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找出这两年最跌宕、最起伏、最反转的企业家,非罗立国莫属。
罗立国手中的合盛硅业是国内工业硅和有机硅的双龙头,产能及市场占有率长期位居国内第一。2021年,工业硅及有机硅均价分别达到2.14万元/吨和3.14万元/吨,同比分别上涨72%和68%。合盛硅业的业绩被彻底引爆,财报显示,2021年公司实现营收为213.4亿元,同比增长137.99%;归母净利润同比大幅增长484.74%至82.12亿元。在A股,如果一家企业的盈利坐上高铁,那么股价势必要乘上火箭。合盛硅业的股权结构高度集中,罗家长期锁仓控制70%以上的股份,当时真正能在市面上交易流通的盘子不足百亿。业绩一上来,用很少的钱就能把股价打上去。2021年,合盛硅业最高冲到了约260元/股(前复权),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翻了近10倍,总市值超2600亿。据胡润百富榜,罗立国家族的财富在这一年飙升551%,财富增长速度全国第二,1400亿元的身价使其一举加冕宁波首富,在全国范围内也成了和雷军这个级别平起平坐的企业家。罗立国的女儿罗燚更是凭借465亿元的财富击败娃哈哈宗馥莉,在当年的胡润女企业家榜中夺魁浙江女首富。2022年至今,有机硅市场急转直下,截至目前,国内有机硅DMC现货成交价格集中在1.47万元-1.48万元/吨,相较2021年同期的5.5万元/吨已经跌没了70%。合盛硅业的盈利一夜回到解放前,2023年前三季度,公司营收198.86亿元,同比增加8.81%,但归母净利润只剩下21.85亿元,同比下降52.03%。如今合盛硅业总市值仅剩下665亿,两年时间没了近2000亿,罗立国家族的身价因此骤然缩水。根据最新发布的2023胡润百富榜,罗立国家族目前财富值来到600亿元,同比下降380亿元,排名也掉了31位。所谓财富神话,终是过眼云烟,而罗立国要面对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11月12日,合盛硅业前总经理方红承家属实名举报罗立国的消息迅速在资本市场发酵,随即引发舆论的轩然大波。
方红承曾是合盛硅业的老臣,并且在公司发展过程中立下过大功劳,罗立国决定给予其部分股权,以资奖励。2018年,方红承因与罗立国经营理念不合而出走,随后罗立国便一直拒绝兑付之前签订的股权协议。不仅不给,还反手以职务侵占的罪名把方红承送上公堂。按照方红承妻子的说法,嘉兴市公安局以“没有犯罪事实”而未予立案或立案后又撤销案件,但罗立国并不罢休,以将公司搬离嘉兴为由对嘉兴市政府施压,要挟后者“妥善处理”。2022年1月,合盛硅业突然公告要从浙江嘉兴平湖搬迁至浙江宁波慈溪办公。5月末,合盛硅业宣布已召开董事会审议通过了“变更公司住所”的议案,后续只需提交公司股东大会审议。然而就在股东大会召开前几天,合盛硅业突然宣布取消股东大会。几天后,方红承陷入了新麻烦。现在双方各执一词,真相究竟如何只能等待有关部门做最后判定。回头来看,事情之所以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与合盛硅业内部管理的弊病有直接关系。浙江人宗族意识重,罗立国自然也无法摆脱这一传统思想的影响,合盛硅业有浓厚的家族企业气质——罗立国任董事长,女儿罗燚是副董事长,儿子罗烨栋担任总经理。除此之外,罗立国的弟弟罗立伟、配偶王宝娣、女婿浩瀚等都曾先后在公司任副总经理或董事。这样的管理层架构,自然不会给外人留太多的施展空间和话语权,封闭排外的性格让合盛硅业愈发走向孤立,不只是像方红承这种老骨干选择出走,连早期一起打天下的股东也渐行渐远。港商黄达文是罗立国多年的亲密战友,据合盛硅业招股书,当初他只用了2242.8万美元便拿下合盛硅业27.49%的股权,是仅次于罗立国的二股东。从2018年开始,黄达文逐步套现离场,到去年11月,他一次性宣布减持合盛硅业不超过6400万股,彻底完成清仓。2020年9月,股东祉庆投资也将持有的2617.44万股(占总股本2.79%)转让给了罗立国和罗燚等人。2020年和2022年,合盛硅业先后两次定增,合计规模95亿,均被罗燚和罗烨栋包圆。到现在,罗立国家族对合盛硅业的持股已高达78.59%。
权力集中从来都是一把双刃剑,用对了,可以提高效率办大事;用错了,可能就是无以复加的万丈深渊。
今年7月17日,合盛硅业以19.9亿元竞得“新疆吉木乃县穆乎尔岱Ⅱ区天然石英砂矿”采矿权;8月11日,公司又用9.09亿元拿下“新疆吉木乃县穆乎尔岱Ⅰ区北天然石英砂矿普查”探矿权,溢价13.2倍。而在更早之前的4月,罗立国已经宣布豪赌光伏一体化,拟投建光伏组件、光伏玻璃等项目,投资金额合计425.86亿元。据《长江商报》统计,2022年以来,合盛硅业已经官宣约850亿元投资,这一数据甚至已经超过公司现有的总资产规模。2020年,合盛硅业的长短债加起来总共才45亿,到今年三季度已超280亿,此外还欠了供应商100多亿,而目前公司账上只剩下16.3亿的货币资金。谁都知道,以合盛硅业现在的盈利能力,根本无法支撑如此高强度的举债扩张,但罗立国却不这么想。5月初的年度股东大会,面对投资者的质疑,他满怀信心地算了笔账:“现在多晶硅市场上差的卖15万元/吨,好的卖18万元/吨。我要求不高,等年底我们产品出来卖10万元/吨就行,搞不好到明年可能就每吨七八万元,即便如此,我们还能赚。我一条线10万吨,他们一条线1万吨,我的运行成本比他们便宜1万~2万元/吨,它关门我还可以撑着。”11月1日,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硅业分会公布最新硅料价格,N型料成交均价为7.52万元/吨,较两周前市场价下降19.23%;单晶致密料成交均价为6.79万元/吨,较两周前市场价继续下降15.23%。考虑当下及未来一段时间的供需关系,这恐怕还不是底。在SNEC第十六届(2023)国际太阳能光伏与智慧能源(上海)大会上,中国投资协会能源投资专委会秘书长张杰给出一个数据,TOPCon技术出现后,大规模的资本和企业涌入光伏行业,约90%的世界500强企业已经涉足到新能源行业,预计在中国规划投资的TOPCon项目已达1000GW,而整个2022年,全球光伏新增装机不过230GW。不管是硅料还是组件,都已经处在绝对过剩状态,光伏无疑又一次站在了大洗牌的前夜。而从历史上看,每当进入行业下行期,那些没有成本、市场、技术优势的盲目扩张的企业,几乎都被秋风扫落叶般的扫进了历史的垃圾堆。想想曾经的施正荣、彭小峰、苗连生、杨怀进、李河君,真替罗立国捏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