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刻累了
一种疲劳正在蔓延。
各位好,连写了一个星期的稿子,再加上昨天做了一个干货过于满的直播(其实应该算一期讲书栏目更合适一些),今天着实有点累了,信笔跟大家聊聊天,休息一下。
如之前的文章所讲的,最近在学习怎么做视频号,而这对于我是一个蛮痛苦的过程,因为过去我的文章一直在试图把故事讲长,能枝蔓出来的知识点都给大家讲透,而作视频,它的主旨是要简短、做减法。指导我做视频的朋友一再要我把文稿写的短一点再短一点,把一个知识点讲清楚就可以了——甚至,其实什么知识点都不讲可能反而是最好的。单纯拍一段音乐舒缓、言辞温和,让受众能把大脑放空的短视频,可能反而这样的视频能够火爆。
“一定要有足够的留白,让受众感到能休息。”我朋友这样说。
老实说,这让我目前的创作节奏很难受,上午写一个短的、尽量做减法、“尽量放空”的短视频、下午又要写一个长的、尽量做加法、干货多一些的文章,感觉整个人都精神分裂了。
更关键的是,我觉得这种短视频文案的写作正在让我变得慵懒——我说的不是工作上的慵懒,录制和学习剪片子还挺费时间的。而是思想上的懒惰,原先我做纯文字创作时,想到一个问题总会想:这个问题背后还有什么?能不能再深想一层。现在开始写短视频文案,录制要求要我尽量写短句子,而且对问题的回答能抖机灵,就尽量不要引经据典。
这个感觉,让我想起了几年前,我放弃某乎的那个平台时的理由。
很多我现如今的读者可能不知道,大学的时候,我是挺喜欢在某乎上看帖、答题的,看的文和自己写的答疑,动辄都是上万字那种,而且当时写的那些帖子,枝蔓比我如今的更多,我如今一些文章洋洋洒洒写一篇的东西,当时可能只是一篇答疑的参天大树中的一个枝丫。
当年某乎那个平台,说实在的,对创作者不太友好,写那么多字也没人给你发个补贴、打个赏什么的(听说现在也不多),纯纯的就是用爱发电,但当初真的是爱看、爱写,有的时候一写写一晚上,码完字东方既白,在出租屋里洗把脸,收拾收拾就去上班了。
可是后来慢慢的,我在那个平台上的更稿速度就慢下来了,最终停更。
厌倦了没有收益的“用爱发电”只是最微不足道的原因,主要理由是该平台逐渐对优质内容创作者开始出现了“两头堵”的趋势:
一方面是表达受限越来越严重,你熬夜码个上万字的文章,几个小时后一看平台给你删了,什么理由不告诉你,而且有些文章本来非常和谐,删的莫名其妙。让人不免愤懑。
另外一点,也是更重要的,就是大家(包括我自己在内)相比于千言万语写篇长文理性分析,不如抖个机灵、做的简单的情绪表达能获得的点赞多。有些人更是在长文的末尾开始写上“太长不看”——这话其实是特别伤人的。
于是慢慢的慢慢的,某乎上的优质答主就七七八八流的差不多了,今天为了写这篇文章我又久违的上去看了一眼,结果系统推的热评问题都成了小姐姐们假求问真秀颜值的在说:“为什么我长得很漂亮却一点用都没有”……
怎么说呢?不知某乎这是不是要向某音靠拢,主打漂亮小姐姐博眼球。
漫长在败给简短,冗长在败给肤浅,而这一切尽头的终极答案,也许是颜值、身材、擦边或者“分享生活”,总之不会是我曾经在上面写的那些东西,于是我像《指环王》的精灵告别沦落的中土一样,逃离了某乎。
几年后的如今,我开始做视频号,很多人可能觉得我一边想转型做视频,一边一唱三叹的觉得视频肤浅有点矫情。
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体会到了一种熟悉感——我知道故事正在重演,几年前,某乎平台上的受众开始在抖机灵和小姐姐的刺激下厌倦这个平台赖以发迹的长文。如今我在微信公众号上隐约感觉到了相似的气味。当然我知道这次我逃无可逃,因为中文互联网上,舍了微信公众号,如今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平台可以去承载这些长文了。
