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筝:大漠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爱情文化2022-09-26 03:09文/萧十一、六神磊磊一金庸说,北方的大漠是个很有趣的地方。这儿有弹兔、射雕、驰马、捕狼等诸般趣事,还有最广袤的草原、最豪迈的英雄、最洁白的羊群和最淳朴的少年。华筝在这里生长,觉得这里天苍苍、野茫茫,什么都很好,但她也很快发现,这里独独是个没有爱情的地方。当时,才四岁的蹦蹦跳跳的玉雪可爱的小华筝,被父亲铁木真亲手指给义父王罕:“我瞧这孩子都史很好,我想把这闺女许配给他,你说怎样?”同样在大漠纵横一时的老枭雄王罕则呵呵笑道:“那还有什么不好的?咱们索性亲上加亲,把我的大孙女给了你儿子术赤吧?”在这等人物口中,两句话就直接决定了四个人的终身大事。至于那四位当事人自己愿不愿意,对不起,这不在考虑范围内。想来铁木真、王罕他们自己当初的婚姻大概率也是这样,家里父母长辈只需吩咐一声:“娶了她吧”,他们也就心不在焉、满不在乎地点点头。是啊,艰难的大漠里生存太重、而爱情太轻。没有爱情,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二这里最淳朴的少年郭靖也是这样,有义气、安答和友情,却没有爱情。发现没有,从小到大,没有人教郭靖什么是爱情。哲别师傅教他弯弓射大雕;柯镇恶等师父教他学武功见招拆招;母亲李萍教他爱国、诚信、友善的核心价值观,却也没法让小郭靖明白这人世间居然还有爱情。哪怕当懵懂少年郭靖对铁木真说出:“王罕的孙子都史又恶又坏,华筝嫁给他将来定要吃苦。求大汗别把华筝许配给他”之时,也只是出于同情,而非是出于爱情。试想倘若都史不是又恶又坏,而是又好又暖,郭靖显然不会劝阻,只会觉得华筝嫁了会是去“享福”。但即便如此,铁木真的反应也是:“真是孩子话,那怎么成?”在两个男人关于少女华筝一生大事的对话里,和爱无关,只有“成”与“不成”。然则当换个场景,郭靖和拖雷去结安答、在点兵场上迟到的时候,原本正发怒厉喝的铁木真非但脸上登现慈和之色,而且连连表示:“你们两个以后可要相亲相爱。”看,现在有“爱”了。在这粗犷凛冽的大漠上,这些粗豪枭雄的眼里,只有男人之间安答般的感情才谈得上爱。试想,如果郭靖始终没有走出大漠,一直在草原上生活,或许他将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爱情。他将在大漠上做一位名副其实的金刀驸马,跟拖雷和华筝平静地过完这一生。娶华筝的那一刻,他可能会觉得惆怅、别扭,但又说不出什么来。可能是酒没喝够吧,他最多会想。三华筝懂得爱情,比郭靖早。她是草原上的异类,似乎天然、本能地就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并且满怀期待了。那些少年郭靖不懂的懵懂的,她都懂。或许在她四岁那年,六岁的小郭靖舍身救她于豹口之下,她就开始喜欢跟他一块玩。又或许在她十四那年,十六岁的青年郭靖恳请铁木真让她别嫁都史时,她就真正喜欢上了他。所以她满怀柔情地追问:“我如不嫁给都史,那么嫁给谁?”当华筝知道父亲铁木真已将她的终身定给郭靖时,她显然已经爱上了他。郭靖远行,华筝和哥哥拖雷并骑来送,一向爽直的她双颊红晕,默默不语。但全然不懂半点柔情蜜意的郭靖呢?只是硬绷绷地一抱,在他目前的世界观里尚无爱情,大家都是兄弟。至于他的爱情,还得往南方去寻寻觅觅。看着他的背影,她举起马鞭,发怒地将青骢马打得条条血痕,就像后来汉人说的“曾因酒醉鞭名马”。在一群望不到边的没有爱情的人群中间,唯一有爱情的她的痛苦十分剧烈,有如鞭打刀割。四后来,一路追到南方的华筝再一次见到郭靖时,他身旁已多了位精灵般秀丽机灵的黄蓉。黄蓉曾说了一句话:“你们俩是大漠上的一对白雕,我只是江南柳枝底下的一只小燕儿罢了。”这话看上去没错,华筝和郭靖自幼青梅竹马,又有婚约,本就应该是那对纵横漠北、同生共死的白雕。然后华筝却知道,当时的郭靖其实已不是什么白雕,只是一只偶然滞留在北方的大雁,虽然也曾这里盘旋一阵,嘶鸣几声,但却终究要振翅而去,一心南归。华筝不是没努力过,甚至是用尽了一身气力,倾尽了浑身热血去博过。这一段,写得很惊心动魄:华筝抬头望着天边初升的眉月,缓缓道:“我跟你成亲之后,我就忘了是成吉思汗的女儿,我只是郭靖的妻子。你要打我骂我,你尽管打骂。别为了想到我爹爹是大汗,你就委屈了自己。”这种话,黄蓉、穆念慈是绝不会说的,华筝却会说。因为大漠没有爱情,华筝说不出来“我爱你”,只能用这种大漠上男人们建立起来的“我是你的”“你打我”“你骂我”的原始、蒙昧的方式来表达。这和当时一个战士、一个将领向主人表达心意的方式是一样的:“从此我是你的,我听你的,你尽管打我,你尽管骂我!”那地方那时候,没有属于爱情的平等体面的表达方式。五在两人故事的结尾,华筝再也挽留不住郭靖,反而连累郭靖母亲身死,最后她选择了自己放逐自己,去了北方。她没有选择跟随关系最好的哥哥拖雷,而是一个人赴西北绝域,身边是脾气最火爆、关系也最为不好的长兄术赤。这一路北上,正如元好问笔下的落单的凄惶的大雁:“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后来的李莫愁总是爱念这首词,实际上一声不吭的华筝倒是更像那一只大雁。最后她留给郭靖的分别信,也很客气:“愿君善自珍重,福寿无极。”再不是过去亲密肆意的“郭靖哥哥”,而是用一个郑重却又隔膜的“君”,画上这最后的句号。有意思的是,当郭靖之后再回蒙古,对于他和华筝的情恋故事,身为家长的铁木真表现得很无所谓:“郭靖孩儿不肯跟华筝结亲,那也就罢了。”然而对于郭靖和拖雷的安答之义,铁木真却是十分重视,仍然不失强势地表示:“你们两人须得始终和好,千万别自相残杀。”看见没有,爱情,“也就罢了”;但是兄弟,要始终认真。在他们眼里,只有男人之间的关系,才是在这片草原上活下去、战斗下去的关键;至于爱情,什么东西,不明白。这种没有爱情的大漠,其实可能无处不在,要伴随人类很久。哪怕交流更加便捷,处处都是泉水、鲜花和绿洲,但实则很多人也同样走不出自己情感上的荒芜大漠,没法找寻到属于自己的爱情。爱情不是必需品,而是稀缺品。好多华筝和都史,也就这样过了。-完-点下面可购新书《越过人生的刀锋:金庸女子图鉴》,35个金庸传奇女性的人生剧本微信扫码关注该文公众号作者戳这里提交新闻线索和高质量文章给我们。来源: qq点击查看作者最近其他文章