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绑架的女孩有多可怕?36岁,她来月经都被送进精神科
之前在网上有条怪异的视频,躺在床上的女孩被人抽走枕头,却保持静止不动,脑袋后面像有个看不见的空气枕头一样。
评论区有人解释说,她正处于精神疾病发病的状态,不但不能自己吃饭喝水,甚至被人摆动也没任何反应。
“你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这种症状就叫做蜡样屈伸,是抑郁症躯体化导致的木僵症状之一。
2016年,精神科医生陈百忧收治了一个木僵状态的女孩,在来精神病院之前,她经历了3次流产。家里人小心翼翼地呵护她,像保护一个脆弱的洋娃娃。
为她治病7年后,陈百忧终于找到了女孩身上真正的病因:家人对她太好了。
2016年过完年,张丽进病房脱掉了厚重的外套后,直直地躺在床上,任由妈妈帮她张罗收拾。
往后的日子里,她不饮不食不动不语,如提线木偶那样。
很多旁人看起来诡异的事,在我们精神科医生眼里是常态,比如这个病人的状态就被称为,木僵症。
它会出现在刚刚经历了巨大精神刺激的患者身上,但具体是经历了什么样的刺激,患者不说,我们精神科医生就只能询问家属,或者转动脑筋,试着猜猜看。
此刻张丽所有家人都各司其职,围绕着她忙碌着,有的推轮椅,有的收衣服,唯独她动弹不得。
也就是这个瞬间,我注意到这个女病人长得很美,像明星朱琳,只是大大的眼睛空洞地睁着。
无论我问她什么都没反应。
木僵症患者也可以是危险的。
我在精神科工作十多年,唯一一次挨打就是被一个木僵的女患者打的。她躺在床上很多天了,突然起来狠狠地踹了我一脚。
我刚反应过来,就看到她已经原封不动地躺回去了。
我摔得很重,爬起来看着她躺在床上,和我进门时一模一样。我还以为刚刚是自己的幻觉。
木僵患者在僵硬的时候也是有记忆的。
我猜,是因为有天我帮这个患者导尿,虽然过程顺利,但她感觉到了羞辱,记仇后找机会踹我。
此刻僵硬的张丽也是清醒的,只是我还不知道,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刺激,“躺平”期间又会在意病房里出现什么样的话语。
能揭开一部分谜底的,是她的家人。
他们告诉我,张丽就是因为巨大的精神创伤而出现的急性应激状态。
张丽已经35岁了,刚刚经历了流产,那是她第三次流产了,接连的打击让她彻底崩溃了。
人们对创伤的反应不同,有些人是歇斯底里的发作,有些是像张丽这种极度安静的。
为了更好地休息,张丽住的是单间,我去病房的时候,张妈正用毛巾帮她擦拭,她并不抗拒,还是那种任人摆布的顺从。
张妈疼她,连放东西的声音都很轻。
家里另外两个男人,见到我进门立刻站了起来。
张丽的老公是典型的东北男人,表情温和,是个公务员,他说话声音小但是表述清晰。
我们说话的时候张妈也在一旁仔细地听着,偶尔补充一点她的观察。
张家给我一种男主外女主内的感觉,但不是重男轻女,就是男女分工不同。
面对张丽突然僵硬,他们也能保持着理智,关心又不忙乱。与大多数患者家属相比起来,张丽家的从容应对反倒是异类。
他们把刚流产的女儿,当要“坐月子”那样照顾,给她戴上薄棉布帽子,氛围感拉满。
这也不像是一个因为想要孩子,就逼迫女儿的家庭啊。
你能从任何一个角度感受到他们多么愿意分享温暖。有一次我看到他们在吃茧蛹,和常见的做法不太一样,就顺便问了一句。
第二天办公室桌上就出现了一大盒同样的卤茧蛹。
师姐看着那一大盒茧蛹,说:“让你瞎问!患者都是很热情的。”
可这家人就是这样,随时随地,都愿意对别人好,无条件地信任其他人。
张丽作为他们的女儿应该很幸福才对。
之后,我看到这一家人生活井井有条,很欣赏这种做法。
