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还在上海一天,咱花束般的恋爱就能谈下去社会2023-11-13 10:11上海,冷秋,十一月的一个晴天,那天《花束般的恋爱》中国版翻拍消息登上热搜,那天上海不知道有多少个新展在开幕。我们的女主想:这有点像是命运的暗示,只要上海的文青艺术周有一天还在,自己就能在社畜的年纪,延续“花束般的恋爱”。那天女主刚参加完某个新展的开幕,在微博热搜上看到《花束般的恋爱》时正走出美术馆。彼时网友已经开始撰写中国各城市版本的《花束》,她觉得好玩、有趣,于是转发了几条沪上版给男主。 来自微博@早见Hayami男主隔了一小时后才回复,没什么,女主不会觉得对方在忽视或敷衍,毕竟她也常常这样。上班的,都如此。和《花束》电影男女主不同,我们男女主的恋爱虽然始于拿着手机互报豆瓣书影音,但却早已接受自己和对方都是社畜的现实:不会因为恋人沉迷 TikTok 而不快,不会因为对方近一个月豆瓣“看过”数量没变化、“想看”数量没增加而质疑,更不会因为回不到曾经没有杂质、只有高纯度文艺的学生时代而捶胸顿足。质疑社畜、接受社畜、理解社畜、成为社畜 —— 这是他们学过的最痛一课。 不过社畜有别。女主男主分布在社畜下的不同分支。男主是 agency (能叫 agency 就不叫广告公司)里的一名 Sam/Kai/Peter/James/Vincent,女主则是不管你叫什么名字最终总会变成“媒体老师”四个字的泛文艺圈媒体老师。 总的来说,他们挺幸运:社畜了,但又没那么社畜。至少还做着和曾经狂热的文艺沾点边的工作 —— 身为 copywriter 的男主,工作要求之一就是文学素养(虽然实际上客户希望他最好毫无底蕴,因为那样就能毫无负担地展现网感),身为媒体老师的女主常常能因工作原因免费看展(虽然她知道媒体老师除了这点表面光鲜,其实啥也不是)。朋友们总说羡慕女主的工作,哎哟整天书啊展啊好文艺啊,女主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她想说的是:当文艺变成工作,当文艺者成为文艺工作者,文艺不再是文艺,但工作仍然是工作。收到一个小时后男主才回复的消息,女主已经收拾好,准备要跑下一个展览了。 女主跟男主提到了刚刚去看的展览。她说挺好的。具体怎么好不太重要,她觉得上班时间看到艺术相关词汇对方估计很烦,她自己也是,何况最让她印象深刻的不是那个。她最大的感受是:“大家好有钱啊!好多有钱人啊!” 钱,钱,钱,怎么能用钱来玷污艺术呢?她以前可不这样。但没钱的文青就像一盘散沙,走两步就散了。念书的时候他们喜欢去 PSA(叫 PSA 比叫“上海当代艺术博物馆”亲切),拿着学生证买半价门票总觉得自己赚到。在每个展品前驻足半分钟、阅读介绍半分钟、再返回重看半分钟,十几分钟的影像作品也会虔诚看完,好像这是某种必须要完成的宗教仪式。就这样半天一天过去了,步行步数 2 万+,但他们也未感疲惫,从 PSA 走到西藏南路站的一公里,被他们热烈的讨论填得满满当当。 当然,有几次他们也骑过车,为了赶上快要叫到号的餐厅。和淮海中路一样,这里非机动车禁行,但他们从来没被交警逮着过。这是艺术的庇护。但现在观展时她经常走神,总是在思考谁支持它们、谁消费它们、谁拥有它们。家里客厅挂着艺术家画作的生活离她太远了,那是《AD》杂志味道崭新、装帧精美的内页,而非她可触及的生活。其实,他们家客厅只挂过黑胶唱片的封面,原因他们心知肚明:200 多块钱,又能撑场面。再说了,谁又能说封面不是艺术呢?此时,女主已经在赶往下一个展览的路上。其实她昨晚失眠,现在只觉得头晕目眩,但为了免费的媒体预览还是甘愿负重前行。毕竟门票 100+,享受多年学生证优惠后突然要她面对原价,实在有点强人所难。