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心路独舞

我是在北维的餐馆遇到她的，一看就是刚来不久的，对华人依旧还有着一种自然流露的亲近，脸上还戴着刚到美国不久的那种看什么都好奇的神色，还有偶尔会问出让在美国呆久了的我会略微有点些尴尬的问题。

尤其是我还带着个两米高的儿子，金发倜傥，温和绅士。

「我是走线来的」，小丫头一开口就让我吓了一跳，「有同乡在这边打工，就帮我给介绍过来了，才刚做了一个多月」。

我有点难为情地撇了一眼正在餐厅另一角给顾客结账的老板，虽然雇用非法移民是许多中餐馆里心照不宣的秘密，但是雇了个这样嘴上毫无把门、自己主动「交代」的孩子，不怕会招祸上门？

又或许，我给人的印象是非常慈祥因此值得如此的信任？

整个晚饭期间，小姑娘对我们都极尽照顾，我心存感激，但她每次过来送水递茶换盘盏时偶尔冒出的不合时宜的问题，又让我有些尴尬，我从心里感到自从她知道了我在这里住了快三十年、在大学教书之后，就貌似有很多问题要问我，只是我很久没和我这个如今算得上心理专家的儿子见面了，这次吃饭的时间对我们两个人都无比珍贵，因此十分不愿被打扰。

结账的时候，我破例给了现金（平时我买杯咖啡都刷卡的），还是把饭钱和小费分开了给的。我知道中餐馆的小费处理方式有时和其他餐馆略有不同，不是谁的客人就是谁的，有时是都收到一起之后和厨房后面工作的人平分的，所以我希望这个孩子能有自己留下这份的选项。

她看着不低的小费，非常感激，不断地说着谢谢，还赶紧帮我拖椅子、拿大衣。我看着她年轻同时因生活奔波而写满疲惫的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半晌才很轻地吐出了一句：值得吗？

没想到她却很坚定地回答我：你没经历过我经历的，只能说，能有机会在这里重新开始，是我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我不置可否，但还是忍不住叮嘱道：黑下来的前路上你会遇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困难……

没想到她却对我说：不怕的人面前才有路……

我顿时无语。

今天跑步遇到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了鲁迅的一句话：绝望之为虚妄，正与希望相同。

想起了最近看到的统计数据：今年以来愈来愈多的中国人经中南美偷渡到美国，美国边境巡逻队在1至9月共逮捕了2万2187名经墨西哥非法越境的中国人，几乎是去年同期的13倍。目前的美国正面临着大量经由巴拿马Darien Gap这个新管道穿越多国最终抵美的中国人，这些人靠着社群媒体影片的一步步指引，很多先飞至厄瓜多尔，再北行穿越多国抵达墨西哥和美国边界。

从有才华的技术移民，到有钱的投资移民，再到现在不知什么背景的走线，想起餐馆里那个几乎和丫丫一样年龄的女孩子，不知道走线的一路上究竟经历了多少的苦，我不想问，实际上我是不敢问，我能帮的毕竟有限，我自己的事情都顾不过来，就像来美国的每个人的最初，或许都曾梦想或希望有个什么样的「拐棍」让自己能靠上一靠，哪怕只是心理上的，但最后的最后都会明白，只有自己才最靠得住，来自别人的恩惠常常不过是饮鸠止渴而已，不想也罢。

洪晃在《纽约空降红小兵》曾讲过自己这样的一个经历，她12岁那年被公派来美国学外语，将来好接班做外交工作，读书的时候她免费住在使馆安排的美国人家里，这美国人家不算是有钱人，但为她放东西还是专门给她买了一个简易、用硬纸壳做的深蓝色的小柜子，有六个小抽屉，还专门配了一支小蓝台灯。洪晃看到心里非常高兴，但是想到使馆曾教育过她，收外国人礼物的时候要不卑不亢，千万不得过分感激，好像中国什么都没有，有失我大中华的威严。因此当住家的先生将他辛苦了一早上组合起来的小蓝柜子放在她面前时，她以一个中国部长视察工作的方式看了一眼，只说了一句「不错」之类的不阴不阳的话，然后接着看书去了。据说洪晃的这一举动把她借住那家的全家人都气坏了，他们甚至背着她开了个全家会议，差点儿把她给送回使馆去呢。

所以现在的我非常怕随便帮人，尤其是华人，不知道别人是否需要，还有就是遇到不感恩不领情的倒还算好的，前几天不是有个把流浪的人带回家给他食宿最后被这个人杀了的事儿吗，唉，从什么时候起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我也变得踌躇再三了？不过，下面这句话也是鲁迅说的吧：自己想吃人，又怕被别人吃了，都用着疑心极深的眼光，面面相觑。我虽不想吃人，但从来不缺少被想吃别人的人不吝利用的尴尬，唉，人寿有限，事故无穷，我也只能顾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

深秋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