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只被白云留住
2007年,台湾贡寮海洋音乐节邀请崔健演出,连着请了五年,崔健才终于敲定行程。主办方给出了最高规格待遇,光接待费就花了400万台币。超级粉丝张震岳听说崔健要来很兴奋,提前打电话说自己去接机:
晚上带你去泡妞。
即便如此,崔健没给台湾音乐留面子,他说港台那些殖民化音乐,缺乏真正反叛的文化精神。中国摇滚的祖师爷,心里始终有一根金线。
1992年7月,西山脚下一个小树林内,几十个年轻画家开了一个露天画展,画展结束后,有人提议:
我们把画烧了吧。
很快,一把火燃烧起来,这就是日后闻名艺术圈的“画家村烧画事件”,当时已经红遍全国的崔健,站在人群里,静静地做一名围观群众。
在那个反叛的岁月里,摇滚祖师爷崔健也得靠边站。
烧画的小树林在北京西山脚下的福缘村。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开始,一大群来自全国各地的灵活就业青年,当时还叫盲流,来到这个偏僻村庄憋大招儿。他们是社会的边缘人物,有的会画点画,有的还会写点诗:
长头发、大胡子、懒懒散散的。
后来,这个地方被叫做画家村。
粤北小镇青年杨一背着一把吉他流浪到这,晚上在福缘村睡觉,白天在民间收集民谣,到中国美术馆附近卖唱。多年后,杨一被尊称为民谣界的鲍勃迪伦。
那时,周迅在杭州认识了帅小伙的堂弟窦鹏,朴树考上了首都师范大学英语系,一年就辍学,拎着吉他住进了福缘村。
一天,朋友去朴树家玩,听到他弹唱一首苏联曲风的习作,说你小子将来肯定火。那首歌的名字叫:
《白桦林》。
1
画家村最多的还是画家。一个中央美院刚毕业的光头,是最早搬进来的灵活就业青年之一。慕名而来还有,上海一家纺织厂的普通工人郭新平,深圳的灵活就业者田彬,东北的美术老师岳敏君……
穷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几天吃颗大白菜,生病大家凑钱买药。画卖出去了,直接站在大街上发烟,或者把钱挂在村口饭店,谁去都能划账。
不知不觉,七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子里,住了三四百位会画点画的人。没有人会想到,烧画事件的主角,后来会成为大师,他们烧掉的画,价格会以千万人民币计算。
1993年,一幅光头油画登上了美国《时代周刊》封面。蓝天白云下,一个光头在挤眉弄眼地打哈欠,后面又是四个眼神空洞的光头。时代周刊给它的注释是:
这不是打哈欠,而是呐喊。
画的作者,正是烧画事件的主角之一方力钧。光头方力钧和王朔、崔健一起,成为了90年代中国三大文化符号。
中国第一批职业艺术家,就这样诞生了。
这种罕见的群聚现象,一直持续到90年代中期,画家们陆续从西山脚下的村子搬走。有的去了宋庄,有的去了798,还有的,去了更远的昌平。
北京就这样,成了艺术家村最多的城市。
时过多年,村里的很多人都成为了千万级别的艺术家,两个月前的嘉德拍卖会上,方力钧创下了艺术家个人最高拍卖记录。当代艺术F4——方力钧、王广义、张晓刚、岳敏君,圆明园画家村出了俩。
但他们的根,还是在西山脚下的小村庄,说那里有诗意。只有在西山脚下,盲流和神经病最终成为了:
中国当代艺术的半壁江山。
2
每个来北京的知识分子和艺术家,心里都有一座西山。
1728年,曹雪芹从南京回到北京,几经波折,搬到了西山。在西山黄叶村,他写完了中国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小说:
《石头记》。
曹雪芹的挚友张宜泉在《题芹溪居士》中说,西山和曹雪芹的关系是:
野心应被白云留。
西山一直就是非主流的大本营,就是不拘礼法,是反叛。老舍的《茶馆》结尾,王利发打发儿媳、孙女、康顺子都投奔西山,有人说,那是老舍给自己安排的光明未来。
但老舍没有光明的未来。1966年的一天,少年陈凯歌和朋友在太平湖公园闲逛,迎面遇到一个老头儿——腿微跛,走得很慢;衣服很干净,脸肿着,没有戴眼镜,手中确实握着一卷纸。朋友和陈凯歌说:
这不是老舍吗?