他们对医生很信任,认真完成医生护士交代的各项事情,不会因为担心总来办公室催着我们做各种处置。
住院三四天后,张丽逐渐开始吃东西,家人都很爱她,她想吃什么,张妈立刻回家做了带来。
吃了东西的张丽一天比一天精神。
我去查房的时候,她已经能坐起来和人沟通了,但说了一些话以后,就开始哭,哭完了大大的眼睛望向虚空,沉浸在某个内在世界里。我再问什么她也不说话了。
接下来的几天,张丽有时候会在吃饭的时候突然间呕吐,像当初怀孕时一样。
吐完她又嚎啕大哭,哭了之后再逐渐平静。经过好几轮的情绪发泄之后,张丽开始断断续续给自己住院之前的经历。
之前家人描述的是她最近遭遇的挫折,流产。
她现在要说的话里,我想,一定藏着把她陷入疾病,成为木偶的全部谜底。
张丽说自己的僵硬的起因,是因为流产后,看了一款亲子综艺节目。
电视里父母和孩子在进行搞笑的互动,她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突然不能动了。
眼前一幕幕在提醒她,她之前关于幸福的期待终将是落空的。
“三次了,陈大夫你知道吗,已经第三次了”,张丽重复了一遍,“我这辈子大概跟孩子没有缘分吧。”
张丽眼泪开始大颗大颗地滚出来。三次试管婴儿,连续流产,这样的小概率事件,已经把她压垮了。
张丽是25岁结婚的,一开始也没想要小孩,还积极避孕,几年之后,想去旅游的地方都去得差不多了,才把生孩子提上日程。
本来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哪知道那么难,光叶酸她就吃了好几回。
张丽苦笑着说,“我老公也吃,他比我还积极。”备孕期间提前3个月吃叶酸,可预防胎儿神经管畸形,还可以提高卵子和精子的质量。
大多数都是女方吃,男方也跟着吃的很少见。可以看出,张丽老公对孩子也很期待。
张丽也知道老公对这事儿上心,但备孕之后,好几年肚子里没有动静。
她说就连每个月来月经,都觉得“自己做了很大的错事,内疚到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眼看着张丽33岁了,全家做出决定,支持张丽去做试管。
打针和取卵本来是个痛苦的过程,但对张丽来说,取卵时长长的针管扎进肚皮时,张丽不但不害怕,反而是开心的。
半个月左右,张丽就看到验孕试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两道杠,激动地哭了。
她说,“那是世界上最好看的图案。”
第一次怀孕,张丽心情特别好,她在街上看到孩子,甚至会问别人,能不能摸摸孩子的小脸蛋、小手手。
她回家,看到自己妈妈也开始织小孩的毛衣了。
张爸曾经给级别很高的领导开车,性格沉稳,说话简单直接。
领导离岗之前,问要不要帮什么忙,他说别无所求,只要给女儿找个轻松的好工作。他最疼的就是这个女儿。
他总说,人这辈子的追求,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这个家的所有人都在为着同一个目标去努力,小小的毛衣,和父亲的愿望,都是这个家努力的证明。
一天,张丽突然感到一股暖流从两腿间流出。
她后背一阵发凉,害怕极了,几乎迈不动步子。好容易挪到卫生间,内裤上的血让她晕倒在隔间里。
撞在隔板发出的声音惊动了同事,大家把她送去医院,确认是流产之后她在医院里痛哭出声。
第一次流产休整了一段时间之后,张丽又开始了第二次试管,这一次根本没有着床。
第三次和第二次之间间隔了一年,这中间张丽他们专门去普陀山拜观音求子,把求到的香囊挂在床头。
但也就是这一次,让她来了我们这儿。
张丽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怀孕的前三个月不能告诉别人,告诉了宝宝容易保不住。
