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亲对娃的期待，终于降到了“不发烧就行”
在一个又一个带娃跑医院的日日夜夜，不想卷的人找到了不卷的台阶，想卷的人也开始意识到搞不好身体没得卷。老母亲们为孩子的身体忧心忡忡，又仿佛同时松了一口气。苍生苦“内卷”久矣，而今，终于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不卷了。
小鱼学校的支原体感染高潮伴随期中考试而来。进入初中，每场考试都是一场拼杀，期中考了十个科目，学校美其名曰：“为中考练兵。” 考试过后，绷了一口气的孩子和家长们纷纷走下火线，该请假的请假、该看病的看病。考试加上生病，战损惊人，必须休养生息。
《三十而已》剧照
我给孩子请假养病，在家度过了轻松的一周，像是偷来的假期。假期之后，学还是要上、作业还是要做，生活还是要回到正轨。不过这个冬天，孩子的身体好像总也回不了正轨，健康是门玄学，只要不学习身体就是好的，一去学校就出问题。
孩子上初中之后，我有了一个作业搭子，育有一儿一女依旧年轻漂亮的妈妈小E。没错，帮孩子做作业的老母亲不是一个人，我们也是团队作战的。作为一个文科生，我为做不出孩子的数学题而苦恼，也曾自责：“我都做不出来，怎么能怪孩子？”作为一个理科生，小E也很无奈：“你不用自责，我会做，但是我讲不会，即使这次讲会了，她下次还是不会。”我和小E惺惺相惜，相惜于各自的力不从心，小E说：“我觉得再难点我也不会了，孩子姥姥还说呢，那你得赶紧学。”我惊诧：“你这把岁数还被妈妈催学习呢！这大概就是国家倡导的终身学习吧。”
我很感谢小E。在没有作业搭子的时候，我觉得面对孩子的数学学业，自己就是西西弗斯。数学作业是石头，每天晚上推上去，第二天再滑下来。有了小E，我还是西西弗斯，但至少不是孤独的西西弗斯。我和小E会就数学作业的解法和讲法进行深入探讨，并夹杂对孩子的吐槽。然而，从11月的某一个时间开始，我们讨论的主题变了，从解数学题变成了交流就医和用药经验。发烧、咳嗽，血象指标不正常……孩子的身体变成了比数学作业更难解的题。
《陪你一起长大》剧照
小E的闺女在一轮咳嗽之后开始发高烧，我们在微信里商量对策，最后她居然抢到了小儿呼吸科的号，这事在两周后变得像个奇迹，那时候各大儿童医院的呼吸科已然人满为患。总之，小E带闺女顺利看上了病，两天后告诉我，闺女感染了甲流、合胞病毒和鼻病毒三种病毒，支原体倒是阴的。我暗暗感慨：这小姑娘真是与时俱进，这两天刚好看到新闻：“流感上升，肺炎支原体感染下降，呼吸道传染病报告病例居前三的依次为：流感、鼻病毒、呼吸道合胞病毒，且可能合并感染。”
小E干脆请假在家照顾孩子，她说：“她不上学，我也挺轻松的。”我觉得她应该也体会到了期中考试后那周我的感受。不用接送孩子，不用在深夜和数学作业死磕，不用面对每周孩子的小测卷子，好幸福啊！主要这一切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必须休息，必须和谐，不然孩子的身体怎么恢复？
我也因为生病强制自己休息了，而且乐在其中。在孩子的咳嗽声越来越小的时候，老母亲自己却连咳带喘，嗓子沧桑得张口就是徐小凤，最后老老实实去了医院。一旦到了呼吸科，就感觉全世界的人都在咳嗽，且原因不明。医院也觉得犯不上一一明确病因了，大人生病，完全可以粗放一点嘛。只见大夫小手一挥开了六天莫西沙星：“反正支原体或者别的感染吃这药都行，三四天吃了好了就别吃了，不好就继续，你自己看情况吧。”我觉得大夫有点随意、有点放飞，但是今冬，病毒细菌如此任性，治疗的时候大概也只能任性一点了。
《三十而已》剧照
中年女人，只有生病的时候才能真正放松。我奉病躺平，不干家务了，不写稿了，当然，也不鸡娃了。什么数学作业，不管，什么小卷订正，一边儿去。我对小鱼说：“考验你自觉性的时刻到了。”对作业搭子小E说：“这几天我不学习了，学习太费自己，我要养病。”老母亲难得任性一次，觉得不学习的人生才叫圆满。然而，躺平的欲望抵不上劳碌的命，吃了三天莫西沙星，我就好得七七八八，保险起见，吃满六天，一周时间，满血复活。的确也不能再耽误了，这个家需要一个健康的我。
这个冬天的细菌和病毒是狡猾的，它分梯队，总能让你有喘息机会，甚至产生已经恢复的错觉。它们也是执着的，即便慢慢退出也会用后遗症折磨你。老母亲咳完，又轮到孩子了。
