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厂牌Free-Out：有一种hip-hop叫“南京”

低沉与热烈、传统与现代在Free-Out意气风发的音乐人身上流转，让人看到了南京更为鲜活的一面，也看到了hip-hop的另一面。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南京这座城市往往代表着苍茫的历史：古都的韵味绵延，影响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筑一事，进而影响着人的心气和人群的氛围。南京的底色，就像古城青绿色的城墙，厚重低沉。

（图/受访者供图）

北京已是深冬，我们一行人被冷空气驱赶着，迫不及待地钻进江南的冬日里，抵达南京时，这里的景观正盛。栖霞山、鸡鸣寺、明孝陵、紫金山、毗卢寺的热闹告诉我们：秋天还未从这里离去。梧桐、红枫和水杉正摆出一年中最盛大的架势，用朱红、洋红、熟赭、镉黄、拿坡里黄展现着南京更为热烈的一面，层层画染，是南京城里数不清的颜色。

音乐厂牌Free-Out的主理人Ice Paper和厂牌成员Lil Howcy、早安与我们同行。在这座他们最熟悉的城市里，低沉与热烈、传统与现代在这些意气风发的音乐人身上流转，让人看到了南京更为鲜活的一面。

（图/受访者供图）

最传统的与最新潮的，

这个时代的即兴诗

流行音乐史上，很少有哪种流派像hip-hop一样，拥有确实可考的诞生日期。2023年是hip-hop诞生50周年，从纽约街头走向世界，成为席卷年轻人的一阵旋风，hip-hop音乐只用了50年。

hip-hop诞生18年后，1991年，Ice Paper出生在江苏淮安的一个曲艺世家。艺术在Ice Paper的成长中一直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他的父亲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淮海戏”的省级传承人。在父亲的熏陶下，与传统相关的思考已经成为他身上夺不去的童子功。成长于流行歌曲的黄金年代，伴随着港台音乐的涌入，Ice Paper的童年里多了一种声音。

（图/受访者供图）

Ice Paper坦言自己的幸运，他的人生轨迹似乎早已被命运牵引到一片与音乐密不可分的地带。他小时候也曾去过父亲的戏班，训练实在太苦，未来不甚明晰，父亲也并未动过把他培养成接班人的念头。

传统文化的耳濡目染让Ice Paper对传承有着自己的理解：“为什么在大家的印象里，传统和潮流就是相悖的？传统戏曲发展到今天经历了太多演变，但是只要核心的咬字和唱腔不变、只要内核仍在，这种文化就被传承着。”

影视、游戏、书籍都是Ice Paper的灵感来源。孩子般的探索欲和异想天开是他的方法论，冥冥之中也为他在hip-hop中找到表达自我的捷径埋下伏笔。“《夜泊秦淮》的灵感来源于电影《金陵十三钗》里出现的曲子《秦淮景》，它是基于民间曲调改编而成的，我在做的音乐是对民俗音乐的第三度改造。”

“音乐发展到今天，其实就是在不同的领域做融合。hip-hop音乐为什么如此有魅力，就是因为它和爵士乐、摇滚乐、流行乐、雷鬼乐、交响乐之间没有边界。它也是我兜了一圈最后才找到的、能够让自己在一个曲种里面畅想、畅玩的方式。”

（图/受访者供图）

be water，my friend

在Ice Paper身上，你看不到那种在风头正盛的说唱歌手身上常见的迷人的野心，他的平和出人意料——“大学时我从家乡来到南京，就读于南京艺术学院音乐教育专业。读书的时候我想的是，毕业之后或许就去做一个音乐教师，运气好的话能开一个培训机构，那样的生活也会很舒服。”因为偶然的机会，Ice Paper从幕后走到台前，又去到其他城市生活了一段时间，再返回南京时，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释放，这让他得以重新审视自己，也催发出他决定人生轨迹的底气。

提起自己的艺名，Ice Paper这样解读：“ice是冰，是寒冷的水；paper是纸，纸源自木头。这些都是自然界中的基础元素。李小龙说过一句话，‘be water，my friend’（人当如水，朋友），我的理解是，我们都应该如水一般柔软又坚强，能变化出不同的形状以适应外部世界，也能像水一样塑造周遭的环境。”