这一天是1966年8月24日,老舍在湖边的长椅上呆坐了半天,等到天黑,走进了湖水里。所以后来陈凯歌拍《霸王别姬》,才那么逼真。
张国荣从香港到北京,下飞机第一件事,就是去梅兰芳墓前祭奠,正是在西山。
西山是文艺青年们绕不开的一个地方。
西山是距离北京城最近的山,从西山潭拓寺开车半个小时,就能到达中国的心脏。它为帝都挡住了西北的风沙,又将永定河带给了京城,滋润了广阔的北京平原。
皇帝和达官贵人们也爱这里,有数不清的行宫和皇家园林,召开过好几次决定国家历史进程的会议。
几百年来,很多文人得到过西山的身心庇护。马致远在这里写下“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纳兰性德在这里写下“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梁簌溟的日记不是去北海打拳,就是潭柘寺游览。陶然亭的芦花,钓鱼台的柳影,西山的虫唱,玉泉的夜月,潭柘寺的钟声,也被郁达夫并列为故都的记忆。连徐志摩也说:
北京的美,全在西山的那一抹晚霞。
甚至外国人也被折服。有人问过最知名的汉学家顾彬,来北京几十年,对这座城市的印象。老人说自己的北京是一个非常自然的北京:
如果我带你去的话,你会进入另一个世界,比方说卧佛寺,比方说梁启超的墓。那里很美,很舒服,我经常去,在那里可以很舒服地写诗。
北京城的设计师是僧人姚广孝,他对这座城市的构思,灵感来自于西山的潭柘寺。后人发现,北京城很多建筑,都与潭柘寺的景点同名。例如紫竹院、龙潭、白石桥、牌楼。潭柘寺有九门,北京城的内城也是九座门。
北京人民想不到,他们引以为傲的四九城,母体是一座寺庙。甚至有人说:
先有潭柘寺,后有北京城。
谁的人生,不是一场修行?
3
从去年开始,西山潭拓寺脚下多了一个公园。很多年轻人来这里打卡,他们不走高速,而是选择苹果园站换乘号称北京风景最美的轨道线路S1,这条磁悬浮低速列车一路慢悠悠地山谷、树林中穿行,路过首钢园时,能远远看到大跳台。
从石厂下车就是一片秘境,公路旁是漫山遍野的桃花、杏花,穿过一片山野,才是公园,大山背景映衬下,银色艺术雕塑和岩石星落散布,一条石溪蜿蜒穿过,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慢闪公园是檀谷小镇的一部分。
2008年,北京西山的潭柘寺镇将4.8平方公里的土地进行了整体规划,大概有七个故宫那么大。从一级开发到镇域规划,十多年来京投发展一直参与其中,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艺术和烟火气并存的历史文化小镇。
这里有十个公园,散布着剧院、书店、钟塔、艺创产业聚落。引入的也都是文艺青年才知道成色的三克映画、单向街水单、一尺花园等品牌。
就连这里的住宅,也有个文艺气息十足的名字:
若丘。
若是般若,佛教中大智慧一词的音译。丘,含义是眼前层层叠叠的浅山。
这里上一次有住宅,还要追溯到六年前。若丘的户型面积不大,讲究舒适,这是因为京投想努力控制总价。新中式坡屋顶外立面不复杂,但却十分耐看。市面上那些流光溢彩,在这里都被藏了起来。
他们想替西山,挑选未来的居民。
前几天,慢闪公园正式开始运营,陆续组织了林下集市、林间即兴喜剧、日落剧场,其中的“山里碰头”的文学聚会,就是一群人在夜空下读诗、听音乐,甚至听着曹雪芹、老舍们听过的风声。这是北京没有的一种生活。
顾彬说过,他最开心的一次喝酒很简单,就是和几位朋友:
看一眼月亮,聊几句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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