于是我发现我当不成威尔金笔下的精灵,而是洛汗人,公众号成了我退无可退、必须背水一战的圣盔谷。
那么,究竟为什么会让这些曾经以长文见长的平台,一个接一个的沦落呢?我想了很久,得到的结论是:也许大家都深刻累了。
是的,深刻累了。
很多人喜欢用受众下沉解释短视频的火爆,但在我看来这个理由其实是不足的。如果短视频的火爆仅仅是因为互联网吸纳了更多的中下层用户,那么读长文的人至少应该不会出现大幅度减少才对。但是这些年来,我发现一个越来越明显的趋势,是很多曾经喜读长文的人都逐渐放弃了。像我这种曾喜写长文的人也在写文时常常觉得疲倦——说什么呢?其实道理无非就是那么多,重要的是怎样去实践它们,然而文字在现实面前终归是无力的。我们在阅读中可以懂很多道理,但依然无法用这种应然去改变这个世界。
于是就会有一种深深的疲劳感。想让自己不再学习,不再想那些深刻的东西,不学、不想、不写,至少能让自己少苦闷一些。这个道理,我懂的。
于是很多人深刻累了,看文的目的渐渐不再是为了求知或思考而是为了获得一种抚慰。
而就抚慰而言,逻辑严密的长篇论述,自然就不如一句两句抖机灵的打机锋。
这个道理我想其实有一点像佛教在中国的发展史:玄奘法师取经创立了法理精深的唯识宗,但最终在中国民间大行其道的却是禅宗,而且是主张有一两句问禅瞬间顿悟的南禅。这其中的道理,也许就是中国古人,以知识精英而言,从佛教中想寻得的是心灵的慰藉。而以平民百姓而言,他们更没有时间和精力成本迈入唯识宗那样的高门槛。所以简洁者生存,精深者死亡,就终于成为了一种必然。
如果生活已经过于劳碌,世间又有太多的无奈无从改变,那么深刻的批判与思考有时候就不是优势,反而成为了一种累赘——更有甚者它其实暗含着某种风险。
这让人疲劳。
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担心人类未来过于深刻的反思会被钳制和最终消弭,而赫胥黎在《美丽新世界》中,则担心未来人类因为沉迷于抚慰与享受失去了生命的意义。这两个反乌托邦的预言究竟孰是孰非,曾经引发过广泛的争论。但事实证明,就像证明光即是波又是粒子的“波粒二象性”可以终结光的“粒子说”和“波动说”的争论一样,现实告诉我们,这两种担忧是可以同时呈现的。
所以,你是否理解呢?我并非为了自己的工作转型而纠结或矫情。我所感到担忧的,是这个时代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人,对于深刻的疲劳,和对“心灵抚慰”的过度向往。
但今天,可能就连我自己,也不愿意写太长的文章,去讲述这件事了,这样的思考有的时候确实让人感到痛苦。周末了就让我们姑且停止。
也因如此,本来今天想多少聊聊“朱令案”的,因为昨晚刚好看了一个名为凤凰WEEKLY所拍的朱令五十岁生日的专访。
这专访让我看了很心酸,因为片中朱令的老父亲坦言,他已经把案子“放下了”。
我看了以后觉得莫名的心酸,这位最终也没有盼到将毒害女儿的凶手绳之以法的父亲真的能“放下”么?
我想他也许不能,他只是因为知道现实已经不太可能因为他的追索所改变,所以才被迫“放下”而已吧。
与我们很多人“深刻累了”一样,这位为女儿追索半生的父亲,终于也追索累了。
我们应当乐见他的放下,就像我们可以宽容自己疲劳于深刻后的肤浅一样——毕竟这种放下,方能使人安宁。
只是,我们但愿那个毒害朱令的真凶——无论“铊”在哪里、愿铊永不能放下、永不得安宁。
铭记、等待并渺茫的希望,
我想,
这是人们深觉疲劳之后,唯一尚能坚持的深刻与追索。
全文完
本文3000字,请假随笔一篇,感谢读完。
昨天的改版直播做的太正式,也太累人,我的累,大家看着也累,今天我们试着换个方式玩一下——我就搬把椅子,放首音乐,坐在那里读书,想到什么就跟大家聊两句,试试看这种方式,能否陪大家读过一个愉快而懒散的周末。
这个周工作太累了,所以,这是一次佛系直播:
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