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皆星辰，澹然世界宽

题图：来自作者。

/ 时差 /

理发的时候理发师拿出一根头发给我看，这根头发很有意思，末端是黑的，中间好长一段是白的，发端又长出了黑的一段。我拿捏着这根头发，回想是不是它真正记录了一段又一段不同的时光。

年末家人和团队都染上各种类型感冒，我感到中招那天，身体有点冷，鼻子有点不通，但觉得没有热度，第二天觉得没啥事继续出差。后来虽然是没有什么大反应，但还是嗓子疼了几天，鼻涕也流了几天才好。想起医生说，只要是个感冒，有个热度，就也总得四五天才会好，它是一个人体周期。（当然如果不是作死来雪场，可能现在已经好了……）

复盘会时，大家都在讨论今年创新药出海的热潮，只有男神淡淡地说，这是几年前作 deal 就预料到的事，和今年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几年前布局中国的成果在今年水到渠成了。

时间有静水深流的力量，它快不了，自有一个周期。欲速则不达。只是我们不甘心，总想着要加速，再加速，马上看到开花结果。

教练课给我说了一个改变阶段理论，在实践中老师说如果来访者没有到那个想改变的阶段，那也不要强求。我当时楞了一下，问老师那就不继续教练了吗？老师说你判断如果来访者不在准备改变的阶段，那就没有必要，就不合适继续。

这和东方的悟道也异曲同工，时辰未到，就点化不了梦中人。

人和人之间也有时差。有些话聊不到一块去也不是两个人本身不和，就是认知还没同步到一起。过了几年，也许到了那个点，就没有时差了。跨越山海，两人能够同频共振，总是一种奢侈。也要坚信，只要在同一条路上，总会相遇。

▲ Photo by Marc Zimmer on Unsplash

/ 势能 /

今年我接被投公司的电话都感到胆战心惊，一个同行和我说她最怕晚上创始人和她聊天，她的底线就是你不要跳楼就好。去年已经够难了，今年体感并没有春风化暖，融不到下一轮是大概率。本来有千万个问题，无数想问责的心，一见到创始人都削瘦了二十斤，衣冠不整的样子，又觉得这一刻，先活着就行。

疫情结束又能开始出差开会，也装模作样去作了好几场 panel，与大佬们探究下所谓的行业走势。一个明星企业 CEO 和我闲聊说，别看这个刚官宣的交易如何风光，你知道我在谈判桌上心里明白，袋子里只够发一周的工资了，谈不下来公司也就倒来了。然后他苦笑地指了指他的头，你看这两边的白发长成什么样了。再来一次，我肯定不进入生物医药行业了。无知者无畏。

现实扭曲力场，这个说法一直在美国式的人物中出现，最早是乔布斯，今年又看到马斯克，包括 For blood and money 里面的 Bob Duggan。当大多数人没有什么想法的时候，总有强人凭一己之力裹挟众人前行，创造历史。意志力一直是世间的稀缺资源。

但是万事万物也都是合力的结果，我们所处的大环境和大自然的能量远远大于凭人工可以揣测或操控。即便是大人物，也要面对放下和臣服，跨过功利和得失，天地自有到那个阶段产生的综合势能来决定事态的走向。时势造英雄，首先要站在时势的一边。

/ 两难 /

疫情、战争、代际、地缘……人类间的对话日益艰难。

某天难得回家和爸爸喝茶聊天，聊到弯弯，突然老爷子激动了，不欢而散。后来我想在这么一个小小家庭里尚且都无法有共识，爸爸有那个年代不同的历史观和情感羁绊，我俩就不可能站到那同样一页上。

基辛格去世那天，我正在看的书就是他的世界秩序。他在书里写过中美的不同：

美国着眼于务实，中国则偏重概念。美国从未受过邻国威胁，中国边境一直强敌环伺。美国人相信每个问题都有解决办法，中国人认为一个问题的解决只会引起新的问题。美国人对眼前形势一定要拿出结果，中国人注重的是大局的发展。美国人制定实际可以做到的目标，中国人只确定总的原则，进而分析它的走向。

掩卷唏嘘的同时，也不知道下一个能如此精准描述中美不同的老外会在哪里。人类现在有了无穷唾手可及的数据和信息，但智慧仿佛更加遥不可及。

美国常青藤大学这样的高知精英培养地也陷于了两难。三位校长的国会听证会可谓是一场灾难，无论站在巴以哪一边，还是保持沉默，怎样表态都是错的。没有中立地带，但问题是站哪一边也都不行。都是法学院出身的校长面对清晰的，是或不是的道德观发问，也不能直接表态。言论自由的巨大讽刺感溢屏而出，我作为观众，都不由自主地感到万分焦灼。

不久前看了今年金棕榈奖电影《一场坠落的剖析》，后劲大得还在回味。一段婚姻，一个家庭的崩坏过程和许多事不是一样的吗？对另一方的爱与恨，对自己主见和权力的坚持，对维持关系必要的牺牲与控制，到底怎样才是对的？最精彩的是影片展现了一个客观法院庭审的过程，然而对于观众来说，其实根本没有真正的“真相”，生活片段的截取作为呈堂证供与每个当事人经历过的生活全貌完全不是一回事，罗生门无处不在。

女主角精准地形容在生活中双方的冲突状态是：sometimes we fight alone, sometime we fight together, sometimes we fight against each other.（有时候我们单打独斗，有时我们一起战斗，有时我们互相对抗。）

最终真相也不重要，她赢了公开的庭审，是否回家最终能接受儿子的审判？生活里最重要的度量尺，始终是主观上对自己的审判，能否无愧于心。

古人说，君子能和而不同，其实真的是很高的境界。画家林曦说过，不认同不等于不相爱，不要把认同和服从变成爱的证据，背离爱的本质。没有欣赏，没有爱，便无法作到和而不同。

▲ 电影《一场坠落的剖析》剧照

/ 选择 /

我们看到的时局，两难和所作的判断其实也许并没有多少不同，但依然不同的人作出了不同的选择。哪里不同？性格不同，价值观不同，信念不同。有人问，如果明知结果是没有意义的，还要不要去作那个过程？我觉得当然很难，人都是结果导向的，如果已经相信结果是没有意义的，怎么说服自己去付出努力？只要过程不要结果的人是少数。只有当觉得结果还存在改变的可能，或者如西西弗斯那样并没有意识到旁人认定的那种徒劳结果，才仍会乐此不疲。

时至今日，方才更能理解村上春树的话：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正确的选择，我们只不过是要努力奋斗，使当初的选择变得正确。

过程与结果相互交融，你主导和参与的合力过程就会影响最后的结果。You never know. 改变和尝试都需要莫大的勇气，面对自己的畏惧，害怕自己的不成功。看体育赛事的时候感受特别明显，大师赛时看世界排名悬殊的选手之间现场对决，尤其如此。每一声吼叫，每一个争锋球，惊心动魄，不到最后真的还不一定。不败在我胜在敌，这个世界总是绝对的事少，相对的多。

放弃还是坚持，加法还是减法，乐观还是悲观，变革还是传承……选择本身因人因时因地而异。回看历史，被书写和放大的选择总是那些智勇双全的。只能说，智慧和勇气始终是难得的、需要磨炼的品质。

这是年末出差和团建时分别看到的两个不同展览的标语，觉得连起来也甚好，需要一定的境界才能这么想啊。用来作为新年给自己和给大家的祝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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