这一次怀孕张丽没用告诉单位的同事。但这段时间工作又忙,张丽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了,没找到合适的请假理由,一直坚持上班。
一天晚上,张丽翻来覆去也睡不着,然后再一次感到了那股熟悉的暖流。
张丽大叫起来,赶紧打120去医院急诊,检查确认流产又做了清宫处理之后,张丽在医院又观察了两天就回家了。
刚回到家张丽还挺正常,父母都担心她承受不了打击,但她却并不觉得悲伤。
因为不用上班,她就在家追综艺节目。那些搞笑的亲子节目。
心理学家弗洛伊德说,“哀伤是正常的反应,抑郁是不正常的,我们越能表达哀伤,就越不会抑郁。”
曾经她在街上看到别人的孩子是很开心的,现在她看着电视,某一个瞬间,她意识到一件事——
“我以后都不能有孩子了。”
期待落空的感觉,一般被人们定义成沮丧,这样轻度的形容显然在张丽身上不适用。
她形容,悲伤像巨浪打在脑门上,她像被拍懵了,全身就像被封印了似的,动不了了。
张妈看张丽坐太久了,想让她休息,结果怎么跟她说话她都没有反应。
张丽还记得那些天她听见有人在跟自己说话。
她看着他们忙来忙去的样子,她觉得好奇怪,想不通他们在干什么,有一度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自己家里。
这叫非真实感,是一种情感隔离,人的一种本能自我保护机制被启动了。
有点像用电器的断电保护装置。
她因此变成了一个无法动弹的木偶,被父母送来了医院,来到了我面前。
在张丽和我一遍一遍梳理整件事情的过程时,她的情绪出现了巨大的变化。
她开始认为是领导刻意刁难自己导致的流产——
如果不是他安排那么多工作,自己就不会晚上睡不好,也就不会出现那股让她恐惧至今的暖流。
想法一旦形成,人的意识会去自动完善它,领导刻意为难张丽的证据越来越多。
张丽想起好多次单位有什么突发的事情,领导都交给她去做。
“明明办公室有那么多人,凭什么总是把工作安排给我?就算我没明说怀孕了,最近大家都看出来我胖了,他难道没长眼睛吗?”张丽恨恨地说。
她对领导的恨变得非常强烈,“我真想把他撕碎!”“恨不得他出门被10辆车撞。”
说完这些,她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下子瘪了,瘫在一旁说,我是不是疯了?我为什么会这样想人家?我为什么这么坏?我真该死。
张丽在极度愤怒和全面自我否定中反复横跳。
受张丽的影响,一向温柔的张妈也骂了很多难听的话,“这个领导自己没有媳妇吗,不知道心疼女人,不知道贪了多少钱,总有一天会被抓的。”
全家一下子同仇敌忾起来,几乎当场就要去张丽单位找那个领导赔他们孩子。
自从恨上领导之后,张妈也没有心情做饭了,去查房时看见他们家饭菜的质量水平直线下降,甚至有两天吃的是食堂盒饭。
就连张爸也开始说一些人走茶凉的话。
我作为旁观者看,领导在这件事上不一定有很大的责任。只是当一个悲剧发生时,找到一个“坏人”,张丽的内心才不会失衡。
其实这不过是找“替罪羊”,让愤怒转移而已。
我并不打算制止这家人的行为,以后有机会再跟说吧,现在可不是好时候。
张丽常年对于孩子的期待落空,需要这只“替罪羊。”
抱有同样期待的,还有她的父母和丈夫,这些家人出于保护张丽的角度,也需要一起对这只羊发起谴责。
现在,对张丽和她的家人来说,最更重要的是充分表达情绪。
有天,张爸张妈有事没在,我路过病房听到里面有声音,进去看,张丽跪坐在地上,像个磕头机一样不停地用前额撞床板。
她还是在责怪自己生不出孩子。虽然有褥子床单做缓冲,她的前额也红了一大片。
张丽见到我,停止了磕头,她问我,你有没有孩子?
