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钱给孩子上培训班，能买到妈妈的自由吗？
如果心灵没有获得真正的休息，那周六的那份自由时光就只是一种假象。
Miumiu快四岁的时候，我给她报了一个英语培训班，每周六从早上8点到下午6点，10个小时的课程。报这个培训班的初衷很简单，那个岁数的孩子但凡醒着的时候，就需要有人耐心照看，他们对周边所有的事物都充满热情，但又不像再大些的孩子那样具有对危险的初步判断力，所以，陪伴在他们身边的人便需要格外费心。但我辛苦工作了一周，很想过一个悠闲惬意的周末。而且周一至周五的睡前故事时间已经让我领略到“母亲”这一角色的艰辛，再加上我并不是那种高能量并且具有十足奉献精神的家长，我要放过自己。于是，每周六的这个英语培训班，虽然收费昂贵，但给予了我充分的自由时间，可以自己去喝喝咖啡、逛逛商场，我内心对它充满感激。
那个培训班在一个商场的三层。每周六的7点50左右，Miumiu和我会到达那栋商场的地下停车场，因为客用电梯在商场9点营业时才能启用，我和Miumiu只能乘坐员工电梯前往三层。当我们到达那里时，每个教室门口都有两位老师—其中一位是外教，元气满满地同孩子们打着招呼，新风系统输送着清新的空气，巨大的投影幕布已经在教室前方展开，一排小椅子围成扇形，灯光宜人。
大多数家长属于痛快利落型，孩子尚未进入教室、刚走入长长的走廊，他们就放心地转身离去。我属于小心翼翼型，将Miumiu安全送达教室，有时还会跟老师们寒暄两句，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跟Miumiu挥手说再见。不过走出培训机构的教学区域后，我的心情总体来说是雀跃的，我会离开商场，找到某家咖啡店开启愉悦的一天。
《加油，妈妈》剧照
中午Miumiu在培训班吃饭，饭菜选择很多，貌似具备充足的营养元素。然后午睡。之后还会有下午茶时间，孩子们围坐在桌边吃水果、喝酸奶。虽然家长无法实时监控课程进度，但贴心的老师会随时在家长群中上传海量照片。照片中的孩子们有时指着播放PPT的投影幕布，似乎在充当小老师，向其余的孩子们讲解些什么；有时举起小手，似乎在积极踊跃地发言、回答问题；有时正在享用美味的食物，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神情……
6点，我去接Miumiu。在孩子们离开教室之前，老师会请家长们进入办公室，简单点评一下孩子们的当天表现，并将孩子们的“劳动成果”分发给家长。那通常是几张看图写单词或句子的小练习，彩色的图片下面，是孩子们稚嫩的笔触。虽然有时歪歪扭扭，缺乏整体的美感及流畅度，但考虑到孩子们小小年纪，便能写出由六七个字母组成的单词，甚至写出由三个以上单词组成的句子，作为家长的我们，还是深感欣慰和自豪，并在内心感叹这培训班果然物超所值。
Miumiu在本该快乐玩耍的周六经历了一天的“辛苦”学习，这令度过悠闲惬意一天的我心怀愧疚，当晚我当然不会再让Miumiu进行任何形式的英语学习或复盘。愉快的游戏时间及充足的睡眠之后，周日来临了。问题也随之显现出来。早餐之后，我拿出Miumiu周六的学习成果，让她给我读读她写的“dinosaur”或“astronaut”，她就跟我说“恐龙”、“宇航员”，至于那些英文单词，她只是看着它们，仿佛在看一幅远古的壁画。
我当然是急的，首先，这令我对Miumiu的智商产生怀疑，我开始担心她是不是智商低下或者有阅读障碍，我暗暗思忖，也许跟她同班培训的其余孩子已经对这些内容掌握良好，只有Miumiu什么都记不住。其次，我对自己撒播出去的金钱感到心痛，这高昂的费用貌似是打了水漂，看来我也是个傻子。
痛定思痛，我决定亲自上手。我思绪混乱，给Miumiu展示“dinosaur”和“astronaut”的音标，试图让她通过音标来回忆起这两个单词的读音。随后我想起来了，Miumiu的音标进程此时只进行到单元音，双元音都还没有开始，更别提辅音了。自然拼读法也不灵，她只学过很少一部分，而这两个单词的拼读似乎不在她的所学范围内。最后，我只能亲自领读。很好，她不是很傻，几遍之后，她记住了。但智商低下的怀疑并没有被完全排除。次日，当她经历了一天的幼儿园生活，临睡前的阅读时间，我再次问她“恐龙”和“宇航员”，她略微思考一下，顺利地读出了单词发音。虽然我内心深感欣慰，但随即，新的问题浮出水面，这些单词到底是她通过培训班在周六学到的，还是我星期天给她复盘时，教会她的？
