导演的张宁浩擅长模仿动物，我就加了一场他模仿猩猩的戏；饰演婆婆的张青老师年轻的时候下海经商，我就把她的一些经历写到了人物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