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岁那年,夏一半开始学习画画。
十年后,32岁,她成为了插画师。
她说面对生活的未知,小时候很恐惧,但长大后反而可以享受它。如今,她向我们分享了她从机场地勤到插画师的故事,未知一直都在。
但又渴望和外界交流
就像画中关闭的房子
今年上半年我没怎么出门,一直在家里画画。画不出来时我就画了当时自己的状态,就有了《家园》这组作品。
火代表燃烧,好像是在消耗自己,但燃烧后留下来的痕迹又能滋养自己。这样的状态是未知的,不知道火是能滋养还是消耗自己,如此的矛盾和循环一直出现在我的画里。我自己是被关着的,但又渴望和外界交流,就像画中关闭的房子。我喜欢未完成的画面,这样给人的遐想更大,我自己就是未完成的状态,因为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很厉害的天赋,只能顺其自然地画。18岁专科毕业后,我成为了一名在机场工作的地勤,当时做得最多的工作是撕登机牌。机场的书店里有很多成功学的书,没事时我就会去看。书里会宣扬类似“内心有目标就要去做” 的鸡汤文学,后来我就下定决心辞了职。当时我已经工作了四年,小时候学过画画,那时妈妈觉得学艺术很费钱,出来也不一定能找到工作,后来家里经历下岗潮,我就放弃了。学画画后我发现,未知还是存在的。如果想以画画谋生,大概率要画一些满足别人的东西。我少量地接有自己认同的价值的商业合作,靠着存款生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以自由插画师的身份活下去。我觉得一张好的画,画面的表达很重要,有自己想法也很重要。
我去公园时看到喷泉旁边的植物每天都被工人们修剪,那些植物都被人规训了,成为人想要的样子。而喷泉也需要人工定期维护,不像在自然里会有雨水的滋养。城市的公园和自然所呈现的样子是不一样的,就像人类在社会中也是被规训的。
躺在喷泉下的人,就像我们的休息时间也是被规定好的。我去动物园时,看到鸟儿都在一棵树上不会飞走,而那棵树外的天空是很广阔的,鸟儿可以想去哪就去哪,它们为什么不飞走呢?我也有全职做商业插画的经历,但我觉得那样找不到自己。2019年时,我辞职离开了那份工作,也因此诞生了珍珠奶茶人(TAPIOCA MAN)系列。我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工作,我很喜欢喝珍珠奶茶,当时出门的理由好像只有去买奶茶,即使要走很多路,也好幸福。既然它能让我这么幸福,我就创作了一个珍珠奶茶人。他圆圆鼓鼓的,没有眼睛和五官,他的存在介于现实和想象之间,借着他我把自己的故事画出来。生活艰难时,我甚至想过把钱花完就死掉,用这样的想法让自己不要害怕未来,后来在朋友的劝说下,我又回去上班了。有次晚上快十点时,我下班走到地铁口,公司前台给我打电话让我回来,说还有一个熊猫没有画。想到要承担夜晚从公司到家的车费,我在原地哭了半个小时,才回去继续画那只熊猫到凌晨两点。冬天来了,我没有钱买羽绒服,加上住的地方要交暖气费,我就离开了北京。我也意识到自己画得不行,身边同事是从专业美院毕业的,我就暗暗戳戳地每天比对方晚下班两个小时。直到我觉得自己能力够了之后,才开始每天正点下班。我也会画一些轻松的内容,比如我想吃红苹果,就画了下面这组。就好像想做的事情就赶紧去做,拿到新鲜的苹果就赶紧吃一口,不要等回家再吃。喝牛奶时也很快乐,每次喝我都觉得好幸福,就为它画了一组图。2020年时我参加了一场线下艺术节,旁边摊位艺术家的作品都卖光了,而我的却无人问津,这样差的反响让我画不出来了,我也不再强求自己,TAPIOCA MAN系列就停止在了那个时候。有次我在机场等车回宿舍,旁边坐了一个即将乘飞机去旅行的男生,他和我说可以去看一个叫《转山》的电影。当时在机场工作的自己状态是只有年龄在涨,而脑子是空空的。
看了《转山》之后我在22岁时决定搭车去拉萨做义工。之后我还去了尼泊尔、泰国、柬埔寨、老挝最后坐大巴回的国,在途中我还在街头给人画素描来赚取零用钱。今年八月,我因为画不出来画,踏上了一场去冈仁波齐转山的旅程。我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我想通过转山把内心的苦楚变成身体上的苦楚。身体能承受的压力,内心应该也懂得如何去接受。转山踏出第一步时,对我来说已经到达终点了。就像画画既然是我认定要做的事情,与其陷在痛苦里,不如去做就行了。做的时候,自然会有东西指引你该怎么做,就像转山的时候会遇到很多困难,有时候有其他人来帮忙,有时候是你自己在帮自己。未来我希望在画画上能突破自己,做一些满足自己的事情。如果我不画画,我会觉得自己没有生命力。可能自己生下来就该画画,不应该过一眼就望到头的生活。然而也相应地要承受画画带来的苦,但这种生活也是我向往的。如今能被采访,我挺开心能被人看到的,突然觉得自己坚持了那么久没有白费。未来为了生计,我可以一边画画一边在超市里做搬货员,只要可以持续画自己喜欢的内容。
口述/插画:夏一半 采访/编辑:yidan 监制:Alga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