《小舍得》剧照
也不是次次如此令人费心。有时那些短短的单词，比如“cat”、“bee”或者“tiger”之类，她回家后也能正确拼读。问她对培训班的感觉，她说喜欢那里：“老师比妈妈还好，老师从来不发脾气，还送我礼物。”这不由得令我的不平又多了一层，老师不发脾气，那是因为教学过程对她而言只是一份工作，孩子的未来与她没有直接联系。况且流露糟糕情绪，吓到孩子的话，还会遭到家长的投诉甚至培训机构的辞退处理。不发脾气的老师比妈妈还好，那她干脆去当老师的孩子得了。
时光飞逝，为期一年的培训班要举办一个小小的结业仪式，派对热闹极了。我因为忙于工作，去晚了。开车前往的路途上，收到老师的信息，说Miumiu一直在流眼泪，老师怎么哄都不行，坚持说妈妈不来就不吃蛋糕，也不参与拍照。我在加快车速的同时，也意识到，原来我在她心中还是有位置的。
在Miumiu接受这个英语培训班每周一天的教学培训过程中，我逐渐意识到，虽然貌似我用金钱换到了所谓的休闲时间，但我的心灵并没有获得解放。我还是会见缝插针地在空闲时间给Miumiu不断复盘培训班的那些内容。如果心灵没有获得真正的休息，那周六的那份自由时光就只是一种假象。我想，与其这样花了钱还要随时惦记，不如拼搏一把，看看会产生怎样的效果。
彼时恰逢一位同事对我说，因为她担心自己的汉语拼音发音不够标准，所以花3500元给孩子报了一个拼音培训班。当得知3500元只是教会孩子所有的汉语拼音后，我决定在家中开启一对一的拼音培训班，我是老师，Miumiu是唯一接受辅导的孩子。我心想，如果教学效果不好，Miumiu学不会，那就让她也去参加3500元的拼音培训班好了。
从之前那个英语培训班里，我得到一个领悟，小步慢跑，不停复盘巩固，比一次学习大量难以消化的内容效果要好得多。于是，我规定自己每天只教给Miumiu一至两个汉语拼音，绝不心情焦虑，绝不一蹴而就。没想到这种细水长流的学习方式，效果惊人的好。某一天，当我们学完拼音表中的最后一个拼音后，我和Miumiu竟然都有些怅然若失。
Miumiu说：“真没想到，妈妈，咱们竟然都学完了。”
我说：“是啊，真棒啊，咱们竟然省下了3500元。”
《陪你一起长大》剧照
其实，这种如果家长能力尚可，又有裕余时间，就亲自上手教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作家E·B·怀特有一段时间为了不透支自己的储蓄，决定终止孩子乔的音乐教育。他在写给妻子凯瑟琳的信中说，如果乔真的有学习兴趣，他会试着亲自指导他弹钢琴。而且，怀特对周六的培训课程持坚决的反对态度，他认为，比那些培训更重要的是，孩子应该享受阳光和户外游戏。
但如若家长缺乏某项领域的专业技能，我觉得，高品质的培训班和老师还是有着十足的存在必要。比如，我虽然能够打网球和滑雪，但我自知自己在这些领域只是略懂皮毛，也没有能力传授给Miumiu更多。所以，我还是给她报了培训班，虽然这些培训班也并非以培养职业选手为目的，但她从课程中学到的，一定比我能教给她的更多、更好。而且，在这些培训班中，她也结交了两三挚友，不仅能够一起学习、竞技，还能在彼此不断进步的过程中，开启一种认真对待人生的态度。
《奋斗吧，少年》剧照
所以，当我在Miumiu三年级时给她报了KET备考培训班时，虽然每周两次、每次三小时的学习过程着实令人痛苦，但此时的Miumiu似乎已经拥有了对待这种高强度培训的解决之道。她心平气和地认真对待每节培训课程，课上认真记笔记，紧紧跟随老师的思路。课后也会对照老师发放的知识点笔记，认真复盘。一节三小时的课程，巩固强化知识点的时间或许要用到两倍课程时间，但此时，Miumiu历经多年大大小小、形式各样的培训，似乎已经具备独立学习的能力了。
在她于晚间认真学习时，我除了需要给她准备些水果及点心，其他的也不用管了。她也禁止我过多干涉她的学习，因为，她说：“那是必须由我、也只能由我自己来完成的事情。”
《小别离》剧照
除了还有些牵肠挂肚，多年前飘荡于我心灵之中的那种不够自由的感觉，似乎在慢慢消散。这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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