这是Ice Paper想展现在作品中的五行哲学，循环流转，又生生不息。在他的理念中，“金、木、水、火、土”的概念放在人身上，就是一种生活之道，都是对待世间万物的态度。Ice Paper的个人专辑的主题也是基于五行：“通过每一次对一个主题的探索，我希望寻找到‘金、木、水、火、土’里面跟我们的生活、我们自身息息相关的东西。我要先写一圈，再逛一圈，再写一圈，再逛一圈，可能等到最后那一刻我才会知道，原来我这一生，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物质、我成为了怎样的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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融合也是Ice Paper的音乐里的关键词。诸如江南文化、六朝古都、婉约、禅机、延伸、hip-hop、继承、舶来、传统、当下，这些融合在一起，成为了他天天面对的事业。他的融合似乎是指一种哲学，又带着一种文化愿景，不仅仅是在做一个音乐人的梦，他期待五湖四海的聚集，在这个佳丽之地、帝王之州，迸发出“金、木、水、火、土”的不息生机。

“我是这片水域里的鱼”

提起南京，Ice Paper总是有着说不完的理解，他说这个城市最吸引他的是那种古与今的反差感。这种反差感像是Ice Paper身上某种特质的镜像，中国传统文化的细腻情调与新潮的生活态度也成为他的创作底色，进而成为厂牌的灵魂。

Ice Paper看到，目前，中国音乐圈以川渝为代表的方言说唱都以一种外放、大开大合的气质展现出来。他要让一些婉约的、江南的声音进来，要找到中国风的另一种音乐气质。

在奔波于北京与南京两座城市之间的早安看来，南京是阴郁的。“我不知道这样说是否准确，可能由于天气大多数时间都是阴沉的，有一层雾笼罩。大家的心也被包裹着，待在自己的舒适区里，克制着自己的表达欲。”在早安看来，不同于川渝说唱中展现出的江湖气，内敛的低语是南京本土的音乐人更擅长的。“我认识的朋友似乎都很擅长描写相对私人化的情绪，对一些小的情绪、个人的爱恨情仇更敏感一点，会更着重于描写内心的东西。”

早安对Ice Paper反复提及的“融合”同样颇有见解，这得益于与民乐大师的多次合作：“我更愿意让现代音乐，也就是我所创作的音乐服务于民族音乐。这样做首先不会吃掉它的根，不会让民乐仅成为流行音乐的华彩。我更希望让民乐里有一点流行音乐的元素，使它重新获取新的生命力。我也会尝试将南京话融入创作，我想告诉别人，南京方言也可以做出很棒的说唱作品，南京方言也可以帅起来。”

（图/受访者供图）

Lil Howcy也是土生土长的南京人，在他心里，南京的平衡感恰到好处，这里的生活节奏比不上北上广深，也不像西南一样以闲适为卖点，南京一直处于中间层，不紧不慢、不骄不躁。“南京本地人有一种自己的荣誉感，但是也很好客。南京人的性格其实蛮洒脱的。”一直生活在南京的Lil Howcy倒不觉得这里有太多的矛盾交织，“没有更多的反差感，我就是这片水域里的鱼，我本能地认为，这里的水就是这样的”。

Free-Out厂牌发展到今天，成员班底已经稳定。对于音乐，他们拥有同等的热情；对于创作，他们有相似的坚持。与南京的缘分交织，让他们共享一种荣誉感和使命感，将他们凝聚在一起的，还有日复一日的相处所建立起的默契。“上一个阶段大家都很饥饿，在音乐创作上，都想不断学习和攀登。而当我们已经把热爱变成了职业，最后能让大家在一起的反而是生活。”

2023年12月24日，Free-Out共创厂牌新专辑《飞奥门》上线。十首歌曲，包容了他们关于音乐的一切异想，而这奇幻的底色，都来自Free-Out对音乐无尽头的想象、不停止的攀登。

三位音乐人不约而同地提到过同一段日子，那是厂牌成员们在南京城里夜跑的时光。秦淮河上有游船画舫，新街口人潮涌动，玄武湖湖畔时光仿佛凝滞……他们就这样穿梭在南京城里，穿过被六朝风貌塑造过的城池，穿过风起云涌的近代史，穿过现代都市的霓虹阵。

这是古老的南京，也是当下的南京，他们生活在这里，也用自己的音乐从不同侧面书写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