不仅是展览门票,那一瞬间,女主忽然联想到她因为失去学生身份而同时失去的所有优惠:门票半价、海底捞八折优惠、航司学生价、Apple 教育优惠……“行了你现在是个能赚钱的大人别惦记着这些优惠了”,她安慰自己,但是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继续计算着,结果发现:有时候当大人赚的,还不如当学生省的多。 这次艺术家本人也来了开幕现场并亲自导览。很快地,特长是特爱联想的女主又忍不住走神了,她一边保持着和艺术家高频率高浓度的眼神接触和颔首点头,一边又在想那些俗气事儿了:这些艺术家的钱都是从哪来的?尤其是年轻的、就比她大了两三岁的艺术家。 好吧,天生有钱就不说了,那么没钱的呢(虽然她常常想知道还有多少没钱的,以及到底有多没钱)?如何在没有稳定收入的环境下不焦虑且还留存创造力?女主想这种耐力可能是种天赋,是成为艺术家的必备条件,是他们没能成为搞艺术的人的首当其冲的原因。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想多了,可能耐力不算天赋,因为天赋就是天赋。她不知道。离开这场展览以后她在附近的其他展馆逛了逛,用灵魂出窍的方法、用逛恒隆时那种“我只与物品发生对视关系而无金钱关系”的心态参与了上海艺术博览会,顺便和小某书上的人一样感慨“为什么工作时间上海街头这么多人大家好闲啊”,以及悄悄把下辈子的投胎心愿设定为经常在西岸溜达的中产养的一只金毛。想到宠物,这位总爱发散联想的女主又想到了《花束》里男女主养的那只黑猫。实际上她在去年看完《花束》时就想说,《花束》里二位的状况还是比现实中的文青情侣们好多了。毕竟他们能如此轻而易举地收下那只黑猫。我们的女主男主也曾谨慎地动过养宠物的念头。狗是不可能的,他们狭小的出租屋与灾难的作息无法满足狗狗的活动需求。不知道应该说是文青选择了猫,还是猫选择了文青。对了,他们在上学时还特地搜集整理了 N 位养猫的哲学家和 N 张证明猫和文艺生活如何息息相关的 meme 图。 接下来他们草草盘算了养猫要承担的费用,可能会遇到的手术费、还有心理压力,他们认为自己还没有做好这方面的金钱与心理准备,遂放弃。《花束》里的生活看似充满着真实生活的失意,但女主觉得那只黑猫实际上仍是高度理想化的一角。更何况,剧中男女主的家,虽然离市区很远,但竟然还有阳台。 看到这里时她想着在上海要花多少钱才能租到同样的房子,在四号线的包围圈以内是不敢妄想了,在那之外也没好到哪里去,况且漫长的通勤时间对于工作地点都在陕西南路附近的他们而言,必然会变成一场每日准时上演的折磨。 我们的男女主为了通勤便利,最终选择了静安寺附近的窄小公房。他们第一次迈进这扇门时都很默契地收起了平日的机灵和刻薄。朝北,阳光主要是对面楼窗户反射过来的光。当然租金也不会低,welcome to (Old) Jing'an,高额老破小 has been waiting for you!但每次和朋友在巨富长结束聚会后,我们的男女主至少还保有了一点“我走回去就行不打车了”的从容。除了阳台,还有《花束》里被塞得满满的书柜。书,我们的主人公还是买得起和愿意买的,但是问题在于 —— 书的重量。他们知道自己肯定是要搬家的。不是下个月,就是未来的某一年,那一年他们终于愿意放弃上海。毕竟去再多的免费媒体预览、被叫再多声“媒体老师”,也不会让居住证变成房产证。而且,老实说吧,这里小得没有多少地方可以放书,潮湿条件更不利于收藏。再来就是《花束》里的男女主无论怎么因为工作疲惫焦虑,都还如此的容光焕发。别以为换了个造型就能骗过各位,你们的皮还是一如过往般紧致,头发半点没掉。而我们主人公的社保病历里整齐记录着上海各大公立医院的门诊记录,遍布外科骨科皮肤科心理科,还有偶尔一两次的急诊,每逢双 11 ,就会加购半年量的米诺地尔。想到这里,从西岸坐十一号线回家的女主,觉得自己戳破了《花束》中那些以前未曾注意到的破绽。正好,要在 agency 加班到 9 点的男主还没下班,女主决定重温《花束》。画面中男女主在深夜的酒吧遇见押井守,这让我们的女主想起了与男主相识的那天。 没别的,他们就在放映厅相遇。如果在电影院相遇是最浪漫的相识,那么在 XXX 导演影展或上海电影节上遇见就是加倍浪漫。 