我不知道张丽为什么执着想要孩子,每个人对孩子都有不同期待,有的人是为了家庭更加完整,有的是希望孩子可以养老,有的就是单纯喜欢小孩。
我告诉她,我有一个儿子,在上幼儿园。
我当时对孩子的期待只有健康快乐。我见过那么多抑郁的孩子,很多是学习压力导致的。
我真的觉得学习和健康相比起来那么微不足道,所以我就放养他,想让他有个快乐的童年。
张丽说,自己想要个女儿。
她之前在网上看了好多好多小衣服,都是粉色的,她幻想着女儿穿着这些衣服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爱。
说着说着,张丽又哭了,她变得跟水做的似的。
张丽的情况比较复杂,属于妊娠期抑郁合并应激障碍。流产对张丽是双重打击,她出现极端的冲动想法和行为也是常见的。
作为精神科医生,我除了抗抑郁药物以外,还给她加了小剂量的抗精神病药物。
张丽的心理的创伤还需要慢慢治疗,但生理上已经基本稳定了。
出院那天,张丽专门梳洗打扮了一番,她本身长得就很漂亮,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眼前一亮。
作为医生的成就感就是我可以同时看到一个人的脆弱和美丽,我总是被人的坚强所感动。
这时,张妈鼓励女儿说,别想那么多,生孩子的事等调整好了身体再想办法。
我后背一凉,这家人还要生啊?!
在此之前张丽和丈夫已经去好几家医院检查过身体,都很健康,什么毛病都没有。
“如果能查出来身体不行,我们都可以接受。”张丽苦笑着说,“身体什么毛病都没有我们反倒不会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怎么去解决问题啊?”
大家的期待,让张丽在后来的日子里吃尽了苦头。
我很快就在医院里再次见到张丽。
因为她想要自杀。
张丽第一次出院后,上班就和领导不对付,工作压力越来越大。但她又不和领导沟通,怕辜负大家对她的期待,宁可忍着身体难受。
直到有一天她经过河边,心里突然产生一个念头,“跳下去就解脱了”。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想住院好好调整一下。
第二次住院张丽没有住单间,张爸张妈每天给她送饭过来,晚上老公下班就来陪她,因为没有多余的床,老公看完她以后会回家睡觉。
住院期间张丽的状态相当不错,吃药理疗都很配合,睡眠也很好,傍晚甚至会去楼下空地上跳绳转呼啦圈锻炼身体。
这次她出院时,我让她一定坚持吃药,她处在紧绷的状态时间太久了,体内的5-羟色胺这些激素已经失调了,需要用药物把它们调整过来。
其实她的病是可以治好的,不生孩子了,好好吃药,不要纠结在无法改变的事情上就行。
她答应了,但是很快就反悔了。
出院不到一个月,张丽就跑来跟我说她必须停药了,她存在医院的胚胎快到期了。
理论上冻在液氮里的胚胎可以一直保留下去,但是为了存活率更高,一般建议两年内使用。
张丽不敢带药怀孕,又不想浪费了胚胎,仓促间就把药停了,开始做受孕的准备。
这是她第四次做试管了。
促排卵一次可以取的卵子可以用好几次。一次促排卵需要几万块,以后冻上的胚胎植入也需要一万块左右。
他们家和丈夫家都不算有钱人,后来她和我说,一家人“存点钱就去做试管”。这些年下来,她应该花了几十万。
一次试管的成功率是50%左右,很少有她这么多次还不成功的。
这一次,张丽再次怀孕了。
怀孕前三个月最容易流产,植入胚胎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度过了前三个月,用她的话来说,“简直每一天都是胆战心惊的”。
后来,张丽到医院来看我,穿着最贵的防辐射服,小腹似乎微微隆起。
那是她最美丽的时候,怀孕四个多月,度过了最危险期,专门来给我们送她自己做的五颜六色的小面皮。
这样无添加的食物,是最适合给小孩子吃的。
紫红色的是火龙果汁和的面,她仔细地把火龙果捣碎,用纱布包着挤出水分,再和面,然后压成面皮,再用磨具做成各种形状后风干然后密封保存在透明的食品盒里;
绿色是用菠菜水和面;所有的颜色用的都是纯天然的水果蔬菜的汁水染的,纯手工做的。
张丽继承了张妈的心灵手巧,面皮精致到我都舍不得给我儿子吃。
她说她这一批先给我们的孩子吃,下一波再给自己的孩子留着。
她还说,自己现在也能感受到胎动了,虽然只是轻轻地蠕动,但她也什么都不怕,领导说什么她都不在乎了。
她走的时候,师姐说,张丽总算是心想事成了。
就在我们都替张丽开心的时候,张妈来医院开药。她说张丽流产了,现在在妇产科住院。
我说发生了什么意外吗?