这轮感染的显著特点可能就是顽固的咳嗽，症状从咳嗽开始，感染结束，咳嗽依旧恋恋不舍，就这么断断续续、时好时坏。11月中旬，小鱼咳嗽又厉害了。拖了几天我还是决定带她去医院，直接原因是下周要考英语口语和听力的期末考试。如果考试时咳嗽，听也听不清，说也说不出，还会影响别人。学校也担心这事，要求学生考试时尽量不咳嗽。但是这个很难做到啊，所谓爱与咳嗽都憋不住。
好不容易抢到了三甲医院的儿科号，验血一看，某项涉及过敏反应的数据已经超过正常值的六倍。大夫看了之后也皱眉：“虽然咳嗽不算厉害，肺音也没事，但是这数值还是有点危险啊，建议你们去找小儿呼吸专科的大夫，进行规范治疗。”医生的态度非常诚恳，坦言自己的专业并非呼吸，所以只能开药，帮助控制症状。接下来的问题又抛给了老母亲，小儿呼吸专科，在这个特殊的时节，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能挂上的科室了。
《这就是生活》剧照
第二天，朋友给我发了一串聊天记录，里面是各大医院儿科特别是小儿呼吸科的拥挤画面。两家大的儿童医院已经接近饱和。几家三甲医院急诊能有号，但是12个小时才能看上。各区妇幼保健医院大概也要八到十小时左右。在某家三甲医院下设的妇幼专科医院，原本每天300多的急诊号激增到七八百。因为等待时间过长、医院叫号系统规则又改变，家长过于焦虑，着急到报警，最后好歹通过分流解决了一部分问题。
小儿呼吸科现在挤满了生病的孩子和焦虑的父母。相比中学生的情况，年龄小的孩子抵抗力更差，症状更严重。家长报警的那家医院，朋友就在现场。她家六岁的小姑娘，病情跌宕起伏，看病的过程像长征，也像侦探片。先是疱疹性口咽炎然后是支原体感染，但是抗体阳只能证明感染过，不能证明高烧就是由支原体引发，验血的结果更像是细菌感染，但高烧又像甲流。因为症状不典型，又有大夫说可能是EB病毒，还需要B超去排斥肝脾问题。一次次猜测和诊断背后是朋友一大家子在医院折腾的一个个夜晚。朋友上班前就去挂号，找人闪送回家，老人白天带孩子去验血，晚上一家人在医院会合，运气好的话在晚上十点前结束战斗。孩子太苦了，家长也太苦了。我在想，那些挣扎在急诊室里的家长们是不是会升起同样的念头：只要孩子健康就好。
《流感》剧照
我决定不去挤占小儿呼吸科的医疗资源了，还是求助祖国医学吧，好歹中医科还能挂上号。希望孩子快点长大，过了14岁就可以去看成人呼吸科了。
过了几天，一通猛药下去孩子咳嗽轻了一些。班级群里，老师在强调听力口语的考试是全区统考。有同学的家长跟我私下吐槽：“全世界统考又如何呢，该咳嗽还是咳嗽。孩子就这么几个，累出个好歹，以后没人交社保。”这句话一下把我逗乐了。想起期中考试后我脱口而出的那句：“让期中考试见鬼去吧！”不如，让期末考试也见鬼去吧。
小朋友放学回来吐槽，说班里气氛躁动不安。我好奇有啥好躁动的，她说因为请假的同学多，大家有一种“放假感”，学习不在状态。我觉得孩子们可能是怀念起疫情期间不用上学的日子了。网课，你们想得倒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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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能想到，今年冬天这些常规病毒和细菌对孩子的影响，居然比去年年底的疫情还要大。一些三年疫情都没有撬动的东西正在改变。家长们开始重新思考，到底什么是核心利益、核心价值？我们究竟能为孩子们做什么？该对他们抱持怎样的期待？我想经历了这个混乱的寒冬后，每位家长都会有自己的答案。
小E跟我说，她打算推掉周日的数学学习班，换成女儿喜欢的篮球课。我问：“你要不要直接换个体育课，练练中考项目？”小E说：“不了，就让她轻松玩玩，锻炼锻炼。”我觉得小鱼也该锻炼锻炼了，毕竟身体不好，也很难成为祖国的栋梁。
最近孩子的学习有点不在状态，我其实挺矛盾的。说起来，健康最重要，但是以健康为由就不好好学习好像也不太对。健康和努力学习原本并不是对立的东西，那么，是什么让二者对立起来了呢？期末考试也是重要的，不能真的让它去见鬼，不好好学习，成绩真见了鬼，孩子也是会郁闷的。如果因为孩子的健康，就对她降低要求、放松管束，这样算不算矫枉过正呢？估计和我一样矛盾纠结的老母亲不在少数。我们就是这样，反思，然后反思之前的反思，再反思对反思的反思，没完没了。还是别想太多，去研究一下咳嗽偏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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