那是 2018 年一票难求的《小偷家族》上海电影节首映,他们都买到了让脖颈受罪第四排的票,全程在尚未重装的 SFC 东方巨幕厅里边仰着脖子边安慰自己 —— “没关系,映后谈可以离是枝裕和很近”。映后谈里,人均日语 N1 的影迷观众们总在同传还没翻译前就给予导演回应,我们不会日语的男女主跟着傻笑了一两次,然后其中一位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他们都会日语”,邻座的另一位回应道“对啊我也想问” —— 他们就这么认识了,感情在后来一次又一次的看展中迅速升温。 几年过去,他们已没法像以前那样,一届 SIFF 跑十几场电影,每个月影展都 all in。钱就不说了,给艺术的钱能算钱么?主要还是没有时间。 已经成为社畜的男女主在工作日没法翘班,到了周末,又觉得大光明太远了,他们只想和《花束》男主最后那样,倒在家里服用一些开袋即食的快餐视频。最近一次去影展是看《史塔维斯基》,他们都在中途对电影不敬地犯困了。至于电影票根 —— 曾经我们的男女主各自有一个本子来收集,现在一年也攒不了多少张,于是终于沦为了大衣口袋里跟口罩一起尘封的考古发现。 《花束》主人公同居以后。从车站到家要走三十分钟,他们都认为这是“一天中最宝贵的时光”。我们的男女主也曾是这样,他们嫌从地铁到家的十五分钟路程不够聊,于是午夜溜出来散步,沿淮海中路走、沿长乐路走、沿外滩走、沿苏州河走。 但是现在,你能猜到的,他们很久没有一起走过这么远了。下班以后,他们只想睡觉、睡觉、睡觉。而且仅是字面意思的、在被窝里躺好睡觉。站在街头阅读新文学杂志的男主,让她想起他俩上学时收集的《上海文学》或《思南文学选刊》,现在她记不起自己上次认真读一本文学期刊是什么时候。同居以后《花束》主人公想买任天堂 Switch 想玩《塞尔达的传说》,我们的主人公在上大学时也有无数个为《旷野之息》熬夜的夜晚,但如今他们的 NS 都已在角落吃灰。有时候女主觉得打游戏都很累,毕竟那也是脑力活动。她想起自己在《王国之泪》刚发行时还是克制住了想买的冲动,一开始,她会因为自己阻止了一笔“不必要”的开销而窃喜。但马上,她又为自己为文化商品、活动付钱时的顾虑而羞耻:那些邀请她的展览,如果要自掏腰包她不会去看,因为觉得“不值”;去 club 玩耍时她变得很苛刻,即使票价还不到 100块。她总忍不住想,这些钱能买多少日用品,够买多少 Drunk Baker 九点后打折的面包,够买多少能让她直接感到快乐的快消品。 比起影展、艺术展,她宁愿选择营养剂、保健品和米诺地尔生发剂。 《花束》让我们的女主感到难受,倒不是因为它让人看到了文青爱情被现实冲击后的模样,而是她自己被现实冲击后的模样。更难受的是,就连《花束》里那些现实的龃龉,都表现得如此失真和仁慈。毕竟现实之所以是现实,就在于它充满着电影笔触所不能描摹的、让人无法忍受的细节。她以前幻想萨冈所写的“伏特加、乐队和醉生梦死”,拥有一种不在乎肝脏健康的帅气,但出了学院以后才发现生活是金爱烂笔下的故事 —— “一事无成,而且怀揣着今后也可能没有起色的焦虑”。电影结束,正好男主回到了家。女主关闭播放器,打断还在播放的片尾曲。如果被恋人逮到自己在电影,她不想被对方发现是《花束般的恋爱》。好在对方没问。他们聊了聊晚餐吃了啥,今天工作如何,外面天气冷不冷,明天有什么工作。 然后女主忽然想到自己包里有两张放在信封里的纸片,那是今天别人送她的。“对了,这周末你想去看话剧吗?”她问。 虽然男主还不知道是什么话剧,女主还没阅读那场剧的简介,但是,是话剧,还是免费的话剧。所以他说:“好啊,去。”行,只要有赠票,咱“花束般的恋爱”就一定还能延续。//作者:金啵梨//编辑:caicai//设计:小咸版权所有,未经许可请勿转载别 的 运 动 俱 乐 部 T 恤 现 已 发 售点 击 图 片 跳 转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