张妈眼圈都红了,摇摇头说,睡觉的时候没的,大概是压着了吧。
可哪个孕妇能不睡觉呢?
从妇产科出院之后,张丽又来科里,这是她第三次住院。
她说自己虚弱得就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脚没有根,谁要是轻轻一碰估计就能倒,她开玩笑说,“碰瓷都不用演。”
张丽的老公一如既往温和地陪着张丽。
我问他,已经四次了,如果还是不行怎么办?他说,现在不想这些,好好给张丽治病要紧。
张丽没有像上次一样木僵,只是非常虚弱。她说,自己想哭却连眼泪都没有力气挤出来。
她和老公给宝宝准备了好几个名字。
我让她挑一个她最喜欢的名字,用那个名字给来不及见面的孩子写一封信,信内容包括感谢,思念和告别。
她可以写的有很多,虽然没有来得及见面,但还是要感谢宝宝这几个月的陪伴,以及自己现在如何想念宝宝,最后是告别,在未来的日子里的打算。
这封信张丽写了三四天,写了很长。信里甚至写到孩子要上哪个幼儿园,要上哪所小学。
张丽家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不差事儿”,他们家和丈夫家都不算有钱人,但是买的房子是非常好的学区房,步行就能到学校,对孩子寄予很高期望。
她早已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只等宝宝的出生。
最让我意外的是信的落款,是张丽,不是妈妈。
她说,写的时候考虑来着,就是没办法写“妈妈”这两个字。她也觉得奇怪,“难道是我没有做好当妈的准备?”
她很快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说,我们全家都稀罕小孩。
“我妈在外面看到孩子眼睛就像粘在人家身上一样,直勾勾地盯着;
我爸也喜欢小孩,他经常去找一个亲戚喝酒,就是为了抱一下人家的孙子。而且我的身体各个指标都是好的,不应该生不了啊。”
我听完后在想,或许在张丽心里,这个孩子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孩子了,而是张丽欠全家人的孩子。
责任和愧疚压倒了母爱,所以她对母亲这个角色已经感受不强烈了。
生孩子是自然而然的事情,特别刻意去做反而变得很难。
就好像如果让你去观察走路时迈左脚的时候是呼气还是吸气,可能最后连走路都不会了。
张丽这么执着要生一个孩子,她承受的不仅是自己的期望,还有全家人的期望。
出院不久张丽就不吃药了,她跟我说,陈大夫,我知道吃药可以让我心情好一点,但是药是治不好我的病的,只有孩子能治好我。
她把孩子当做自己的“药”,但是我给她开的那些精神科药物,却不愿意再吃了。
这之后,张丽的病更加严重了。
2018年,37岁的张丽去做了第五次试管了。不出意外,又失败了。
她再次进入情绪异常的状态。她丈夫来拿药和病假条。我问他,不是都说不生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去啊?
我第一次对张丽的老公产生了一种不满的情绪,没有他的配合张丽也没办法一个人完成这件事。
他解释说,张丽想生,我能不配合吗?
我问他怎么想的呢?
他说,自己当然也想要一个孩子啊。
后来他还和我说过,自己的爸爸妈妈也非常想要孙子,平时没事就会给他压力,让他再试试。
他虽然也心疼张丽,不忍心让妻子再经历身心的双重痛苦;
但他的内心也总是抱有一丝期冀,也觉得张丽和他身体检查都是合格的,说不定再努力一次就成功了,所以每次张丽提出再做一次试管,他都配合了。
我意识到大家心疼张丽,陪她看病,但从来没有人说出,张丽,你可以放弃想要孩子的愿望。
大家越爱张丽,越对她好,她就越觉得自己的责任重大。
这个家太幸福了,张丽或许是不想做那个破坏幸福的人。
不久,张丽不仅不再吃任何精神科药物了,连助眠的药物她都不吃了。
但她偶尔还是会来一下医院,她说我们就像朋友一样,她喜欢来跟我们说话,给我带来好吃的,只是我们从来不聊孩子的事。
2019年,她告诉我们她正在扎针灸,准备第六次怀孕。
张丽说自己的偶像是徐若瑄,徐怀孕的时候都40岁了,为了生孩子吃喝拉撒都躺在床上将近五个月,每天打保胎针,直到孩子顺利生下来。
第六次一怀孕,张丽就像徐若瑄那样一直躺在床上,但孩子还是没有保住。
后来做了第七次,第八次……
因为疫情来了,这几次,我没有见到她。
直到上个月我收到一条微信:陈大夫,我是张丽,最近想去看看你。
我记忆中的张丽还是个美丽的姑娘。
见面后,看着已经浮肿憔悴的她,我差点没认出来。以前她一百二十多斤,现在快一百八了,简直胖若两人。
她看出了我的惊讶,急忙解释说,疫情期间生了一场大病,用了很多激素,就胖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没法看,我家镜子都被我用海报贴上了,省得看了上火。”
孩子生了吗?
她急忙摇头摆手,没有,现在顾不上了。她握着我的手说,陈大夫,快八年了,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一瞬间我不知道,她到底是问精神疾病,还是生孩子的事?
她撸起衣服,身上好多疹子,吃药抹药都没用,这一片消了别的地方就又新出一批。张丽几乎每天都在医院打针吃药,中医西医都看。
老公和父母还是像以前一样陪着她。
张爸张妈都老了不少。张爸说,还要啥孙子啊,女儿都快保不住了。
张妈也说,我女儿为了生孩子,命都快豁出去了,我也认了。
我问她老公,现在还想要孩子吗?张丽老公说,不要了,也没法要了。
当家里所有人都不再期待孩子的时候,张丽也就顺理成章放下了生孩子的念头,回来好好治疗了。
也许对张丽来说,生孩子这件事承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承受不起了,所以每次怀孕压力都很大,才没有办法保住胎儿。
当然,也可能是一些现代医学暂时检查不出来的原因导致的。
我始终认为对孩子寄予厚望是不公平的,小小的身躯承载不了那么多的期待。
让孩子当孩子就好。被很多人期待着,也许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说爱的基本原则是不伤害他人,那期待的基本原则,就是不要让期待压垮一个人。
有时候是压垮孩子,有时候是压垮母亲。
我问张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说,等这个冬天过去了,她就好好规划一下接下来几十年该咋过。
最近一次张丽来复诊,状态好了不少。她说体重没明显减少,但没那么肿了,还化了一点点淡妆,我想起她第一次出院的时候化好妆的来跟我道别的样子。
开完药,她看我愁容满面,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儿子学习不好,我失眠好几宿了。
养孩子是不断自我挑战的过程。
怀孕的时候会想,学习不重要,当开始说话,又忍不住想教他数数,认字;开始上学,看到考试分数,总是忍不住去和别的孩子比。
我也开始在孩子身上抱持了期待。
我想让孩子有个快乐的童年,但如果成绩落后同龄人,我又担心在今天的社会环境下,孩子会很难快乐的。
张丽安慰我说,没事,学习可以慢慢来。说着说着张丽突然笑了。
她笑着说:“我就没有这个烦恼了。”
这一刻,我也有点恍惚,张丽笑起来真好看啊。
今天故事里,有个角色始终没出现,但尤其重要。
那就是张丽那个从未出生的孩子。
她从出生开始就被期待,有个极度团结的家庭在等待她到来,母亲为她木僵,其它人为她悲伤,一众人为她甚至能放弃好好生活的可能。
这样一个家,真的适合孩子降生吗?
没人能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至少我不愿降生于这样的家,怕期待太重,怕背后的压力太大。
本文转载自公众号【天才捕手计划】公众号,天才捕手成立至今,发过数百个故事,其中不少故事在讨论,什么是“爱”,什么是好的爱?多数故事的结论是,好的爱,是不伤害他人的爱。今天这个故事,希望大家也能从里边看到,好的“期待”,本应该是不会压垮其它人的。如果你想阅读这些关于“爱”的故事,或者想听精神科医生陈百忧根据真实案例,给出的专业建议,请点击下方公众号名片,回复【陈百忧】,就能收到专门为你准备的三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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